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感覺今天晚上很難睡。
不僅僅很難睡,他還感覺自己的牀上很擠……
沒辦法,一張牀躺三個人,不管怎麼看都確實很擠。
江然看看左邊的唐詩情,又看了看右邊的唐畫意。
開始回憶事情是如何發展到了現在這一步的。
歸根結底,還得是唐畫意亂說話。
說什麼在秋辭驛的時候,和他同牀共枕。
唐詩情雖然沒有爲此惱怒生氣,但是卻提出了一個好像很合情合理的要求。
她也要和江然一起睡……
唐畫意一聽,表示自己也要參加。
最後兩個人爬到了牀上,一起探頭看江然:
“你不睡覺嗎?”
江然覺得自己可以不睡……
但是糾結了一下之後,江然覺得這事不對。
這是自己的牀啊,自己憑什麼不睡?
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種局面。
唐詩情在左邊,唐畫意在右邊。
兩個姑娘都跟殭屍一樣,躺的筆直。
江然被這氛圍感染,也只能躺的筆直。
想了一會之後,江然開口說道:
“要是睡不着的話,你們不如回自己的房間去睡?”
“我已經睡着了。”
唐詩情輕聲迴應。
江然就當自己信了吧。
忽然他伸手戳了戳唐畫意:
“你湊什麼熱鬧啊?”
“我要在這裡監督伱們。”
唐畫意大概是考慮了很久,方纔想出了這麼一個‘合理的理由’:
“你們畢竟還沒有成婚呢,我怕你們行差踏錯。”
“……”
江然咂了咂嘴:
“關你屁事!”
“不識好人心了吧?”
唐畫意哼了一聲:
“我不僅僅怕你們行差踏錯,我還怕你們不會!”
“???”
唐詩情卟楞一下支棱起了脖子:
“什麼不會?”
唐畫意口無遮攔,張嘴要說,江然已經福至心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住口!
“一個大姑娘家家的,你害不害臊?
“而且,你會?”
“我博覽羣書啊!”
唐畫意冷笑一聲:
“你以爲我和你一樣不學無術?斷大爺都把你扔老鴇子牀上了,你都能跳窗跑……”
“花魁,花魁!!”
江然更正,老鴇子像話嗎?
“大你二十多歲的老花魁,差不多了。”
唐畫意說道:
“總歸來講,我學富五車,你們若是有什麼不會的,儘管問我,我一定叫你們成功。”
“……”
江然捂着腦門,心裡一陣亂七八糟。
唐詩情還在詢問:
“所以,到底是什麼?爲什麼畫意知道,我卻不知道?”
“姐姐,你附耳過來。”
唐畫意立刻對唐詩情招手。
唐詩情當真湊過去,打算跟唐畫意取經。
“你們……消停消停。”
江然聽不下去了:“夜深了……你們要是一定要在這裡睡覺的話,那就睡吧。睡不着的話,就回自己的房間裡睡。”
“恩。”
唐詩情答應了一聲,然後也放鬆了許多。
便稍微翻了個身,背對着江然。
江然頓時感覺手背感觸柔軟,心頭一晃,下意識的要去追尋,反應過來之後,這才趕緊把手舉了起來。
唐畫意哼了一聲:
“我也睡了。”
說着,也背對江然。
江然盯着頭頂的牀帳,兩隻眼睛有點發直。
這多少……有點,折磨人了啊。
從窗口看,如今也夜還長,這一晚上可怎麼熬?
江然想着,乾脆閉上眼睛睡就是了。
真的碰到什麼,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這眼睛就是閉不上。
腦子裡有時候也在胡思亂想,乾脆眼睛一閉,心一狠……徹底讓她們瞭解一下自己的敬意。
但猶豫良久之後,到底還是把這個念頭給壓了下來。
他現在理解魔教的追求了……
真好啊,只求本心,其他的什麼都無所謂。
自己兩世爲人,各種薰陶之下,雖然自問不是君子,卻也難免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總感覺,還差了點什麼……
可差了什麼呢?
江然盯着頂帳,想了許久,朦朦朧朧的總算是有了睡意。
這一覺就很不踏實。
時而好似處於雲端,周遭軟綿綿的,無論哪一處,都叫人心頭愉悅。
時而又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夢到和唐詩情一起闖蕩江湖,去抓一個爲非作歹的山賊。
兩個人從山腳下打到山頂上,將周遭山賊全都打死之後,進了忠義堂,結果發現,坐在第一把交椅上的,竟然是唐畫意。
唐畫意哈哈狂笑,小手一揮,自己和唐詩情不知怎的就被綁了。
然後唐畫意就吩咐手下給他們穿上鳳冠霞帔,要娶他們做壓寨夫人。
熱熱鬧鬧一場大婚,江然莫名其妙的嫁了人。
和唐詩情一起坐在牀上,還滿心嬌羞的等待唐畫意的到來……
唐畫意則喝的醉醺醺的來到洞房裡,將他們臉上的蓋頭全都掀開,然後一下子將他們撲倒在牀上。
還嘟囔了一句:
“這牀真小……好擠啊……”
江然眼皮子晃了晃,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也不知道把誰給抱在了懷裡。
就聽懷裡那聲音很是不耐煩:
“真的好擠啊!”
江然這才睜開雙眼。
窗外天光還未大亮。
唐畫意睡得人事不知,被江然半個身子壓在那裡,動彈不得,只能嘴裡發出不滿。
腰間緊繃,隨手一探,腰上有一條手臂,腿上還搭着一條腿。
不用說,正是唐詩情。
江然靜靜地站在那裡,反應了一小會,這纔想起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睡意盡退。
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小心翼翼的翻身起來。
結果胳膊一緊……還被唐畫意枕在腦袋下面呢。
他便只好輕輕扒拉唐畫意,讓開了一道縫隙之後,把胳膊小心翼翼的抽了出來。
又把唐詩情的胳膊和腿,一點點從自己身上取下。
到得此時,他手掌在牀上輕輕一按,身形頓時閃出,已經站在了牀前地上。
至此,江然大大的出了口氣。
又看了一眼牀上躺着的兩個姑娘,江然砸了咂嘴,打算轉身出門。
房門一開,就看到田有方正遠遠走來。
當即趕緊將房門關上。
田有方詫異的看了江然一眼,總感覺今天的江然,好像有點古里古怪的心虛。
“公子。”
田有方對江然抱拳見禮。
江然微微點頭:
“你怎麼過來了?”
“……不是您說,今天一早過來找您嗎?”
田有方更加迷茫。
江然聞言一愣,這纔想起來,昨天確實是交代過這話。
當即點了點頭:
“吳笛來了。”
田有方一愣,下意識的看向周圍。
“現如今被我安排在其他地方。”
江然說道:
“找你過來便是問你,可有把握,站在他身邊,他也認不出你來?”
吳笛沉吟了一下說道:
“可是屬下並不擅長易容之術。”
“這道無妨……我在意的是,倘若面容不同,他可還有其他手段可以分辨出你的身份?”
“只要不在他面前用蠱,想來他是發現不了的。”
田有方笑道:
“這一點,屬下頗有信心。”
“那就好。”
江然點了點頭:
“回頭我着人給你安排易容,短時間內,你們只怕得接觸接觸。
“不過田有方這個名字……你恐怕就不能用了。”
“好,這本來也是個假名。”
田有方一笑:
“既如此,那屬下就叫……方亮吧。”
“方亮……”
江然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也行,那你先去吧,回頭有事,我再招呼你。”
“屬下告退。”
田有方微微抱拳,轉身離去。
江然則走到院子當中坐下。
看着周遭房間,輕輕搖了搖頭。
前兩日這客棧裡還熱鬧,如今便已經靜悄悄的了。
正想着呢,就聽到吱嘎一聲,楚雲娘打着哈欠,端着水盆出來。
看到江然之後,心氣顯然還是不順。
但是猶豫了一下之後,便老老實實的見禮。 江然點了點頭:
“正好你去打水,我要洗把臉。”
“……”
楚雲娘心不甘情不願的去了。
不一會又笑嘻嘻的端來了一盆水:
“我伺候公子洗臉吧。”
江然發現,這一次楚雲孃的笑容,就誠懇了不少:
“昨天晚上對着鏡子練習過?”
楚雲孃的笑容頓時就有點僵硬……因爲江然說對了。
她回去以後,就真的照着鏡子嘗試了一下。
發現別說江然覺得不堪入目,楚雲娘自己都覺得離譜。
那種情況之下,江然能夠被自己吸引到,那江然也就不過如此了。
不過楚雲娘是不會服氣,也不會認輸的。
既然是自己表情的問題,那就着重解決這個問題。
然後她就對着鏡子練習拋媚眼……
可惜,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成的。
練了半晚上,發現差的太大。
既如此,那就練習笑容。
小半夜的功夫,總算是把這笑容,從僵硬森冷,練到了稍微柔軟了許多。
美滋滋的感覺自己也算是有些進步……結果就被江然一眼看破。
江然倒是笑了笑,一邊自己抄水洗臉,一邊說道:
“不錯不錯,繼續保持,賞心悅目也是好的嘛。”
“……”
我是爲了取悅於你的嗎?
楚雲娘心中咬牙。
卻還是點了點頭:
“是,公子,我知道了。”
江然也有點哭笑不得,擺了擺手:
“你該幹嘛幹嘛去吧,對了,給我取筆墨紙硯。”
楚雲娘一愣,端着水桶離去之後,很快又拿來了文房四寶。
她就在旁邊給江然研墨,打算看看,江然這是要給誰寫信……裡面又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結果發現,江然並不是在寫信。
而是在作圖畫。
筆觸勾勒,是一個簡單的人形,手中持刀,做出劈砍之態。
“這是一招刀法?”
楚雲娘看向了江然。
江然微微點頭:
“方纔忽然想起,城頭之上跟我閒談的那個小兵。
“也算是有些緣分……即將離開錦陽府了,打算留他一個小禮物。”
“這總不會是驚神九刀吧?”
楚雲娘心頭頓時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想要看看這刀譜上,可有破解此刀的法門。
就聽江然啞然一笑:
“雖然老酒鬼教我驚神九刀的時候,並沒有說過不許外傳,不許收徒之類的話。
“可是聊了一次天,喝了一頓酒,就傳授驚神九刀……是你沒睡醒,還是我喝多了?”
楚雲娘撇了撇嘴:
“這倒也是……驚神九刀,豈能輕傳?”
“也不是不能。”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看着順眼的,傳也就傳了。”
“那什麼樣的人,讓你覺得順眼?”
楚雲娘有些好奇。
“現如今的你,沒有那般矯揉造作,我就覺得很順眼。”
江然一笑。
楚雲娘一愣,方纔被這疑似驚神九刀的刀法所吸引,倒是忘了平日裡的圖謀了。
不過聽江然這麼說,楚雲娘還是問了一句:
“那你能把這驚神九刀傳給我?”
“可以。”
江然點了點頭。
不等楚雲娘高興,就聽江然說道:
“用你的【南風藏劍式】來換。”
楚雲娘頓時瞪眼:
“邪魔外道,原來是覬覦我家傳武學,你休想!”
“看看看,說翻臉就翻臉,你問我能不能傳授你驚神九刀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你也是在覬覦我的絕學呢?”
江然翻了個白眼:
“說實話,楚姑娘……在下自問待你可以。
“你落入我的手中,我一不打你,二不罵你,更未有秋毫之犯。
“我且問你,倘若易地而處,你可能這般待我?”
“……”
楚雲娘給江然問的一愣。
這些魔教賊子,自然是先殺後問,何必俘虜?
江然若是落到她的手裡,只怕早就已經死了。
可這念頭泛起,卻又悚然一驚。
難道……自己比江然還要狠毒?
轉念一想,卻又冷笑一聲:
“你不殺我,自然是另有所圖。”
說完之後,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想勾引江然,取得他的信任呢。
怎麼忽然就自爆了呢?
可說出來的話,往回收顯然是收不回去的。
楚雲娘只好尷尬的站在那裡,感覺渾身都不是滋味。
江然笑了笑:
“那楚姑娘覺得,我圖謀的到底是什麼?
“是姑娘的絕世容貌,亦或者是南風藏劍式?還是說……打算利用你,脅迫你楚家弟子?”
“……楚家,已經沒有其他弟子了。”
楚雲娘輕聲開口。
江然一愣:
“什麼意思?
“說來也是,楚南風昔年是一代天驕,江湖第一人。
“後世子弟爲何不見聞於江湖?”
“……”
楚雲娘沉默了一下的,輕聲說道:
“家祖自然是無敵於天下,奈何,家父資質平平。
“家祖傳下來的絕世劍法,他難以修成。
“待等家祖百年之後,便有陰謀鬼祟之輩上門。
“殺我家人,妄想奪我楚家絕學。
“家父母帶着我一路逃亡,終於找了一處隱秘之所隱居。
“可惜,家父重傷,沒多久便一命嗚呼。
“家母心雖悲慼,可終究還有我未曾長大成人,這才……留下一條性命,將我教養長大。
“並且讓我按照家父留下來的秘籍,修練南風藏劍式。
“一直到她覺得我藝有所成,這才自絕於家父墳前,隨他老人家而去了。”
江然默默聽完,輕輕嘆了口氣:
“可知道是什麼人所爲?”
“還能是什麼人?”
楚雲娘冷笑一聲:
“自然是你們魔教妖人。”
江然琢磨了一下,問道:
“敢問姑娘如今芳齡幾何?”
“過完這個年,正好二十三了。”
“那就是比我大了兩歲……那發生那件事情的時候,姑娘幾歲?”
“……你問這個做什麼?也就四五歲的模樣吧。”
楚雲娘看着江然,眉頭微蹙。
江然若有所思的說道:
“實不相瞞,魔教二十年前遭遇大劫,先代魔尊和其夫人,雙雙殞命。
“門人更是四散飄零,縱然是到了今日,亦未曾盡數會合。
“你家出事的時候,他們是否能夠自保尚且兩說,又有什麼心氣去圖謀你家傳之物?”
“那不是魔教,還能是什麼人?”
楚雲娘搖了搖頭:
“你魔教行事,本就是顛三倒四,不能以常理論處。
“萬一,你們就喜歡一邊被人追殺,一邊去坑害別人呢?”
江然啞然一笑:
“你這就跟青國說長公主一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心中認定這件事情就是魔教所爲,那我說再多隻怕也是無濟於事。
“只盼着姑娘今後行事,多加思忖,免得事到臨頭,再後悔唐突。”
楚雲娘聽到這裡一愣:
“你要放我走?”
“想得美。”
“那你說這些……”
楚雲娘差點氣死。
“現在不可能放你走,但是又不會關你一輩子。”
江然笑道:
“今後你總得離開的……”
“……”
楚雲娘並不相信江然,她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江然沒有理她,而是凝望着紙上的小人,又寫了兩句口訣。
最後填上了兩句話。
【離別之禮,勤加修習,可助殺敵。】
寫完之後,輕輕甩了甩紙上墨跡,待等墨幹之後,這才收入了信封之中。
一回頭,正好看到田苗苗閉着眼睛從屋內出來。
便對她招了招手:
“苗苗過來。”
田苗苗閉着眼睛就來到了江然的跟前。
江然正要把信給她,看着她雙眼緊閉,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怎麼還閉着眼?”
“這樣能多睡一會……”
田苗苗打了個哈欠說道:
“公子……喚我何事?”
江然說道:
“伸手。”
田苗苗果然伸手。
江然把那封信放在了她的手裡,讓她拿好:
“去府衙跑一趟,讓府尹幫忙將一個叫趙晨的找來……然後把這封信給他。
“恩,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