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心事重重,就差寫上“我是不是在做夢”七個大字的刀疤臉扶着普朗克走進了下城區。
這裡是真正意義上的“下”城區,不受幫派束縛管教,也沒人特意跑來這裡作威作福。
因爲環境實在是太差了。
比任何人能想象到的都差。
清晨的朝陽沒能給這裡帶來任何色彩,反倒是整夜的殺戮,讓底下流淌着的海水有些泛紅。
也僅僅是有些而已。
這裡本身堆積的各種生活垃圾,也就是排泄物、各種魚類骨頭、老鼠屍體、少見卻真實存在的殘破人身連皮白骨……
總之肉眼可見的噁心之物覆蓋了小半個內灣的分流暗河。
人們生活在這水流上面,洗澡等事情卻要跑到另外的地方解決,不得不說還挺諷刺。
年復一年的摩擦讓兩邊的石壁有些光滑,不然就是長滿青苔。因爲炮火,上方倒是時不時傾瀉下來大堆塵土,這些塵土打在光滑溼潤的峭壁上,混雜進空氣中。
三人走在由破爛木板靠着一些凸出的石頭搭建的“道路”上。
“這樣的空氣,令人作嘔。”普朗克終於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雖然不注重這些東西,但太臭太髒了也不行,這些堪比化學武器的臭味正常人都頂不住。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潮溼。
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水分會將所有氣味放大,混雜成難以言喻的東西鑽入人的鼻孔,比如說……
島民們數十上百年不曾清洗的“房屋”酸臭和汗臭;
受奇異力量束縛,無法污染海洋,只能流淌在水面上的薄脂;
油脂中腐爛到一半的各種不知名屍身,窩藏在各個角落的食腐老鼠和噁心的“海洋小生物”;
還有被當做口糧藏起來的,這些生物的屍體……
數種單獨抽出來就能薰死人的東西,在一些積年煙塵和潮溼空氣的攜裹下,組合成超級炸彈。
酸臭、腐朽、幹腥、溼灰……刺鼻的噁心味道完全忽視人的嘴巴,直擊鼻子深處和咽喉。
一些正常人來到這兒恐怕會第一時間吐完胃袋裡的所有東西,再幹嘔到器官出血。
普朗克走了兩步,停下來掃視着兩邊、下方、以及下下方的比爾吉沃特最底層居民。
他們無處不在,這是真的。
左右被挖空的石洞,或者凸出來的巨石上綁滿“帳篷”,這些是相對來說較弱的居民。
下方懸掛在兩側礁石上,靠木板和一部分船身搭建起來的小屋中,住着有能力“下灣捕魚”的正常居民,多爲孱弱的男性和獨身女性,也有老人和瘦高孩童。
最底下那些,就是還有一艘小木船、帆船的。
他們用繩子固定好船體,看好天氣和時節,每隔一段時間就能外出釣魚捕魚。大船無法在比爾吉沃特附近捕魚,這讓他們從來都不缺食物,供應着大半下城。
這羣人大多數是得罪了人,又沒人敢收留的“退役”海盜或船工。
破爛的老舊髒布條完全裹不住他們的身體,這些人就像被圈養在垃圾堆裡的豬玀。不,普蘭克覺得用豬玀形容不合適,應該用老鼠纔對,畢竟豬玀還有人餵食。
這些老鼠都在直視自己。
雖然三人中刀疤和刺青身體完好,一看就實力驚人,但被攙扶着的普朗克依舊成了焦點。
“刀疤,將這裡整合一下,做一點必要的改造。”
“一定要像我的碼頭一樣。”
掃視了老半天,確定沒人會避開自己的視線後,普朗克無奈地囑咐了一句。或許這些人不認識自己,或許殘廢的自己看起來失去了氣勢。
看來是時候讓這個島重新認識一下海盜王普朗克了!
話說以前真的是一個死結。
身爲海盜之王,比爾吉沃特之主的自己絲毫不關心這些情況,只管享福和無意義的殺戮。
導致一大羣精銳的手下和有心人也從不在乎這些東西,只知道一味地奉承自己,用以穩固他們的力量、權勢和地位。
再下面的普通海盜和人只有競爭,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長期以往,一個個被淘汰的人沒辦法在外城繼續生活,只能淪落到這裡,委屈求生。
歸根結底,是自上而下的。
若海盜仍舊是以前那個模樣,他也就不計較了,可如今,這島上又有多少人能算做海盜呢?
刀疤猜不到普朗克的想法,他滿腦子不解但依舊沉聲應下。
反倒是刺青忍不住發問:
“幫主,這些……”
“這些都是比爾吉沃特的人,也就是我的人,遲早都是!”
普朗克直接堵住他的問題。
“環境太差,養傷都不舒服,讓他們自己收拾收拾,有心加入鐵——算了,有心加入我普朗克的就都收了,不想的就教他們做點雜活,以後或許用的到。”
“我明白了,不過這個改造可以暫緩一下,如果得知您還沒死,想必有些人會……”刀疤臉一副心中已有計較的樣子。
“你看着辦吧,我修養幾天就可以先見一些老朋友了。”
普朗克心底浮現過一個又一個老部下,這些親信有留在幫裡的,也有自己成立了小幫派的。而當年真正立了功的,大多數選了後者,自己建立幫派去享福。
捲土重來,確實不是難事!
只要自己夠強!
歸根結底,還是實力問題!
……
“歸根結底,還是實力問題啊。”張啓東注視着平靜的海面。
他的“猩紅夜鴉號”已經順利停靠灣仔碼頭,爵士沒要走一個人,一支槍。這也在意料之內。
畢竟這些東西還是不行,攔不住一個強者去殺另一個強者。
真正的好貨色,蘭納爾肯定是有的,但是沒給自己。
“就這麼點人,只能守住一兩棟主建築。”老蛇安排完事宜後,走了過來,“我們是不是應該?”
張啓東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風和日麗的暗影島方向道:
“沒那個必要,想辦法弄一批優秀的獵海者上船,我準備出去一趟,那個方向。
一是看看有沒有頭鐵不怕死又便宜的海妖,二是有點私事必須處理,三是趁着這種時節,試試看能不能撈一票大的。”
海妖和海獸,就是張啓東對幫手和金海妖的區分。
兩者的差異大概體現在智慧上吧,他也不是很懂。
反正不是每個海獸都能聽到並響應召喚的,這和體型沒關係。
老蛇盯着他嘆了口氣,什麼也沒問,直接去想辦法了。
這種時候,比爾吉沃特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外面的大海是個什麼鬼情況,人們心知肚明。
張啓東當然沒有瘋。
他想到一個簡單容易的作弊方式,離開瓦羅蘭,用道具恢復傷勢後再回來,簡直美滋滋。
對一般的輪迴者來說,這種穿越會虧到爆炸,對他來說,就是掉九撮頭髮和十撮的區別。
既然要穿,就沒必要回神廟溝通信息了,在海上一併解決吧。
靜靜地等待中,老蛇匆忙回來,提出一個問題和一個困難。
問題是小魚等人怎麼辦,帶上還是把她們安置在這?
困難則來自舵手方面。
爲什麼主宇宙的帆船最大隻有四五十米?
因爲如果再大,就會有很多很多問題沒法解決。即使能解決,付出的代價和收益也不成正比。
在船身材料過硬、普通人體質大幅度強化的瓦羅蘭,仍有一個問題是普通人沒辦法解決的。
那就是控制問題。
兩百多米,偏屬於龍骨帆艇的夜鴉號體大卻不夠靈活,屬於穩定性好,帆力強,適合在深水大洋中行駛的海上堡壘。
優秀的舵手需要根據海風、洋流、航速、載重量等,分別調節船上的前帆、主帆和數不清的三角、四角甚至是不規則控制帆。
全速直行、全速倒退、平滑左右轉彎,極速左右轉彎……各種操作用到的帆都不一樣,一般還要考慮角度和風力等相關影響。
比如正逆風四十五度角時,主帆是無法產生有效推進力的。
“若不是祖安給咱們裝上了超強力的推進器,又有鬍子女士的神像庇護,這個時期出海和找死是一樣的,不過如果往暗影島去,那就是找死。”老蛇面露困難之色道,“這是舵手的原話。”
神像有作用,卻不是萬能的,而且越是靠近暗影島方向,神像或者說神廟道具的作用就越小。
這是經過實踐的。
往返祖安的路線舵手熟記於心,即使有各種旋渦風暴攔路,舵手也能找到“安全”的航線。
而且後期那條厚道的魷魚還直接把他們扛回來了。
若是開去暗影島方向,舵手就沒什麼把握了。遇到大一點的暴雨、旋渦、龍捲風什麼的,他不能保證穩定性和靈活性。
“若是沒有其它動力,開帆船出海還是個技術活?”張啓東理解到問題根源了。
相比三十四米的小帆船,二百多米的夜鴉號無疑是個巨無霸,操作難度呈指數級上升。
“早知道從皮城弄一點快艇回來,話說遊輪和潛艇這些個玩意是不是應該早點提上日程。”張啓東示意老蛇先去忙,他試試看能不能解決問題。
思來想去,還是隻有去神廟看看,很多事不方便在下面做,因爲奧考和俄洛伊這些傢伙說不定就在暗中偷窺自己。
藉助那團信仰之火。
看了一眼不知正常人要爬多久的雲端深處,張啓東長吸一口氣,而後決定還是先睡一覺。
……
“小魚,走吧,讓你哥好好睡一覺,我和你去玩一會,這個碼頭好大吖,你就不想……”
“好吧~”
迷迷糊糊中,張啓東好像聽到兩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耳邊說話。
再次睜開眼,已近黃昏。
“本來只打算休息一兩個小時的啊!”張啓東打着哈欠從極軟的牀上爬起。睡覺多費時間啊,如果等下能順利恢復狀態,這些時間就算白白浪費的。
這裡是普朗克的獨棟別墅,當然,牀墊被褥什麼的都是新的。
一些風格太過重口的道具擺飾也被撤下了,畢竟不是人人都喜歡骷髏和帶血的奇葩物件。
想繼續睡,
想巡視碼頭,
想玩點激情的,
想好好吃些東西……
晃了晃腦袋,張啓東提起一口氣,從門口竄出後直奔上邊而去。
不給自己留戀凡塵的機會。
頂着呼嘯的風跑了不知多久,熟悉的階梯終於再次出現在眼裡。
跑到一半,他發現雲霧深處的兩座小峰上已是空無一人。難不成那兩個老者只是裝個門面,並非常駐在這裡看門的?
沒有多想,他直奔神廟。
扣門、推門、進門。
一氣呵成。
“你來了。”奧考一臉淡定。
他背後的火光搖曳,法杖和錘子似乎黯淡了一點,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香氣,是那種食物香。
張啓東狐疑的小眼睛掃過貓和奧考,這位祭祀一看就很不正常。
那種一看就是得道高人的人,如果不是高人,就是僞裝能力極強的頂級騙子,沒有第三種可能。
僵了好一會兒,氣氛都有點尷尬後,張啓東終於開口問到:
“祭祀,不介意我待一會吧。”
“當然介意,請你快離開吧。”奧考十分誠懇地看着他。
“咳……”張啓東往裡走,假裝什麼也沒聽見,笑着道,“沒事,我很快就走,這次來主要是想問問祭祀,有沒有什麼東西能讓船隻出海,你懂的……”
他暗示的很明顯,就是類似鬍子女士神像的那種東西。
“有,冥淵號上就有,理論上只要供奉的東西足夠多就能換到。”奧考老神在在、答非所問。
“自家人還談供奉?”張啓東先是詫異,隨後立馬理解。
誰說的真者不分家,恐怕祭祀和外面那些喚蛇者都是分家的!
“供奉暫時沒有,我可以先打欠條麼。”張啓東搓搓手,“這對您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呀,我這邊進展順利的話,既能輕鬆阻擋蝕魂夜,也能按住普朗克……”
“行吧。”
“再不濟,還……什麼?”
“我說行吧,我去給你拿,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動。”
奧考不耐煩地快步走回後面,提着一個燈籠走了出來。
“就這?”張啓東接過燈籠。
“就這!掛在船頭,能減少一半大海對船的影響,當然也包括海風,不過你那艘……”
“我的夜鴉號是動力船。”張啓東確定了,奧考果然有偷窺自己,這個老變態!
偷窺自己不要緊,就是不知道偷窺好運姐會不會被發現,有機會自己也得試試。
得了壓船頭的寶物,張啓東心滿意足地離去,留下廟裡的奧考和悠米悄然對視。
一人一貓望着不斷搖曳的信仰之火,臉上掛滿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