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李刃看完了夢魔的前半生,緩緩睜開了雙眼。
夢魔在一旁笑而不語,一副知性中年大叔模樣。
現在的李刃,真實年齡只有兩百歲不到,實則嚴格來算,經歷夢魔成道之前的半生,他已經好幾千歲了。
李刃雙膝一曲,朝着夢魔跪了下去,鄭重其事。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李刃打小便是孤兒,沒有父母,他不敬天,不敬地,所以基本不可能下跪。
可是現在他向夢魔跪下了,不是因爲夢魔驅走楊戩等人,也不是因爲夢魔救了他,而是因爲夢魔的傳道之恩。
傳道之恩,比天地大,不可不跪。
經歷了夢魔的前半生,自然也經歷了他入魔的過程,看到了他所領悟的道。
夢魔原本是一個凡間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那種,名字叫宋血衣。
跟大多數士子一樣,年輕的宋血衣艱苦求學,寒窗苦讀十多年,一心只求功名。父親早逝,慈母一手拉扯長大,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孩兒,感情甚篤,相約白頭。
宋血衣讀書治學嚴謹認真,十五歲入京求學,一路從童生到秀才,再到舉人,直至三十歲那年,高中狀元,一時間風頭無兩,春風得意。
中了狀元,身份不一樣了,十年寒窗不辜負,一朝成名天下知。宋血衣生的一副好皮囊,當朝宰相要把女兒嫁給他,皇帝要招他爲駙馬,青樓花魁爲求他的題詩,不惜送上千金。
宋血衣都拒絕了,家裡還有一個女孩兒在等他,等他高中狀元回去履行諾言。
衣錦還鄉,本來是一件風光的事。
騎着高頭大馬,宋血衣回到了家鄉,興高采烈想和母親以及那個女孩兒分享他成功的喜悅。
離家十五載,再次回家,宋血衣既興奮,又忐忑。
等他走到家門前,才發現自家的院子早已生滿雜草,大門被雨水腐蝕,破敗不堪。
剛開始,宋血衣只以爲母親搬了家,於是跑到青梅竹馬的女孩兒家去詢問母親的下落。
女孩兒的老父見了他,只是搖頭嘆氣,驅他出門。
在他百般追問下,那女孩兒的老父說出了一個猶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原來宋血衣求學的這些年中,有一次恰逢武平王世子出巡,見到了與自己定下山盟海誓的女孩兒,強行要帶走。
當時那位女孩兒正在自己家中,幫母親做活兒。來人要帶走她,母親自然拼死阻攔,結果被武平王士子的護衛一刀捅了通透。
母親死了,沒有人厚葬,只有鄰居用草蓆裹了,草草埋在山間小路旁,連碑都沒有立下。
這些事情從女孩兒的老父口中說出來,宋血衣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更不知道做何反應。
失魂落魄離開了女孩兒家,找到母親的骸骨,重新厚葬,守孝三年。
對於此時的宋血衣來說,功名,權勢,一切都不重要了。爲母親守孝滿了三年,宋血衣要去尋找那個女孩兒。
三十三歲的宋血衣來到了武平王府上,見到了當初笑顏如花的女孩兒。
記憶中笑顏如花的女孩兒已然成爲人婦,不復當年青澀,多了蒼老麻木,三十多歲卻兩鬢斑白,雙眼無神。
再次見到宋血衣,芳華已去的女孩兒眼神重新活了過來,二話不說,撞死在了武平王府邸的硃紅柱子上。
或許她活到現在,只是爲了見自己一面吧!
宋血衣留下了血淚,當場便殺向成了武平王的世子,可他一介書生,怎麼會是武平王的對手?
宋血衣死了,屍體被掛在城門上,曝曬半月。
沒有人會爲一個辭去官位的過氣狀元郎得罪實權王爺,於是城中多出了一個惡鬼。
怨念滔天變成惡鬼的宋血衣朝武平王索命,可是武平王位高權重,有武道高人護衛,他報仇不成,反而讓武平王請來高人,當場將他打得魂飛魄散。
肉身被殺,曝曬半個月,魂魄被打散,宋血衣沒有死去。他的執怨還在,老天爺不給他公道,他便自己去討。
這股執念長存,食人世怨氣而成長,機緣巧合下,這股遊離在天地間的怨念依附到了女媧補天遺留的一塊石頭上。
受補天石滋養,怨念漸消,重新誕生了一個新的靈魂。
補天石化形而生的新生命繼承了宋血衣的記憶,他本能地認爲自己就是宋血衣,所以繼續沿用宋血衣這個名字。
前去找武平王報仇,可是人世易變,滄海桑田,武平王早已逝世。
宋血衣不肯罷休,去陰曹地府搶奪生死薄,找到了輪迴轉世的武平王。
武平王輪迴轉世,變成了一個拉二胡的樂師,並且與一個女孩兒相戀,感情深厚。
宋血衣二話不說,將樂師殺了,折磨他的魂魄,直至消散。
殺了樂師,宋血衣沒有得到報仇的快慰,反而心生不安。
和樂師相戀的女孩兒傷心欲絕,屢次找宋血衣報仇,可是她一凡人,如何能報仇,最終自殺在宋血衣面前。
當女孩兒死在自己前面,臨死前那痛恨絕望的眼神讓宋血衣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突然醒悟過來,自己是宋血衣,可不是原來的宋血衣,說到底,自己只是宋血衣的怨念被補天石淨化得以誕生的新生命。
從此,宋血衣還是宋血衣,一個全新的宋血衣,他提上了那個樂師的二胡,開始在天地間飄蕩,觀察男女之間的情愛。
不知道飄蕩了多少年,一路上,他碰到了許多仙佛妖魔,見識逐漸廣闊,悟得情慾大道,成爲了今日的夢魔宋血衣。
李刃經歷了宋血衣悟道之前的大半生,也對情慾大道有了皮毛領悟,體內太上老君殘留的道韻化去大半,傷勢雖然沒有痊癒,卻恢復了基本的戰力。
“多謝前輩傳道之恩,李刃永生不忘!”
一場幻境是宋血衣的一生,也是他走過來的道,宋血衣無私將自己的道傳給自己,李刃怎能不感激?
這是一個真性情的魔頭,豁達灑脫的魔頭,縱情縱橫的魔頭。
“當我心情好的時候,見人便會拉上一曲,別人沒有看到我的道,唯獨你看到了,只是說明我們有緣罷了,談不上什麼恩情。如果你願意,我想我們可以成爲朋友”,男子一身白衣,跟李刃一樣,臉上是爽朗的笑容,朝李刃伸出了一隻手。
看着男子爽朗的笑容,李刃也伸出手,順勢站了起來,灑脫一笑,開口道,“你年長,該爲吾兄!”
“不錯,你該爲吾弟!”
兩人手握在一起,說着大笑起來,看得邊上的白素貞和小青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