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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塔八層,紫霄界天,第一日。
這是一道幽暗、且遠無盡頭的峽谷。上不見天日,寒風盤旋;下方則是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一株歪脖子老樹下,有白髮老者斜倚着委頓在地。其神態祥和,含笑看着路過的三兄弟,不等虎頭靠近,卻忽而目眥猙獰,雙手怒張,殺機畢露而咆哮不止。緊接着血肉迸濺,一道拇指粗細的鐵鏈將整個人緊緊鎖住,任是瘋狂掙扎也不得掙脫半分,他只得漸漸平復,轉而又呈現出一個慈眉善目並人畜無害的模樣!
一座低矮的洞穴中,一個壯漢在緩緩蠕動。其下肢齊腰而斷,雙目只剩下一對血窟窿,卻猶自伸着雙手仰天悲鳴。而他的身後,成堆的金銀珠寶埋在厚厚的塵土之下……
一間破爛的草棚前,一個滿嘴是血老婦人在咯咯直笑。她一手抱着個殘缺不全的嬰兒,一手拿着錐子扎向心口……
一道深溝裡,成千上萬個赤身裸體的身影在攀爬,身下是荊棘,身上是風雨如箭,前方則是霞光閃爍,鐘磬聲聲……
虎頭催促着老大、老龍快走。原來虎哥怕鬼!
第二日。
一條左右無際的地火焰流擋住了去路,有木橋橫架其上。數十丈的烈焰滾滾,窄小的木橋焚燒欲斷。
林一說了,修道者,乃方外之士,不爲“六橋”所限。
於是乎,虎頭率先衝了橋去。而纔將擺脫悽慘的煉獄景象,又陷入到了莫名的恐慌之中。
數不勝數的鬼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發出淒厲的嚎叫,並張牙舞爪撲來。
虎頭揮舞大棒橫掃八方,卻招招落空,四周依然鬼影幢幢而糾纏不休。他急得直跳腳,卻見林一與老龍周身閃動着法力光芒而猶入無人之境……
第三日。
一架石橋橫跨溪水,岸邊田園風光宜人。
田間地頭,有人稼穡耕種;村前村後,有牧童柳笛清脆;柳蔭小院門前,老人婦孺悠然自得。
虎頭癡癡道:“那莫不是仙境乎……”
數個時辰之後,豺狼虎豹四起,狐魅妖惑,獸吐人言,陰陽顛倒而天地混亂!
虎頭大爲詫異,招呼着林一與老龍急急趕路。
第四日。
玉橋凌雲,天光明媚。
只見樓臺亭榭與宮廷殿宇之間,男子丰神俊秀,女子婀娜多姿。其無論老幼,皆服飾華美且彬彬有禮,儼然便是一個個真神仙!
兄弟三人自慚形穢,腳下不停匆匆離去……
第五日。
銀橋如虹,飛渡天塹。
只見有神人擒龍縛虎,有仙子駕鶴弄簫,還有天地尊者縱橫星宇、力破山河。而那一切卻透着朦朧,叫人看不真切……
第六日。
鐘鼓齊響,祥雲萬道,一道金橋直通天穹。
星光浩瀚,宇宙無垠……
……
正當兄弟三人沉浸在天地無極之中,忽而云光變化,轉眼之間已落在了一片山坡上。六日來的經歷恍如夢境,卻又不無感受。而三人尚不及多作回味,遠處一道紅光墜地。
“砰——”
虎頭聞得動靜,拎着鐵棒便跑了過去。老龍遲疑了下,跟着奔向千丈之外的一片谷地。
林一則是隨後慢行,不忘趁機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這九天塔八層的紫霄界天,倒是與之前的七層大不一樣。不僅有‘六橋五道’的幻境,還有明媚的天光與清爽宜人的風。好像那半空中的禁制也已不復存在,使人有了乘風遨遊的衝動!
遠近皆爲起伏連綿的山坡,且青草如茵而賞心悅目,再有濃郁的氣機瀰漫四方,倒是一處寧靜祥和的風光所在。不過,萬萬裡之外,有奇峰突兀而起,隱隱平添了幾分蕭殺之氣。而近前的谷地間,更是有人滿身帶血而昏死不醒……
“咦?是這丫頭,跟虎哥無關啊!”
虎頭驚訝過後,竟是轉身走開,並面呈怪相,擺出一個避嫌的模樣。老龍衝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卻又尷尬搖頭,衝着走近的林一伸手示意道:“是天星……”
草地被砸了個淺坑,一個紅衣女子倒臥其中。其亂髮遮掩下的半邊臉頰蒼白如玉,再有沉寂如墨的眉睫、以及嘴角殷紅的血跡,頗爲驚豔而又觸目驚心!
這昏死不醒的女子,卻正是那個性如烈火且刁蠻任性的天星。她本該於師兄畢亢同行,怎會落至如此下場?
林一愕然不解,擡眼看向一旁。
老龍雙手一攤,示意自己也是無從猜測,挪動了下腳步,遲疑道:“她傷勢極重,根本來不及呼救便已昏死過去,可見遇上我等純屬巧合……”
林一稍稍端詳老龍的神情,轉而大袖一甩,已將天星從土坑中捲起,轉而橫移並緩緩放在草地上。他隨即撩動衣襬盤膝而坐,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腕脈。
老龍暗自緩了口氣,猶然神色關注。
虎頭已在四周溜達了一圈,扛着鐵棒又躥了回來,說道:“萬里之內並無人影,卻從天掉下來個女子,奇怪呀……”他見林一正在查看天星的傷勢,轉而離開幾步,隨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衝着老龍調侃道:“我說龍哥,這女子好歹與你有過肌膚之親,怎能見死不救而袖手旁觀呢?”
老龍跟着退後幾步,扭頭罵道:“放屁!誰與她有過肌膚之親……”
“虎哥親眼目睹,你還敢不承認……”虎頭擺出一個躲閃的架勢,嘴裡卻不肯示弱,接着笑道:“再不濟還有打出來的交情,又何必動怒……”忽見老龍臉色難看,他吭哧了下,隨即摸出一罈子果酒,轉而裝作無事般地自語道:“來日還須多收幾個弟子,不愁沒人孝敬美酒,哈哈……”
不消片刻,林一鬆開了手,稍加忖思之後,從乾坤戒中尋出了幾個丹瓶,又是擡手在天星的下巴上一託,十餘粒丹藥已飛入對方的小嘴之中。他接着打出幾道法訣,轉身站起。
老龍忍不住問道:“老大!這姑娘有無大礙……?”
林一擡腳走到虎頭的身旁坐下,一把搶過酒罈子灌了一口,咂巴下嘴,這才沉吟道:“天星遭致連番重創,以至於臟腑移位而經脈受損。我雖尋得丹藥喂她服下,並以法力驅使藥力,無非是權宜之計罷了。想要大好,沒個三五十年怕是不成。所幸她性命無礙……”
虎頭手中的酒沒了,也不敢聲張,乖乖又摸出一罈,並伸手晃了晃,見無人理會,便心安理得地自飲起來。
老龍打量着不遠處的紅衣人影,又問:“接下來又將如何?是帶着這女子隨行,還是將她丟在此處……”
林一隨聲答道:“在情形未明之前帶着天星隨行,肯定不妥。而將其丟下,又有悖道義!”他話語一轉,反問道:“不知你老龍有何高見?”
老龍在原地走了兩步,緊鎖雙眉道:“事前得知,天星與妖荒衆人同行。她既然遭難,其中的畢亢絕難倖免。而九天塔之行至今,始終難見高人的蹤跡。不用多想,前方必然生變……”他停下腳步,正色道:“老大!還須等待天星醒來,以便探明實情。不然我兄弟貿然而去,必將兇險難測!”
林一點頭讚許,舉着酒罈子示意道:“你且以法力助她一臂之力,早早醒轉理該不難!”
老龍一怔,犯難道:“這……一個女子,多有不便……”
林一不解道:“道友而已,何來男女之別?”
虎頭飲着酒,見多識廣地自得一樂,插嘴道:“嘿嘿!他是忘不了龍女,很是傾情專注呢……”其話音未落,一道粗壯的身影如山而至,還有一雙大拳頭嗚嗚帶響,並大吼道:“我不打你個屁股開花,你還真當自己是虎哥了……”
壞了,不該提龍女啊!老龍真的怒了!
虎頭恍悟之際,爲時已晚。他轉身便逃,未去幾丈遠便被撲倒在地。捱打不還手,那不是虎哥的本色。且肉搏一番,少吃虧爲上!
“砰、砰、砰——”
那兄弟倆還真是貼身肉搏,雙雙滾在一起而亂拳紛飛。一個吼道欠揍的傢伙,一個叫道不疼、不疼……
林一對於身後的熱鬧渾然不覺,只管一個人默默飲酒。當酒沒了,丟下罈子,他起身走到天星跟前坐下,抓住那女子的脈門,將自身法力緩緩渡入。
一炷香之後,廝打中的兩人停了下來。
老龍怒氣已消,自己跑到一旁坐着不吭聲。虎頭則是鼻青臉腫地躺着,不服不忿地直哼哼。
直至兩個時辰過後,林一鬆開了天星。面前的女子猶然昏死不醒,而細若遊絲的氣息卻變得有力許多。他稍感疲憊,摸出一塊晶石吐納調息。
有人默默走到身旁,低聲道:“老大……”
林一沒有應聲,起身讓開。
老龍就地而坐,屏息凝神,伸出手抓向天星的脈門……
虎頭還在不遠處的地上橫躺着,臉上的青腫未消,很是可憐的模樣。而他並未睡覺,慢慢爬起來,委屈道:“老大!那傢伙真的是無情無義,下手可狠了!”
林一嘴角一咧,拍了拍虎頭的肩膀就勢坐下,安慰道:“你既然吃不住打,躲着他便是!”
虎頭卻不領情,肩膀一閃,哼道:“不疼!真的不疼!來日我定要叫他老龍知道虎哥的厲害!可老大偏心……”
林一擡手摸出一罈酒,無奈道:“最後的幾壇野粟酒,原本想給你慰勞一二,罷了……”他作勢便要收回酒罈子,卻被虎頭一把搶過去,哈哈樂道:“老大的心意咱家懂得……”
林一的眼光落在不遠處那一坐一臥的兩道人影身上,又道:“飲酒之際,不妨說說當年你與老龍的趣聞,譬如那天星、還有龍女……”
虎頭低聲笑道:“嘿嘿!莫讓那傢伙聽到……”
不知不覺間,天光漸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