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延續,只是傳承,而不是復生。
如此,眼前這個女子,她……真的還是道秀嗎?
在白凡這裡,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所以,他不着聲色地退後兩步,沉聲道:“我不是道凡,你也不是道秀,我覺得我們之間,除了同道之誼外,應該沒有更多的關係了。仙古的一切……我所知不多,即便有什麼,也讓它隨着道凡和道秀一同逝去吧。”
然而,白衣女子卻似乎並不這麼認爲,她聽完白凡的化後,露出傷心之色,雙眼中閃現水霧,一幅泫然欲泣的樣子,“你不要說胡話了,你曾經對我許過誓,一生一世,要帶我看遍世間煙火的!”
“你想多了,那是道凡對道秀的承諾,而不是我對你。即便穿越萬界,縱觀萬古,世間都沒有兩朵一樣的花。你我都只是曾在仙古綻放的一朵花上其中一片花瓣落入泥土裡,重新盛開的另一朵花而已!”
腦海中不時回現出那個清傲決然說出那三個字的女帝,然後與眼前的白衣女子對比,白凡真的很不習慣,難以將二人聯繫在一起,或許這纔是真正的楊芳秀,而不是女帝道秀?
白凡對白衣女子說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事實上,他從來就不認爲在這個世界,道一和道秀真的能重新復活,只不過念在仙古的情義和因果的關係上,他纔會盡人事而聽天命,但求心中無愧罷了。
至於結果,在他這裡,其實根本就不抱什麼希望。
這時,白衣女子搖了搖頭,輕聲嘆道:“你再怎麼說都是無用,我認定是你就足夠了,以後……咱們有許多時間讓你想起過去的。”
“你現在都還只是一道魂魄而已,連肉身都沒有,距離完全復甦再活一世都相差甚遠,何苦執着於此?”白凡露出苦笑,這女子極爲執着,讓他很無奈,早知道青銅仙殿真正的秘密是這樣,他根本不會進來。
這裡的確有成仙之秘,一尊仙帝之魂在這裡,豈沒有成仙之秘?
然而,任何人進來都不可能會有收穫,因爲在這裡根本就不是爲芸芸衆生準備的。
白衣女子對白凡的話聽若罔聞,攏了攏秀髮,瑩白的額頭神華內斂,靈動的的眸子閃爍慧光,道自顧自地笑道:“上一世我負了你,所以這一世一定要還,你別想逃,以你現在的本事,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就乖乖地留在這裡陪我吧。”
“我在外面還有要事,譬如修行,你應該知道大敵有多麼恐怖,這一世,更加艱難!”白凡絕對不想留在這裡,其一,此處閉門造車,絕難突破玄關,修成至尊。其二,他並沒有白衣女子那麼多對仙古的記憶和感情。
對於道秀,他真的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最多最多……能夠看做師姐吧,仙古的感情糾葛,愛也罷,怨也罷,他完全不想陷入其中。
“大敵什麼的與我何關?蒼生螻蟻能活則活,能死則死。對我來說,能一起活這一世,還了上一世欠你的,就足夠了。”
“道凡心甘情願的,沒有任何人欠他。我不是他,你更不需要還什麼,所以……請仙子送我出去吧。”
“你真的一定要走?”白衣女子的秀髮飄了起來,雪白裙衣飛舞,將她的身材勾勒的曼妙多姿,像是傳說中天庭最美的月宮女神降臨人間。
“必須要走,如果仙子不介意,白凡高攀稱一聲師姐,爲弟真的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還請師姐成全!”白凡微微低頭,饒是如他,竟也不敢多看這張完美無瑕,傾城絕豔的臉龐。她的美毋庸置疑,驚豔世間,一切美麗的辭藻都可以用在她身上而毫不違和,比顏如玉更勝一籌,與荒古禁地中的荒長相極似。
想到這裡,他心中驀然一頓,狠人大帝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原本他以爲狠人大帝就是道秀的殘魂轉世,但現在……既然出現了白衣女子,那麼情況與他猜測的就有所不同了。
“既然凡弟執意要走,那姊姊也不勉強了,我這就送你離開……”
出乎白凡的意料,白衣女子竟然沒有再爲難他,很爽快地答應了。
他登時眉頭大皺,以她先前表現出來的性情來看,不應該會這樣簡單的。
然而不容他多想,白衣女子一笑傾城,身上驀然流動其玄光,更顯絕代芳華,一指點出,一股磅礴浩渺的氣息籠罩在白凡身上,下一刻,眼前一陣絢爛無匹的白光迎面射來,白凡雙眼閉上,直接失去了意識。
這時,白衣女子收起笑容,臉上露出溫柔之色,上前扶住白凡傾倒的身軀,手指在他眉目間輕輕撫摸,喃喃自語道:“凡弟啊凡弟,我的心從未變過,爲什麼你不相信我就是道秀?上一世,我真的不是誠心要傷你啊……即便真如你所說,世間難有兩朵一樣的花,但不試一試,你又怎麼知道不會成功呢?大兄佈下的謀劃,你和我都應該相信他的……”
“入夢輪迴,還緣還緣……終有一世,你會想起那一切的……”隨着聲音漸漸渺渺,白衣女子盤坐在地,須臾,眉心一個印記青光一閃,自己亦閉上了雙目。
………………
這一年冬天,大地,蒼茫。
一個平凡的村莊,大雪早早的就下了起來,寒風透着冰冷,在天地間呼嘯,似乎帶走了一個又一個到了盡頭的生命,把他們,送至春季,仿若輪迴。
村子最西頭,一間土坯磚石的瓦房內,升着一個燒得通紅的爐火,大門緊閉,將黑風和雪花全部擋在屋外,守住這凜凜寒冬裡,一絲難得的溫暖。
爐火旁,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農斜靠在墊着破襖的藤椅上,嘴裡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杆,過了半晌,才咳嗽朝爐火力吐了一口唾沫,在爐壁上敲着煙鍋說道:“孩子她娘,今年的收成不錯,雲小子又爭氣考上了舉人,老話說瑞雪兆豐年,明年又是一個好年頭。我看不如就在開春,趁娃兒上京趕考之前,把他和隔壁王家秀孃的婚事辦了吧。”
對面正就這火光納鞋底的中年婦女聽罷,將手裡的活計停下,眯起眼笑道:“我看行,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用讀書人的話說就是青梅竹馬,秀娘又是個知根知底的,模樣和性子都是沒話說,王家也是十里八鄉出名的讀書人家,兩個人在一起般配得很。現在雲兒讀書爭氣,總算是考上了功名,而且年紀也不小,是該成親了。再說也不能老拖着人家閨女……”
“那就這樣說定了,開春我就拖媒人去王家提親,你去提前跟雲小子打個招呼,這瓜娃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倔得很,可別在跟老子頂牛,不然別看他讀了些書,考了功名,老子照樣拿竹篾條抽他!”老農眼睛一瞪,當真有些虎虎生威,想來年青時也是個狠角色。
然而,第二天早上,中年婦女拿着一張紙急急忙忙從廂房中走來,“哎呀這孩子真是,人家秀娘哪點不好了,爲了避婚,竟然連夜走了……”
從此,在這個村莊裡,多了一個終身未嫁,始終等待歸人的女子。
從少女道老嫗,她傾覆了一世年華,蹉跎了一生歲月。
然而,直到臨終前的那一天,她都沒有等來那個人,在閉眼前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突然恢復光彩,灼灼閃亮,從牀上站起身來,在寒風飄雪中走到室外,仰頭望向蒼穹,喃喃嘆道:“即便忘記了一切重新開始,你都不肯給我機會麼?那就開始第二世吧……”
話音落下,在一衆後輩驚駭難解的目光中,從老嫗開始,整個世界都崩碎破滅了,彷彿一個水中的氣泡被戳破了一般。
……………………
第二世,洞房花燭夜,新郎不肯圓房,新娘怒弒親夫,新郎卒,世界破滅。
第三世,金榜題名高中狀元,皇帝賜婚以公主下嫁,然,第一次見面後,狀元被公主的美貌所驚,驚爲天仙,嘆自身如淤泥,不忍玷污公主,故留下一首讚歎公主絕世容顏的詩句流芳後世後,默默離去,從此了無音訊。
百年後,公主於清苦一生的公主府內醒來,嘆了一句,“凡弟啊凡弟,你忘了姊姊我曾經的稱號嗎?道宮秀魔頭啊,咱們繼續玩下去吧,你躲得了一世,兩世界,還能躲得過十世界百世?”
第四世……
……………………
第十世。
夜國,是大陸中部一個普通的國家,其一切都是中等,國土面積不大不小,人口數量不多不少,國力不強不弱,連大王都是不昏不明。
不過這一切,在王太子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改變的希望。
太子離,少有英名,文韜武略,皆令臣民稱讚,被寄予厚望,能夠帶領夜國更進一步,踏上成爲帝國的征途。
八月十五,夜國宮闕中,光彩亮麗,舞女身姿妖嬈,長袖翩翩,一衆賓客如身處雲端仙殿中。
縱情歡樂,把酒言歡,這一日是太子離的大婚之日,理當舉國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