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噗’的聲音。
因爲那一劍並沒有刺出去——趙櫻空還沒有魯莽到大西洲隊離開不遠,便隨意干涉破壞自己不瞭解事物的程度。她只是露出了這個傾向,以作爲驗證。
驗證那個將她引導到這裡的人,將這一切揭示於她的目的。
而她完成了她的目標。
“我建議你不要這麼做,至少,現在不要。”魔古爾之刃擋在趙櫻空的動手路線上,出現在這沸騰末日岩漿深處的個體,有着戒靈的模樣。
的確是戒靈。
一個特殊的,強大的戒靈——他的名字是塔里昂,他在趙綴空入場之前是戒靈中的最強。然而等戒靈之王加冕後,他便褪去了自身全部的存在感,像是一個無謂的背景一般,表現得和其它那些雜魚戒靈幾乎一模一樣。
他本應隨着索倫的消褪而隱去。
他本應隨着琉璃將塔中所有力量之戒破壞而消亡。
然而現在,他卻站在這裡。並且也正是他在趙櫻空試圖離場之前將她引導到此處,藏匿在這個理應不存在任何活物的地方。
這裡可是末日火山,中土大地上的末日信標,一切災厄源泉所處的地方。亞當和他的精神力者在清理魔多的時候毋庸置疑地將這片大地掃蕩了一遍又一遍。而哪怕是那幾位強大的四階輪迴者,也完全沒有深入到爆發中的火山內部探查的想法。
但趙櫻空卻在這裡——她按着身邊的石棺,感受着末日熔岩中傳出的可怖熱浪。她很確定自己現在的軀殼強度並不足以和這些積蓄着毀滅之力的烈火對抗。如果非要堅持,那麼時間恐怕很難超過一百秒。也就是姜玉這種專精防禦的個體能夠忍受這種力量,或許本質轉化的鄭吒也能夠扛上一扛。
然而這些火焰,這些熔岩卻並沒有靠近她——它們在這沸騰的炎池深處構築成了一個龐大的空洞。那看上去就像是一枚岩漿裡巨大氣泡。
“談談吧。”趙櫻空注視着眼前的戒靈,作爲主人格的她,正支配着這具軀殼。“爲什麼要將我引到這裡來。爲什麼要阻止我去幫趙綴空,爲什麼要和我說,趙綴空比起自己的生命,更在乎這座石棺裡面隱藏的事物?”
她在魔多一戰的最後本來想和趙綴空一起戰鬥,但當末日火山爆發,魔多防線崩潰的時候。這位藏頭露尾的戒靈卻用這種理由阻止了她的行動。而當趙綴空以超乎預想的速度落敗之後,她便最終選擇了這條前路不明的道路。
而她也理所當然地心存疑惑。
“一份交易,一個契約,僅此而已。”塔里昂的聲音從斗篷之下流出,他的聲線中蘊藏着的情緒類似於解脫。“而我的交易者告訴我,你很清楚這座石棺裡藏匿着什麼。”
趙櫻空的確知道這座石棺裡藏匿着什麼——當她看到索倫之塔崩塌,看到塔基處的石棺脫落之時,她便知曉這座棺柩中藏匿着她熟悉的事物。她因此而放棄了和自己的兄弟戰鬥到最後,因爲在這具石棺流露出的些許氣息之中,她感知到了蕊空。
趙綴空的說辭是真的,蕊空的確還有着殘留。而比起基本可以確定無可救藥的兄長,情況不明的妹妹自然更加值得守護。
但這自然不意味着她願意就此止步。
“如果你想要表達善意,那就請講得詳細一些。如果你想要找一個傾訴者,那我也有時間聽到最後。”
她體內的死亡神力正在運作,她知道眼前遊俠戒靈死志充足。因爲就在下一刻,她便看見遊俠塔里昂擡起他的左手,而一枚仍在運作的力量之戒,正戴在手甲上頭。
那枚力量之戒與衆不同。
“你知道至尊魔戒是怎麼誕生的嗎?”遊俠注視着掌上的指環,非人的眼眶中閃爍着幽暗的火。“它其實晚於精靈三戒誕生——最初,是精靈鍛造師凱勒布理鵬鑄造出了精靈三戒,然後索倫才從中習得了鍛造至尊魔戒的技術。而在世人所知的歷史中,凱勒布理鵬很快就被索倫殺死,而鍛造力量之戒的技術,便也只歸索倫所有。”
“……我猜那位凱勒布理鵬並沒有死?”
“死了。但死亡不是結束。”塔里昂微微搖頭。“在這片土地上,肉身死去不代表靈魂的終末。凱勒布理鵬失去了身體,就像是在索倫在黑暗年代中被擊毀形體一樣。而他的靈魂卻也同樣像是索倫一樣悄悄地潛藏了起來,等待着復仇,和糾正自身的錯誤。然而在漫長的時光流逝之中,那原本高潔的精靈意志卻也逐漸污濁。”
“他掌握着魔戒的鑄造技術,他試圖通過鑄造出另一枚至尊魔戒的方式,獲取比索倫更強的力量來糾正自己的錯誤。而爲了鑄造一枚新的魔戒,他首先得擁有一具能夠冶煉,能夠戴上魔戒的軀殼。而那個被他所選中的軀殼,正好是我。”
如果有異界的資深遊戲玩家在這裡。那麼便會發現塔里昂的講述和《中土世界·暗影魔多/戰爭之影》這兩部外典的遊戲流程基本相通,只有些許細節處的微妙不同——那身爲尋常剛鐸遊俠的塔里昂在戰死之後意外被凱勒布理鵬選中,而他在死後的經歷,可謂是波瀾壯闊。
他幫助精靈鍛造師完成了第二枚至尊魔戒,又和其相互配合,相互算計。直至最終凱勒布理鵬二度敗北於索倫之手。這第二枚無法統御衆戒,也無法恢復索倫力量的至尊魔戒就此封存。而失去了合作者的塔里昂最終也被迫戴上了一枚失落的力量之戒,淪爲戒靈,並被迫聽從索倫所管束。
他的講述很詳細,也很快速。因這壯闊的人生,對他而言更像是束縛。而很快,作爲聆聽者的趙櫻空便知曉了一切的前因後果。
“……最終,我變成了這幅模樣。索倫知道我憎恨它,知道我無時無刻不想將它徹底摧毀。但它仍舊驅策着我,將我當做一個普通的戒靈來使用。我無法抗拒,甚至無法對它做出任何不利,但我仍舊憎恨着索倫,我要將它徹底抹除。”
他的目光指向石棺。
“我本來以爲我永遠也找不到這個機會,永遠也無法戰勝那個源自上古的怪物。但在這時候,我的合作者雅莉珊德拉找上了我,而她通過我,向索倫提出了一個賭注。”
“她願意獻上一位強者的靈魂,願意用自己的軀殼和靈魂作爲驅策那位強者的枷鎖。而她賭的便是索倫無法控制住這位強者,她的勝利,便是那位強者的自由。”
趙綴空因此而復活,但他也因此而被迫目睹着趙蕊空在自己手中隕落。這與其說是一場交易,不如說是一個饋贈。因爲沒有任何條令能夠制約索倫,而索倫也自然能夠使用任何手段,對自己這位新獲得的打手套上更加堅固的束縛。
第二枚至尊魔戒……索倫改造了它,讓它成爲遠超人類九戒的第十戒。它是唯一能夠承載起趙綴空靈魂的力量容器。
“我必須向索倫給出勸誡,但索倫對自己的技術充滿自信。所以我向索倫引薦了她,因爲我在和她交易的時候,從她眼中讀出了和索倫一樣的自信。”
“而且,你還‘不小心’地告訴過她,索倫擁有第二枚至尊魔戒。”趙櫻空眯起眼睛。
她沒有就這件事獲得迴應,但她的確從那張陰影下的面容中讀出了一點愉悅的感情。顯然,塔里昂爲他的合作者提供的幫助並不是僅此而已。但他也沒有必要將其詳盡敘述到底。
畢竟時局已經變成這樣了。
交易和合作都沒有完成,但索倫卻已然褪去。而相比起這近在咫尺的滅世危機,索倫的存亡,早已成爲了無關緊要的問題。
“我和她的交易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雖然無法親手殺死索倫,但我已然見證了魔多的覆滅以及索倫的消褪。而接下來,就算它沒有在世界末日之中死去,最終活下來的無論是你們還是那可怕的造物主,想必都不會留下它的小命。”
“我的願望已經達成了。但我知道的也太多了。索倫依舊支配着我所綁定的那枚力量之戒。而一旦它意識到不對勁並將我召回,那麼它便有可能獲得生機。”
他看向了氣泡外翻滾的熔岩。
“好在,這裡正是索倫和凱勒布理鵬鍛造至尊魔戒的熔爐核心。它的意志,暫且還抵達不了這裡。”他的手穿過那重隔離的氣層,將鎧甲和鎧甲上所佩戴着的力量之戒,一起投入到末日火山的熾熱岩漿裡面。他的形體隨即和力量之戒一起崩解。而在他徹底泯滅之前,他便向主人格的趙櫻空說出了自己的遺言。
“也祝願你,能夠得償所願。”
他死了。
趙櫻空注視着這個陌生人的落幕,默默地將視線偏移到眼前的石棺上邊。她輕輕觸碰着石棺的表面。並在下一刻,她的意志便抵達了一個空想出來的世界。
精神力者,趙蕊空的伎倆手段。
她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座精緻華麗的花園。一位很久不見的黑髮少女正坐在花園中間,而一張放好了茶點的小桌,就在她的面前。
“好久不見,櫻空姐姐。”少女的聲音一如往常。“要過來一起喝個茶嗎?”
趙櫻空不記得自己的這個妹妹有在花園裡喝下午茶的習慣。但她還是走近了她。
“你是趙蕊空,還是雅莉珊德拉?”她不喜歡拐彎抹角。
而她立刻便獲得了答覆。
“這重要嗎?”眼前的少女眨了眨眼,漆黑的髮梢之中,浮現出一抹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