第7章 恐懼襲來

八月初二,首陽峰,天潭邊。

在萬劍山莊地位極其尊崇的大執事姬闊天端坐在太師椅上喝茶,在他面前,天潭上方的半空中,印出一些浮動的影像,那些影像便是正在接受測試的孩子們所反映出來的。

繼江寒夜之後,又一個胖乎乎的少年出現了狀況,只見他在水裡不停的翻滾撲騰着,嘴裡不住的有氣泡冒出,其臉色已然發紫,眼看就要斷氣了。

“這個,出局!”姬闊天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刻意多等了片刻,然而這孩子似乎真的挺不過去了,都已經開始翻白眼,姬闊天遂揮揮手,說道,“送他回鄉。”

“遵命!”姬姓弟子隊伍中,有個年輕男子站出來,面帶沮喪的拱手道。

姬闊天衣袖一揮,只見天潭水如同煮沸一般開始翻滾着,緊接着露出一個碧綠色光滑的腦袋,腦袋上頂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孩子,那孩子全身上下都已經溼透了,嘴裡不住的往外吐水。那年輕男子見狀忙上前抱起他,捻動咒訣,駕着自己的武器騰空而起,向遠處飛去了。

這孩子之後,陸續又有幾名少年因體力不支而出局,被遣返回鄉,期間也有弟子上前說情,卻被姬闊天嚴詞拒絕:“我萬劍山莊收授弟子,每一個都必須具備萬里挑一的體魄和心智。這天潭靈獸的測試也是最公正公平的,你們當中哪個當初拜師的時候沒有走過這一關?武者的修煉,艱苦異常,需要修行的人有堅強的意志,否則任誰都走不下去。這天潭靈獸所做的測試便是測這些孩子們抵抗悲傷、幸福、恐懼等思障的能力,若是連這區區的測試都通過不了,以後又怎能在武者修煉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從現在起,無論受測者身家如何,只要失敗,必須出局返鄉,而你們亦誰都不許再多說半句,否則家法·論處!”

姬闊天面容本就長得嚴厲,再這麼崩起臉說出這些話,更讓人覺得冷酷無比,一時間那些姬姓弟子誰也不敢多說話了,姬豐亦然,他憂心忡忡的望着半空中的影像,心裡暗暗的替江寒夜加油。

這些孩子中,最先通過測試,跳出天潭的便是那個護國大將軍的公子衛長平。

“測試通過!”姬闊天輕輕點頭,看着衛長平的眼神終於不再是冷淡,而略帶了一點讚許,“從今往後,你便是我萬劍山莊的外姓弟子了,以後要好好跟着師兄們修煉,爭取早日登峰造極!”

“多謝大執事!”衛長平抱拳單膝跪地,朗聲回答道,這少年的眼神中充滿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意氣,而他的推薦者也在師兄弟中間傲然的擡起了頭。

對於外面發生的事,江寒夜是半點不知情的,此時他正面對着有生以來最大的恐懼。

那白森森的牙齒,紅橙橙的目光,碧綠碧綠的頭顱,碩大的鳥頭……所有的這一切都如夢如幻,是的,此時此刻江寒夜是多麼希望自己身處夢中,那樣至少他還可以醒來,然後脫離這個幽深寒冷的地方。

只可惜往往天不遂人願。身上那劇烈的痛感告訴江寒夜,這一切都不是夢境。

轟!

天潭水又是一陣激盪,原來是不過是那巨獸在水裡略微擺動了一下身子而已。

眼前的光芒忽然寂滅了,那巨獸不知爲何闔上雙眼,似乎是覺得江寒夜這小小的身軀根本就連塞牙縫都不夠,懶得去瞧他了。

“呼!”江寒夜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看到巨獸閉了眼,他也悄悄鬆了口氣,揉了揉被汗水浸的有些難受的眼睛,暗暗想着也許那巨獸根本就不想搭理自己了呢……只是可惜,事情往往不到最後,都不能蓋棺定論。

揉過眼睛之後,江寒夜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眼前已經不再是幽深的潭水,而是在他熟悉的地方——夜幕降臨的臥牛村。

此時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家家戶戶上空都飄着渺渺炊煙,女人們在家裡做好了飯菜,男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孩子們也在外面瘋累了,各自回到家中準備吃晚餐。

江寒夜捏了捏自己的腮幫子,他想知道現在這副景象究竟是真還是幻。

“好痛!”由於太過用力,江寒夜捏痛了自己,他用手摸着被捏痛的地方,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前走着,他想回家去找爹和娘,家人現在應該也是圍坐在飯桌旁吃飯了,想起早晨的離開,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的虛幻。

正當江寒夜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熟悉的鄉間小路上時,忽然間遠山深處傳來一聲熟悉的怒吼:“吼!”

這聲音是那麼熟悉,乃至於江寒夜聽到之後心頭一震,暗暗說道:“壞了!”

怒吼過後,大地轟的震動了一下,村落上的房子樹木全都離開地面,在半空中晃了一下才又落回原位。這一下,寧靜古老的村莊頓時如同響油炸鍋一般鬧騰起來了,所有的村民都駭然的跑出院子,站在巷子口小路旁張望着,議論紛紛。

“那是什麼聲音?剛纔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傳說中的惡獸來襲了?”

“我們臥牛村毗鄰萬劍山莊,千百年來從沒有過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怎麼可能是惡獸來襲?”

“若不是,那又是什麼?”

……

聽着鄉親們的議論,再看看遠處黢黑的山巔,在那裡的叢林裡,隱藏着一個巨大的黑影,看着這一切,江寒夜的心驟然間緊縮,他隱約覺得是自己將那天潭中的巨獸帶回了家鄉,禍害村人來了,想到這裡,江寒夜禁不住覺得一股愧疚,一股恐慌,緊緊的將他纏繞住了。

江寒夜在通往家門的小路上奮力的前行着,就在這時候,地面再次傳來劇烈震動,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在行走一般。他回頭看看黝黑的夜空和遠山,心裡暗暗祈禱着千萬不要出現那巨獸,可是偏偏天不遂人願,那黑黑的山巔果然有一條巨大的影子一躍而起,影子龐大,甚至於遮擋住了那山頭。

不光是江寒夜看到了這一幕,就連那些村人們也都看到了,他們吃驚的張大嘴巴,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甚至於連驚呼都沒來得及發出。

轟!

又是一聲巨響,地面震動更甚,這是那巨獸落地了。

巨獸從臥牛山山巔躍下,在地面上緩緩的爬行着,那些無邊無際的山野農田對它來說就好像是孩童玩跳格子游戲的格子一般渺小,轉瞬間,它就到了村頭。巨獸過於龐大,以至於它的身形將整個天空完全遮蔽住了。

這個時候,村裡有人家走水了,走水的原因是巨獸的腳步令大地震動,震動的過程中油燈打翻,引燃了棉被。火勢藉着風迅速的蔓延開來,整個村子頓時就成了一片火海汪洋。

前有巨獸,後有火海,整個臥牛村頓時就亂成一團,所有的人都在哭爹喊孃的逃跑,人擠人,人踩人,每個人都只恨爹孃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

看着這一切,江寒夜更加着急了,此時此刻,面對這龐大無比,長着鳥頭龜身的怪獸,他心中自然是害怕的,可是對家人安危的擔憂此刻已經蓋過了那恐慌。他一瘸一拐的往火海中走去,想要在火勢更大以前找到親人們。

正當江寒夜焦急尋找家人的時候,幾條熟悉的身影正互相攙扶跌跌撞撞的從村口往外逃來,他定睛一看,正是爹孃兄弟們,這一下江寒夜驚喜不已:“爹,娘,我在這裡呢!”

對面的人似乎也聽到了江寒夜的呼喊聲,他們也向他揮舞着手臂,吆喝着什麼,只可惜周圍太過嘈雜,江寒夜沒聽清楚他們說的是啥。

江寒夜與家人之間相隔約有二三十丈,就在他們互相招呼的時候,忽然間一陣腥風吹過,緊接着就是轟的一聲,一隻璞狀巨大腳掌邁過江寒夜轟然落在他前面的地上。這腳掌是如此龐大,乃至於它落地時所扇起的風竟然將江寒夜給吹翻在地。

原本江寒夜身上已經有多處骨折,再經這麼一折騰就更加爬不起來了。他單手支撐着身體,強忍住疼痛從地上爬起來,擡起頭看看,整個天空都被那巨獸的肚皮給蓋住了,而那巨獸的腦袋正衝着村口的小路。

“吼!”那巨獸仰天嘶吼一聲,那聲音如鳥啼,如雀鳴,卻又像是牛叫,這聲音不但古怪,而且難聽至極,它每吼一聲,江寒夜就覺得自己的耳朵彷彿要被什麼東西刺穿一般的難過。

“啊!”忽然在那巨獸怒吼聲中,劃過一個尖銳的慘叫,那是人的叫聲。江寒夜身在獸腹下,他看不清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聽到一陣咔咔的咀嚼聲,就好象過年時他們啃雞骨頭一般,緊接着,嘩啦一聲,江寒夜看到有一灘血從那巨獸頭部處灑落下來。

恐懼再度襲來,這一次比前幾次更直觀更強烈,因爲江寒夜親眼目睹了巨獸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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