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不算太小的小店,一名抽着旱菸的藍衫老者和一位梳着長長的、烏溜溜辮子的年輕姑娘正在這裡說書。他們二人既不說風花雪月,亦不說愛恨情仇。他們說的,全都是武林中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以及驚天動地的人物。
此時那藍衫老者忽然對辮子姑娘道:“你可聽說過‘紫血妖道’張平這個名字?”
辮子姑娘想了想答道:“好像聽說過。”
見得那藍衫老者沒有了下文,辮子姑娘又趕忙繼續說道:“據說此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測,若是重排兵器譜,定當位於三甲之列,不知道是也不是?”
那藍衫老者抽了一口旱菸,隨即說道:“藏劍山莊的鼎鼎大名,你總該聽說過吧。”
辮子姑娘點點頭,說道:“藏劍山莊自上一代莊主藏龍老人起,聲勢日盛。山莊中高手如雲,近些年,隱隱有直追少林、武當等門派的趨勢。”
那藍衫老者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是啊,藏劍山莊近些年的風頭,確實是夠高。而藏劍山莊中高手的功夫,也確實是夠硬。但是儘管如此,七天前,藏劍山莊雖然還在,卻又已經不在了。”
辮子姑娘此時滿臉疑惑的問道:“什麼雖然在,卻又不在?”
藍衫老者答道:“只因山莊仍在,故人盡殞。如今的藏劍山莊,已經化爲一片死地,自藏劍山莊少莊主游龍生以下,山莊之中五百二十七位好手無一倖免。這紫血妖道張平的武功如若不高,又怎能做到這一點?”
那辮子姑娘隨後又疑惑的問道:“那這紫血妖道張平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藍衫老者搖搖頭,說道:“打從七天前張平出現在藏劍山莊之後,他就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一般,江湖上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辮子姑娘此時嘟囔着嘴。繼續道:“說了半天,原來一點用都沒有,真是的!”
那藍衫老者此時搖搖頭。說道:“有用,怎麼沒有用?用不了多久。這位紫血妖道一定會重出江湖的。”
辮子姑娘此時又是反問道:“這你怎麼能夠知道?你又不是那紫血妖道。”
藍衫老者此時又吧嗒了一口旱菸,得意的說道:“我雖然不是紫血妖道,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必定可以使得紫血妖道現身。”
“什麼人?”辮子姑娘如是問道。
藍衫老者眯着眼,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菸。才慢吞吞地說道:“你可聽說過李尋歡這名字?”
辮子姑娘笑道:“我當然聽說過。不就是那位仗義疏財。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嗎?”
藍衫老者點點頭,道:“不錯。”
辮子姑娘又道:“聽說,小李飛刀。例不虛發,直到如今爲止,還沒有一個人能躲開過,這句話不知道是真是假?”
藍衫老者說道:“不知道,因爲見過李尋歡飛刀的人,都已經死了。不過如今的李尋歡,情況卻是不大妙啊……”
辮子姑娘此時反問道:“有什麼不妙?”
藍衫老者此時道:“當日紫血妖道張平離開興雲莊時,曾經將金絲甲留下。最先接觸這金絲甲的趙正義卻在十二個時辰之後忽然周身生瘡,潰爛不止,就連七妙人中的梅二先生也是束手無策。只能看出。那金絲甲上淬有觸之即中的劇毒。”
辮子姑娘此時又道:“那這一切和李尋歡又有什麼關係呢?”
藍衫老者緩緩道:“這紫血妖道張平神秘的出現在江湖上之後,除了李尋歡,沒有一個朋友。他在藏劍山莊大殺四方之後。在藏劍山莊的大門外留下了一隻大公雞,顯然是爲了威懾衆人。而他的一切又來到十分神秘,因此,江湖中人猜測,紫血妖道可能就是梅花盜。而李尋歡,作爲梅花盜的同黨,自然也是要嚴加看管。”
辮子姑娘皺着眉頭道:“一隻大公雞能嚇到什麼人呢?”
藍衫老者笑着開口道:“哈哈,這就叫殺雞給猴看。不過那紫血妖道沒想到的是,自己做的功夫竟然都是無用功。憤怒之下的紫血妖道究竟會怎麼做?興雲莊中的諸多高手能否抵擋紫血妖道的報復?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伴隨着衆人的不滿聲。戲虐聲和叫嚷聲,爺孫二人卻是泰然自若的緩緩收拾東西離去。彷彿剛剛所說的只是一段奇聞異事。而不是江湖上風風雨雨。
下了多天的雪,今天總算有了陽光。但陽光並沒有照進這間屋子,李尋歡也並不失望,因爲他已知道,世上就有許多地方是永遠見不到陽光的。何況,對於失望,他也久已習慣了。
他全不知道田七、趙正義這些人要對他怎麼樣,他甚至連想都懶得去想,現在,田七他們已將少林寺的僧人帶去見秦孝儀父子了,卻將他囚禁在這陰溼的柴房裡,龍嘯雲居然也並沒有替他說什麼。
李尋歡也沒有怪他。
龍嘯雲也有他的苦衷,何況他已根本無能爲力。
現在,李尋歡只希望張平莫要再來救他,因爲他已發現張平與自己雖然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但是張平解決問題的方式,從來都只有兩個:殺戮與死亡。
地上很潮溼,李尋歡又不停的咳嗽起來,他只希望能有杯酒喝。可是,此刻連喝杯酒竟都已變成了不可企求的奢望,若是換了另人,只怕難免要忍不住痛哭一場。
但李尋歡卻笑了,他覺得世事的變化的確很有趣。這地方本是屬於他的,所有一切本屬於他的,而現在他卻被人當做賊,被人像條狗似的關在柴房裡,這種事有誰能想得到?
門忽然開了。難道趙正義連一刻都等不得,現在就想要他的命?但李尋歡立刻就知道來的人不是趙正義——他聞到一股酒香,接着,就看到一隻手拿着杯酒自門縫裡伸了進來。這隻手很小,手腕上露出一截紅色的衣袖。李尋歡道:“小云,是你?”
酒杯縮了回去,紅孩兒就笑嘻嘻的走了進來,用兩隻手捧着酒杯,放在鼻子下嗅着,笑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想喝酒,是嗎?”
李尋歡笑了,然而,他此時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雙眼睛忽然盯着房間的遠處,綻放出一種複雜的神采。隨後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