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那天,因爲工廠作業不達標,所以主管命令我持續打開化學熔爐,添加五號助燃物加快對地心鐵的熔鍊速度,熟悉鍊金工廠的同胞應該都知道,這種行爲非常危險,讓助燃物一直和空氣接觸,並且暴露在我面前,幾乎就是在剝奪我的生命!”
“每分每秒,我都能感覺到身體在衰弱,生命在流逝,而這一切的源頭,僅僅是因爲他的一個小疏忽!”
鍊金工人指向九號主管。
“還有,我之所以答應他進行這個操作,是因爲當時他還答應我,結束這一切之後,幫我從頭到尾醫治一遍,將這次事故造成的傷害和我的舊傷全部治好,但我沒想到的是,事情一結束,他就將我……
此時已經全場寂然,即使是皮城觀衆,也面露不喜。
“誒。”主管感嘆了一聲。
張啓東原以爲他是要認錯,沒想到他說的是——
“如果我排在第一個就好了!”
“你說是吧?”主管兩隻微微泛光的眼睛看過來。
這種時候他還要互動。
“或許吧。”張啓東不可置否。
歸根結底還是祖安那些挑戰者一心求死,如果把二號少年和一號那個潛水員換一換,估計唯一的勝利者,黃昏工坊沃爾森也跑不掉。
鍊金工人的講話仍在繼續,他已經講過了他和妻子的生活是如何甜蜜,還說他原本打算存夠一定的積蓄後,就要個男孩子,並且計劃好了“如何將他的孩子培養成一個機械學家”。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被我的主管給毀了,我恨他嗎?”
“恨!非常恨!”
“但是我更恨我自己!”
鍊金工人話鋒一轉。
“我恨自己爲什麼不敢拒絕他的命令,我明明知道所謂的治療很可能只是個幌子,卻還是選擇矇蔽自己!”
“我恨我自己在這一切發生後,不敢當着他的面,或者回到工廠裡當着大家的面,大聲質問他爲什麼要騙我!”
“我恨我自己不能靠實力,不能靠努力去奪回這一切,恨自己不能親手拿着武器,一下一下地砸爆他狗頭,恨自己沒有任何辦法拯救自己或挽回這一切,只能無奈地等死!”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因爲軟弱,是懦弱讓我們無路可走,而且是從一開始,就無路可走!”
“爲了生存,我曾經卑躬屈膝,爲了生活,我曾經一忍再忍,但事實是,那些逼迫我們的東西不曾停下過腳步,那些壓榨我們的東西不曾讓我們得到片刻安穩,我只想告訴大家,沒有人生來就註定該死,即使一定要死,也要死的有價值,死的精彩,死在——自己手上!”
鍊金工人慷慨激昂。
如果不考慮他即將狗帶,張啓東覺得他更像一個準備競選幹部的,充滿激情的優秀演講者,十分鼓動人心。
鼓動祖安人的心!
……
看到這裡,如果張啓東還不知道這齣戲,或者說這個舞臺,演的是啥,給誰演的,就白瞎了他曾經當偵探的願望。
只是他想不明白,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金爲什麼要做?
從一號的懦弱慘敗,到二號少年的殘忍獲勝,再到四號鼓舞人心般的演講,這一切彷彿被排練過的電影一樣。
碼頭工作人員,無助少年,工廠員工,這剛好也是祖安的三大弱勢羣體。他們沒有技術,得不到知識,看不到任何稍微光明一點的道路。
剝削與無法被剝削,一個是慘,一個是更慘。祖安人就生存在慘和更慘之間,這一切都在舞臺上,被金用短短半小時就體現得淋漓盡致。
而且一號潛水員因爲懦弱慘敗致死,二號少年直接拿命去復仇,三號因爲貪財選擇“諒解”後,四號立馬上來發表一通專業到不能再專業的演講,此起彼伏,堪稱經典。
兩個皮城人因爲祖安人的懦弱而“勝利”,兩個皮城人因爲祖安人的堅決而“失敗”,即使在場的其他祖安人第一時間沒想明白,也會在心裡被埋下一顆種子,一顆關於情緒的種子。
只是張啓東不明白,激起祖安人對皮城人的怨恨,或者說是某種反抗之心,對金,或者說對誰有好處?
艾克?不會。
皮城家族?不會。
地溝或鍊金男爵?不會。
激發民族意識,做好人好事?這個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還有,作爲一個初來祖安的陌生過客,金爲什麼要把他安排在“電影”的結尾?按理說大高潮應該就是四號纔對。
……
“嘭——”
一聲巨響,將他拉回現實。
巨響突如其來,而且近在耳邊,嚇得他差點第一時間趴倒。
“我透!”張啓東忍不住爆粗。
他身旁的富貴主管已經揭開了全身裝束,被包得嚴嚴實實的軀體上,竟然延伸出兩杆手臂粗的純金色炮管。
在側面觀察的張啓東看得異常清晰,炮管的尖端似乎從肩部脫離,帶走了胸前的部分零件,然後在腹部的“底座”上瞄準發射,彈藥似乎來源於大腿。
除此之外,主管的兩根手臂和下肢也伸出了槍管和看起來異常鋒利的短刀,宛如低配版人形自走坦克007。
“嘭——”
主管身形一顫,又是一發沉重猛烈的炮擊轟在玻璃上。
連遭兩發炮彈的左面玻璃出現絲絲裂紋,主管面露喜色,猛然一踏地板,腳底冒起黑煙,朝着玻璃飛奔而去。
他一邊撞向玻璃,一邊大喊:“我不陪你們玩了,蠢貨!”
張啓東看得心頭激動。
這只是一個皮城的有錢主管啊!看起來怎麼比十冠王還強。
不過這挺好,只要他……
“啊!!!”
想法還沒成熟,飛在半空的主管忽然哀嚎。他宛如一隻被雷劈到的飛鳥,淒厲地尖嘯一聲便直直摔落。
金略含笑意的聲音響起,“未經批准,不能擅自離開表演場地,請你返回舞臺中央,繼續進行表演。”
“哼!”跌倒在地上的主管冷哼一聲,慢慢爬了兩下,伸出手撿起已經斷掉的炮管,將自己的身體用力撐起。
他的目光看向舞臺上空,大聲吼道:“我不會繼續這個遊戲的,你們要殺我就直接動手殺掉吧,皮城的各位家主和祖安的艾克就坐在這裡,我知道,他們在注視着我,我不會繼續的!”
張啓東同樣將期盼的目光挪到了高於舞臺的各個包廂上,按一開始艾克的介紹,包廂中應該坐着幾位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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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秒如年,主管充滿希望的眼神漸漸暗淡。他已經擊碎了玻璃,被人打倒在地,可高高在上的家主還是不管嗎?
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不管嗎?
“別傻了,他們看不到的。”金的話讓主管有些懵,“既然你不想繼續遊戲,那就請你馬上從後臺離開把。”
他的第二句讓張啓東也有點懵,不想玩就可以離開?
張啓東剛想踊躍發言,就見本來面色絕望的主管忽然變了張臉,他沒有任何表情地站起身,呆滯地往後面走去。
這種離開,怕不是那種離開!
……
因爲主管的“離開”,鍊金工人直接獲勝,但他獲勝後的最終結果也是從後臺離開,這讓張啓東浮想聯翩。
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輪到他了!
場上此時此刻,只剩下他和波特兩個人,他們之中,註定只有一個或更少,能活着離開這個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