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山巒陰影,正投落在這裡,四面一片黑暗,?風聲更低沉。
除了這低沉如嘆息的風聲外,四面也完全沒有別的聲音了。
站在寶塔腳下朝上面看,眼前一片漆黑,甚至連燈光也看不見一絲半點,根本無法判斷大寶塔裡到底有沒有人。
或者說,根本不知道寶塔裡有什麼。也許有埋伏在暗中的刀手,也許有要人命的機關,也許有兩個當代一流的高手。
也許,也許什麼都沒有。
每一層塔外,都有飛檐斜出,以蘇陽和丁喜的輕功,要一層層的飛躍上去並不難。
但是他們卻寧可走樓梯,他們不願在向上飛躍時,忽然看見一把刀從黑暗中伸出來,也不想被人凌空一腳踢下,象是條土狗一樣摔死在這裡。
不管塔裡的樓梯有多窄,多麼黑暗,但總是腳踏實地的。一個人只要願意腳踏實地,總是能走到終點的,即便會慢一點,但就算有些意料之外的變化,也來得及反應。
有時候,慢反而就是快。
寶塔裡面既沒有埋伏,也沒有人,四面窗戶上糊着的紙已殘破了,被風吹得呼呼的響。
越走到上面,風越大,聲音越響,而四周卻越暗。
一步一臺階,一共走了五層,一百六十三階臺階。
跨上第一百六十四階臺,終於來到了第六層。
一絲絲光線,從第七層和第六層的夾板中投過來。儘管只是微弱到了極點的燭光,可是在黑暗之中,卻完全不啻於耀眼的太陽。
第七層上有人!
蘇陽的丁喜對望一眼。同時停下了腳步,屏氣凝神。
或許頭頂上的人並沒有聽到有人前來的腳步聲,或許他們聽到了,已經做出了防備,但無論如何,第七層上毫無動靜,耳邊只有夜風的呼嘯聲。窗戶紙的呼啦啦撲動的聲音。
蘇陽對丁喜做了一個手勢,他們同時貓下了腰,像是兩個入室的盜賊。警惕而緩慢的朝前走,穿過第六層樓板,緩緩的踏上了通往第七層的通道。
一階,兩階……順着樓梯拾階而上。隨時準備暴起一擊。
終於。已經到了第七層。
一盞燈,兩張椅子,兩人對坐。
正是歸東景和西門勝,兩人正面朝塔外,側面對着蘇陽。
昏暗的燈光搖曳不定,照在兩人的臉上,印出了他們陰惻惻的側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嘴角微微的上揚。而臉上的肌肉卻是耷拉下來的,好像殭屍一般,又像是戲臺上的小丑。
就在此時,一陣風從窗外迎面吹來,風中帶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
死人的味道。
蘇陽嘆了口氣,大咧咧的從樓梯裡跳了出來,躍上了第七層的地板,直到此時,歸東景和西門勝依舊癱坐在椅子上,臉上保持着那種奇怪的微笑。
“上來吧,出事了!”蘇陽對丁喜招了招手:“這兩個人大概永遠也不會跟我們動手了。”
丁喜也跟了上來,看到眼前這幅情景就是一愣。
他當然也能看得出來,這兩個人居然已經死了。
“怎麼回事?”丁喜意外道。
蘇陽走到這兩人身邊,伸手在他們的鼻子下探了探,果然已經沒有一絲半點的呼吸,又在歸東景的臉上按了一下,入手處軟綿綿的毫無彈性,頓時就陷下去一塊,緊跟着一股臭味撲鼻而來,一股腥臭的混着血的膿液從他的鼻腔和耳朵眼裡流了出來。
西門勝也是如此,一般無二。
“這要不是死人,這世上就再沒死人了。”
蘇陽嘆了口氣,眼光一閃落在他們的身體的正面。
一柄精鋼打造的判官筆斜斜的插在歸東景的小腹裡,而西門勝的前胸則插了一柄匕首,匕首深深的插進了他的胸膛,只留下一個把手在外面。
“這兩個人火併而亡?”丁喜吸了一口涼氣,這根判官筆正是西門勝的獨門兵器,一向是筆在人在,而那柄匕首上也刻了一個小小的‘歸’字,手柄更是鑲金嵌玉,尾端還有一顆碩大的珍珠,倒是符合歸東景用物的奢侈習慣。
“這兩個人怎麼自己先打起來了?”
蘇陽和丁喜幾乎在不停的發問,而卻沒有人能解答他們的問題。
西門勝原先就是歸東景的半個屬下,中毒之後更應該唯歸東景之命是從,而歸東景受傷之後,戰力有損,也不會無緣無故殺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兩人火併,是對誰都沒有好處的事。
丁喜圍着兩人的屍體轉了一圈,又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忽然道:“你看他們臨死之前,好像並沒有準備動手,而是在聊什麼事。”他一邊說,一邊指着兩具屍體,道:“你看他們是坐在椅子上的,而且相隔不遠,幾乎又是面對面的,如果準備動手的話,應該不是這種姿勢。”
“那他們在談什麼呢?居然談着談着就打起來了?”蘇陽這纔看明白丁喜剛纔的動作,是在模仿兩人生前的位置的姿勢,於是也跟着試了一次,果然不錯,這兩人相互之間的距離和角度,以及他們現在屍體的狀態,很符合聊天然後忽然動手的場景。
丁喜吸了一口涼氣,疑惑道:“歸東景受傷了,或許是西門勝見到有機可乘,就找他要解藥,歸東景當然不給,於是一言不合就動手。”
他說完又指了指地面。地上有一小撮淡淡的白色粉末,粉末像是一條不規則的線條,斷斷續續的延伸向房間拐角。
順着這些白色粉末望過去,稍遠些靠近拐角的地方。果然有一個已經被打開的小牛皮紙包。
丁喜走過去撿起回紙包,紙包裡面還有些殘餘的白色粉末。
而此時蘇陽也已經發現歸東景肚子上的判官筆插入的方向是斜斜的,並非垂直進入。也就是說殺手出手的時候,的確是從斜側面,正好也就是西門勝坐的方位。
同樣西門勝胸口上的匕首也是如此。
再一次看清楚這兩人的姿勢,蘇陽忽然閉上眼睛,腦子裡就出現了這樣一副畫面:
西門勝和歸東景對坐,西門勝向歸東景討要解藥,而歸東景當然不給。甚至掏出解藥威脅什麼。一來二去兩人說的僵了,歸東景頓起惡念,覺得再留着西門勝也是無用。說不定還是一個會泄露秘密的活口,於是暴起發難,一刀刺進了西門勝的心門。
西門勝大驚之下,下意識的提起身邊的判官筆反刺歸東景小腹。歸東景卻沒想到自己被鄧定候打了一拳之後。活動不便,而沒有閃開這一下,西門勝用最後一口氣,把判官筆深深的插進了歸東景的小腹。
再次睜開眼睛,剛纔腦海畫面裡的兩個任務繼續運動了一瞬間,兩個人的動作和身體正好定格在眼前所看見的,和現在兩人的形態正好相互吻合。
“要不是歸東景受了傷,西門勝未必能殺得了他。”丁喜望着判官筆插入的位置。道:“這一下並不致命,歸東景是重傷昏迷。失血過多而死。”
“受傷?”蘇陽靈光一現,不錯,鄧定候曾經說過,他重傷了歸東景。
蘇陽立刻忍着噁心,一點點從臉部開始去摸歸東景的身體。
“找受傷處,歸東景受的是鄧定候的拳頭,必定有斷骨,斷骨可不是皮肉傷,沒有一兩個月好不了。”
丁喜也明白過來,彎下腰從歸東景屍體的小腿開始摸,一邊摸一邊問:“你懷疑鄧定候?”
“任何人都可以懷疑。西門勝和歸東景的武功都不在鄧定候之下,他以一敵二還能重傷歸東景,這一點出乎我意料。如果歸東景身上沒有傷勢,那麼這件事其中的隱情就太大了。”
從心底裡來說,蘇陽很希望能找到歸東景身上的斷骨,那樣的話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但如果沒有斷骨,那麼這一系列的看似已經清晰的線索又將會立刻混成一團完全無法解釋的亂麻。
正想着,手裡一輕,正好已經摸到了歸東景的肋下,順着肋骨的方向摸去,至少有四根肋骨從中折斷成兩截。
“找到了?”丁喜見蘇陽停下了動作,於是擡頭問道。
“走吧,看起來沒有什麼疑問了。”蘇陽沉思片刻,點點頭站起身,轉身朝樓下走。
丁喜追了上來,問道:“什麼叫‘看起來’已經結束了?”
“看起來的意思就是,這兩個人一死,整件事就能說得通了。”蘇陽道。
“說得通難道一定代表正確。”丁喜搖頭道:“至少我們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蘇陽猛然停住腳步,回頭目光炯炯的盯着丁喜,問道:“難道你真的要去做那件事?”
丁喜沉默片刻,道:“如果真的是他,我會親自動手的。既然鄧定候說百里長青無法使用內功,這是爲了向我們告警而說假話,那麼王萬武的死,和百里長青就脫不開關係。我甚至懷疑,他已經加入了青龍會,爲了保住他的長青鏢局。”
“用對方最在意的東西去威逼對方就範,這本就是青龍會慣用的手法,控制住聯營鏢局這樣新崛起的江湖勢力,也是青龍會最重要的目標之一。”蘇陽點點頭。
“大王鏢局不肯加入聯營鏢局,就成了聯營鏢局稱霸關內鏢行的一個最大障礙,而如果百里長青真的是青龍會的人,他自導自演刺殺的這一齣戲,除掉王萬武和聯營鏢局裡幾個不聽話的人也是正常。”
丁喜道:“我唯一不確定的事,就是王萬武的那副‘五月十三,遠避青龍’畫,卻是幾十年前就存在了,這又是爲什麼?”
蘇陽搖搖頭:“也許這一切都需要百里長青自己來回答我們。”
話音剛落,塔外傳來一聲淒厲而驚恐的叫聲。
王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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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更的結果就是一個字的存稿也木有啦,現寫現發,熱騰騰的出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