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師當年住的房子麼?”
在一間樸素的瓦房前,黃老爺子神情微妙。
“嗯,小時候我還太小不記事,不過聽我爸媽說,這房子是村裡人幫師父起的。”
推門進去,屋子裡擺設簡單,只有桌椅,不過卻頗爲整潔,顯然經常有人打掃。
“房子是我媽收拾的,她說師父人雖走了,但房子不能慌敗,也好作個念想。”路青解釋道。
“你母親有心了。”
黃老爺子在屋裡走了一圈,神情恍惚,似乎在想象老朋友當初在這裡生活的場景。
過了好一會,他纔有些唏噓道:“想當初,你師父在武術圈也算是一號人物,沒想到晚年生活得這麼樸素,走得也是悄無聲息。”
路青知道老人只是在感嘆,就沒有說話打擾。
“對了,你師父臨走前,有沒有什麼遺憾?”
路青仔細回憶了一下,道:“師父走之前還算安詳,不過現在想起來,他走的前幾天,面掛憂愁,似乎有什麼心結沒打開。”
想了想,路青又不確定道:“我當時還年少,很多事都不懂,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
“想來是這樣的。”黃老爺子聽完,嘆息一聲,“看來有些事,你師父終究還是沒能看開。”
說完這話,黃老爺子就陷入沉默,也不知道在回憶些什麼。
路青沒有說話,他知道老人既然提起,肯定還有下文的。
果然,過了一會,老人忽然問道:“你知道,你師父其實還有個女兒麼?”
路青吃了一驚:“怎麼會,師父曾經說過,他一直孤身一人,並未成家立業。”
“那是他騙你的。”黃老爺子道,“他成過家,並且還有過一個女兒,只是,後來妻女不肯認他罷了。”
路青默然,簡單一句話,就讓他知道,這當中恐怕有不少的隱情。
“黃老,那師父的女兒,還在麼?”路青想到一個可能。
“在,當然在,他以前的妻女都還在,並且還生活淂好好的。”黃老爺子見路青的表情,笑了一下,“別嚇猜,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路青有些窘迫,看來是自己想差了。
“那師父怎麼會......”
“也罷,既然你師父臨走前還有不甘,他人也走了,這些事也什麼好隱瞞的,就讓我這老朋友好好數落他一下吧。”
“你師父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武癡。
他三歲就開始跟着族裡的老人習武,十幾年勤加練習,就是爲了能夠在武術上有所建樹。
武術一道,開始之時,努力是最好的進步方法,在十幾年的勤修苦練下,你師父十七八歲時,就已經明勁的境界,隨手打出,就能有一聲脆響,也就是你們練武之人所說的千金難買一聲響。
然而不知是受天賦影響還是其他原因,你師父雖然筋骨剛長成,就早早達到明勁境界,但接下來的日子,不管他怎麼苦修,最多也只是把筋骨練得更強一些,怎麼也無法將勁練到由外入內,達到傳說中的暗勁境界。
你師父百思不得其解,回去問家中長輩,才得知,原來他所練的拳術,並不完整,失傳了最重要的一式樁法‘坐金鑾’。
沒有了這門秘傳樁法,你們這一門的拳術,就缺失了不少練勁的法門,很難修煉到更高的境界,最多也只能跟那些外家拳法,將身體練到強壯,止步於明勁境界。
你師父是個武癡,當然不會滿足於這種狀態,得知真相後,他就立下志願,一定要把失傳的‘坐金鑾’找回,如果不能找回來,他就要憑藉自己的智慧,將這一式樁法補全。
爲了完善拳術,你師父開始外出遊歷,到處拜訪武術名師,增長在武術上的見識。
我就是那幾年,認識你師父的,在一次山中採藥,不慎跌落山谷,被你師父所救,從此成爲好友,也從你師父的口中,得知了他的經歷。
然而目的雖好,然而你也知道,武術圈子,其實是最敝帚自珍的圈子,你師父遊歷了幾年,人是見了不少,但拳術上的進益,卻是少得可憐有。
你師父並不想就此放棄,打算就算再遊歷十年,也要完成這項壯舉。
不過你師父不急,他父母卻是心急,二老年事已高,眼看家中唯一的獨子,還在外面瞎遊胡混,一點都沒有成家立業的意思,可謂心急如焚。
最後他們只能裝病,然後用一封病書,將你師父召回家。
你師父收到家中急書,以爲二老真的病危,連忙往家裡趕,回到家中才知道,原來二老沒病,還給他訂了一門親事,就等他回來成婚。
你師父本來不同意,然而二老威脅,如果他不成婚,從此就不認他這個兒子,無奈之下,你師父只得答應成婚。
成婚後,你師父雖然有時還會往外跑,但大部分的時間,還是能安心的在家。
沒過多久,到了一個特殊的時期,全國人民忽然狂熱習武,各個武術門派也頻繁交流,最後還決定在封州舉行一次武術交流大會。
你師父收到消息時,妻子已經有孕在身,他本不想外出,但終究是沒能按捺住那顆武癡的心,拋下妻子,千里迢迢地奔赴過去,參加了那場武術交流大會。
也正是在那場武術交流大會上,你師父上臺與人切磋,卻被人用暗勁傷了肺腑,在封州足足臥牀大半年,才把傷給養好,但也從此落下病根,肺腑有暗疾,不能運力過甚。
在封州養好傷後,你師父回到家中,又遭遇晴天霹靂。
原來他在封州快一年的時間裡,妻子辛苦育兒,又要照顧老人,生活艱難,生產時又遭遇難產,差點命送在產牀上。
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妻子心中的怨恨終於無法忍耐,不顧二老阻止,帶着出生不久的女兒,憤而另嫁他人,與這邊徹底斷了關係。
你師父回到家中,迎來這等消息,自然無法接受,他曾想要去將妻子勸回,結果曾經相敬如賓的妻子,卻以刀相向,不准他再踏入她生活一步,更不能見女兒一面,否則就以刀自割,死在他面前。
你師父心裡有愧,自然不敢逼迫,只能頹然回家,接受了這個事實。
而又因爲這事,二老心裡始終有介懷,認爲是家門醜事,以至於終年鬱郁,等你師父回家沒幾年,就雙雙撒手人寰,接連去了。”
說到這裡,黃老爺子語氣也變得唏噓,感嘆連連:“你師父遭遇了這一連串的打擊,就再也沒有了以前的心氣了,從此就離開故鄉,四處漂泊,最後才定居在你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