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響。
一聲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間點,不該出現在這個位置的輕響。
因爲這裡是他的心之宮,是他的絕望,是他的恐懼。他在這裡的時間將永遠停留在趙櫻空推門而入之前的那一瞬間,因爲就如同昔日的他不敢面對自己的妹妹一樣,現在的他,一樣沒有準備好和真正意義上的趙櫻空對話。
但是門卻響了。
他一點一點地扭過頭,不可置信地注視着門扉所在的方向。
趙櫻空就在那裡。
是他所熟悉的那個趙櫻空。
她提着一把訓練用的短劍,身上穿着的也是當初在海島上的刺客外裝。她的神情似笑非笑,脣角微微勾起,眼眸卻冷若清霜。
她向前,走進這處本不應有外人踏足的心房。她每向前走一步,他便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一下。
只是想,並沒有退。
但這甚至算不上是掙扎。
“好久不見啊,哥哥。”他眼前的趙櫻空,有着熟悉的語調。
“櫻空……”
‘鐺——!’劍鋒疾刺而來。
趙綴空下意識地格擋,本能般防禦的瞬間,另一把同款的訓練劍便已然握在他的手上。他險之又險地擋下了這一擊,凌厲的劍風卻在他的臉頰上劃出了一道小傷。
這裡是心之宮,是他的主場。他可以在這裡變得足夠的強,只因爲心的強度便是這裡的力量。
但這根本就只是普通人層次的,新手刺客一般的一擊。他卻幾乎無法擋下。
“你讓我很失望。”趙櫻空的語調,一如既往。她迅速地調轉步伐,身形劃出優雅的角度,從另一個方向再度刺向趙綴空的心臟。“我本以爲你能夠有所成長,卻沒想到你居然比蕊空還要糟糕。她至少也能夠下定決心來反抗我。而伱……你甚至沒法讓我找到一點東西,可以稱之爲器量。”
劍,連環碰撞。每一下,都在趙綴空的身上帶起一抹血花。
“櫻空……”他用力咬緊了自己的牙。“……你不該在這裡。”
他的心中有着一個可怕的想象。
“我是不該。”然而劍卻又一次迅疾地迴應了他,這份迴應,幾乎要貫穿他的心臟。“我並不是精神力者,也沒掌握心靈相通的戰技。我不可能進入你的內心,因爲我本來就做不到。”
趙櫻空的語速,不疾不徐。
趙櫻空的步伐,不緊不慢。
“但是,你卻可以——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殺死蕊空的嗎?你用你的思維和她同調,模擬了她的精神從而跨越了她的精神操縱而將劍刺入她的喉嚨。雖然那時候的蕊空爲了讓你得手而不知道放了多少水,但你的思維模式的確和蕊空有着共通之處。而蕊空的殘留,也在此處。”
趙綴空抿起了脣。
她說得對,他下意識地模擬了蕊空的思維。從而讓自己的心在這足夠近的距離內對蕊空的殘渣開放。而蕊空和櫻空現在是一體的。給蕊空留下的門,櫻空自然也能夠輕鬆地跨越它。
但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問題——是他開的門,是他同步的精神思想。而趙櫻空本身並不具備着這種類型的力量。而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稍稍改換一下思維方式,只要取消掉模擬同調,那麼眼前的趙櫻空就會在一瞬間被彈出他的心之宮,回到她原本應當待着的地方。
只需要一個念頭而已。
但是……她仍舊站在這處熟悉而又陌生的廳堂上。
揮動着相對一個刺客來說過於笨拙的劍,但每一劍都讓他險象環生,幾乎就要抵達死亡。
“你瞧,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好。”趙櫻空輕聲的笑。
他不回答,只是勉強地應付她。或許是因爲心緒平復了不少的緣故,他的身上逐漸沒有再增添更多更重的傷。
“抱歉……”他在猶豫了半天后,也只說出了這樣的話。“哥哥讓你失望了……我沒能夠找到治癒你的方法。大家……我也沒有保護好。”
他的心變得沉重。
心的宮廷出現了崩壞和腐朽,而整座戰場,都在輕輕搖晃。
因爲在趙櫻空開口之前,他便已然知曉了回答。
“確實如此。”趙櫻空的聲音,沒有任何柔和軟化的跡象。“而且,其實你也派不上用場。”
“……爲什麼?”
“蕊空在臨走前做了佈置,她用她的手段爲我製備了一劑良方。我的內在缺陷其實已經不復存在,只要我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製備一具令我滿意的軀殼。”
她沒說謊——趙綴空的主場特權,在這一瞬間便告知了他真相。
她的話中有着含糊的地方,並沒有說出全部的情報——主場特權同樣將這份秘密告訴了他。但他的內心之中,卻已然填充了絕望。
心之宮更加劇烈的搖晃着,天花板遍佈裂紋,小塊的磚瓦簌簌落下。它們砸到地面上,然後碎了個稀里嘩啦。
他有點恨自己的主場特權,因爲他獲得了他不想知道的真相。眼前的趙櫻空,的確抱着厭惡和嫌棄的心緒看着他。
他已經,不被需要。
“那……很好。”他甚至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但我仍舊很失望。你讓我在兄弟姐妹們最需要我的時候只能夠沉睡。你讓我失去了我所珍惜重視的一切,讓我什麼都做不到。而這樣的你,卻還膽敢出現在我面前,連個方案都沒有卻自以爲是的想要對我好。我猜,要是我沒有甦醒,你遇到了蕊空。你會不會還打算斬下她的頭顱,讓她從未來的失控墮落命運中提前解脫掉?”
他陷入了沉默。
沉默是一柄短劍。
正因爲它如此真實,它得以輕易地刺穿他的心臟。
趙櫻空手中的訓練短劍,刺穿了趙綴空的心臟。
“抱歉……”他幾乎,都不敢看她。“哥哥……我……什麼都沒有做到。”
趙櫻空拔出了刺穿他胸口的劍,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摔倒。
“從一開始,我就不需要你。”她注視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從我眼中的世界退去吧,不要再對我,有任何打擾。”
這便是最終宣判。
她看見趙綴空露出了一個慘然的笑,然後閉上眼睛,倒下。就此死掉。
心之宮的坍塌,在這一刻覆蓋到了她所能夠觀察到的每一個地方。而直到確認趙綴空真的死去,她才輕輕閉上眼睛,讓臉上的表情垮掉。
“……你是一隻鳥,哥哥。”
“但你卻折斷了自己的翅膀,甘願爲了我而不再飛翔。因爲你想用你的翅膀,換來我的幸福安康。”
無翼之鳥的形象並非毫無緣由。而在傳說故事中,也的確有一種鳥,不成對便無法飛翔。
“但是……我已經不需要你爲我犧牲了。”
“你得自己活下去,走出來,然後在沒有我的世界裡活下去。”
“而若是你走不出……那麼,和我一起長眠,也不算太差。”
她很熟悉趙綴空。
她對趙綴空臆測的事,她正在做。
而當她轉身離去的時候,肅穆莊嚴的聲音,便也驟然在姜玉的耳中迴響。
——【擊殺敵對輪迴者一員,中洲隊計正一分……】
趙綴空死了。
姜玉看着眼前的殘骸,最後一擊是鄭吒的戾炎百兵轟炸。他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卻又必須承認已然發生的事象。
“就……這麼簡單?”他皺了皺眉。
而另一側,北冰洲隊的三人的乾脆動作,卻打斷了他。
“我們投降!”北冰洲隊的某人,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