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機。
沁骨入髓的殺機,只似陡然從三伏天變作臘九寒冬,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後面緊追直逼的幾人無不汗毛直豎,他們分別是“朔陽怪”樑材,平頂山的黃崗、二財、辛平,以及一個女人。
這五個人,手中暗器連連激射,一抖腕,一攤手,便見袖中不停滑出飛鏢,自手心一轉,如星雨般從四面八方罩來,宛如鋪下一層箭雨,腳下靈巧,身法多變。
蘇青大步趕上,左手一伸將面前女人往回一攬,右手一擰,劍身一顫,抖的筆直,顫鳴輕吟如珍珠落玉盤,清脆激耳。
“退到我身後!”
低語一響。
霎時間,衆人眼前陡見一片迷濛清影,劍身竟似變成一朵綻開百十片的玉花。
只見昏暗的密道里火星四濺,叮叮叮一陣急響,蘇青寸步未退,單薄清瘦的身子宛如變得不可動搖,他不僅沒退,腳尖一掂一點,人更是迎了上去,左手五指一翻以指背連連撥彈,暗器遇上,猶若金鐵碰撞,無不被掃開。
幾人剛看見那女人身後多了條黑影,這還沒留神呢,劍光已來,再見暗器竟被這人徒手擋下不少,更是大驚失色。
“你們忘了這是誰的地方!”
蘇青冷着臉,寒着眼,薄脣一抿,蕭殺立起。
他腳下躥跳如飛,雙腿發力,那老柴翻轉騰空掠來,還沒落地,便覺耳畔可怕勁風襲來,像是一條響鞭炸起,“啪”的一聲,只慌忙間用手一擋,整個人便瞬間被一條鞭腿掃飛出去,貼在牆上,猶如掛畫,慢慢滑下,渾身骨頭只似散了架,半天沒爬起來。
另一人這邊就見老柴倒飛飛了出去,嘴裡急道一聲。“老、”
然後就沒下文了,一隻左手已快如閃電襲來,纖長指尖竟鋒利如刀,自他手臂上沿着紋理一過,留下一條筆直血痕。爾後破開了他的雙手,如鷹爪擒兔扣向他脖頸,勁風銳急,一舉一動竟帶出呼呼風響,駭的他眼皮急顫把沒說完的話都吞嚥了回去。
喉頭一鼓,正想咽口吐沫,可還沒滑下去,便被卡住了,被人擒在手裡,提了起來。
一口吐沫硬是卡在喉頭死活咽不下去,卡的他雙眼翻白,幾快窒息。
“別殺他們!”
就聽忽有嗓音響起,那卡住他喉頭的三指倒是鬆了,“咕嘟”一聲,總算把吐沫嚥了下去,可他也飛了出去,離手之際,那可怕身影一抖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勁力硬是裹着他翻了出去,僵直難動,和另一人撞在一起,摔了個狗趴,痛的哎呦連天。
啪啪啪幾聲響,追過來的五人已被放倒三個。
後面緊跟過來的韃靼人和風裡刀瞧的俱是心頭一沉,他們只以爲這當家的必是身懷不俗身手,可卻沒想到會這麼高,高的讓人頭皮發麻。
然後。
“別動!”
密道里這個聲音一起,他們這些人便都停了下來。
蘇青也停了身形變化,他淡淡瞄了身前的人,那是個女人,帶着匪氣的女人,雙手握着暗器作勢欲丟,可一柄劍卻抵在她下頷。
“顧少棠?”
“走江湖有走江湖的規矩,上山拜佛,入廟燒香,你們入了我這廟,沒燒香也就罷了,還想掀我桌子?嗯?”
這顧少棠身份不俗,此人乃江湖橫行一方的匪首,鷹幫幫主,亦是此次探寶的主事者,結黨四方,聚衆探寶。
“等等,當家的,手下留情!”
風裡刀慌忙的跑過來。
“誤會,都是誤會啊!”
蘇青沒好氣的踹了他一腳。
“誤會個屁,我把你撿回來,你小子卻天天心裡打着小算盤,你以爲我不知道,看在你爹的份上才懶得和你計較,你現在還敢找人在我的地盤傷人!”
風裡刀被踹的一個踉蹌,可還是嬉笑着厚着臉皮想要壓下蘇青手裡的劍。
“算了!”
耳畔忽然響起聲音,一隻手壓下了蘇青的劍。
“我們無意沙底下的東西,所以,沒必要結下仇怨!”
風裡刀見事有緩和的餘地,忙安撫着衆人。
“對,都別動,都別動!”
“操他孃的,要殺就殺!”
顧少棠恨恨的瞪着蘇青。
風裡刀一聽這話氣急敗壞的朝她吼道:“你他娘給老子閉嘴,還想不想活了?”
“呸,臭男人,天底下最不靠譜的就是你們男人!”顧少棠卻狠狠地剜向風裡刀。
風裡刀一呆。
“管我什麼事?咱們當初分手的時候是不是說過約法三章,只做買賣,不談感情!”
蘇青深吸了一口氣,竟真的收起了劍。
他扭頭看向身旁的人。
“唉,何苦來哉!”
那人巧笑嫣然,眼中泛着水光,臉上雖有風塵,只是面容依舊如初,就是清減的厲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傷的原因,臉色微白。
“這三年我去了好多地方,以前總嚮往江湖,可當我離開了這裡才發現,江湖真的好大,大的無邊無際,大的想找個人都如同大海撈針!”
“我突然好羨慕你欠下的那個人!”
她望向蘇青腕間被裹着的鈴鐺。
卻說這女人是誰啊?非是旁人,正是金鑲玉。
三年,宛如磨去了她的潑辣與嬌蠻,如今目中含淚,說的悽婉。
“可當我走了一個大圈,卻又發現,原來你一直在這裡,現在,我終於可以把從你這拿的東西親手還給你!”
她取下那枚扳指。
可這話剛說完,身子便一軟。
蘇青眼疾手快,忙把她扶住,又呆呆看了看手裡的扳指,眼波晃顫,替她捋了捋耳際的青絲,輕聲道:“唉,人活一世,多有相欠,隨波逐流如我,心如無根浮木,身如不繫之舟,最怕的就是面對生離死別,也最怕欠下什麼!”
他搖頭苦嘆,天下萬般,唯“情”之一字最難。
金鑲玉身子輕顫,臉色更白了。
“他媽的,天底下的男人,全都這麼自私!”
顧少棠與風裡刀本是青梅竹馬,可如今二人亦是斷了情愫,眼見這一幕,不由心中苦楚至極,只似感同身受,怒從中來。
“啪!”
反手對着風裡刀就是一巴掌。
“呸,臭男人!”
卜倉舟正出神看着,不像突如其來捱了這麼一下,疼的齜牙咧嘴,一捂臉,茫然怒道:“你打我幹什麼?我招你惹你了?”
沒去理他們,迎着金鑲玉悽迷的眼神,蘇青沉默稍頃,又道:“相見不如懷念,相濡以沫,何不相忘於江湖!”
金鑲玉聽到這話心緒大起大落,加之受傷,竟然暈了過去。
“你讓她苦等了三年,浪費了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光景!”
一個聲音憤憤然的開口。
又是個女人,那人氣質柔弱,相貌不俗,烏髮雪膚,此刻正盯着蘇青。
蘇青並未瞧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把金鑲玉放在地上。“找到又能如何,再回到這片無情無義的地方?生命不易,爲什麼不好好活呢?”
“這世道,你覺得誰能好好活?你不光自私而且還虛僞!”那女人言辭激烈,語帶機鋒。“你說的這些都是給你自己找的藉口,好掩飾你心中的虧欠!”
“你就是素慧容?”
蘇青終於看向她,那女人眼神躲閃,身子一顫。
他也沒反駁,更是沉吟道:“也許吧,可惜,我現在手段不夠,如果有機會,若再遇這天道不彰,善惡不明的世道,那我索性就爲惡,窮兇極惡,我要讓所有人都得按照我的規矩來!”
蘇青說的隨意,又瞧了瞧金鑲玉發白的臉,起身朝外面走去。
“說遠了,幫我照顧她,我上去拿藥!”
“順便,把那羣西廠番子解決掉,他們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