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因位於洛水之南而得名。
這裡是大漢帝國的都,人口過百萬,乃是公元二世紀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因爲在年初就識破了太平教在洛陽的圖謀,所以在這個天下大亂的時代,洛陽並沒有捲入戰爭的烽煙之中。市面上的氣氛雖然緊張,但好歹還有幾分活力可言。作爲大漢的都城,這裡可謂是人頭攢動,踵接肩摩了。
此時,已是抵達洛陽的第二日,李欽獨自一人走在洛陽的大街上,一邊感受着洛陽的風貌與氣氛,一邊邁步走向自己自己的目的地——位於城南的北中郎將盧植的府邸。因爲只是前往報訊問候,所以李欽並沒有事先通報盧植的家人,而是選擇了直接前往。
從客棧前往盧府,那是要橫穿小半個洛陽城的。就路程而言並不算很近,一般人都會就城中尋一個馬匹、車輛之類的用以代步。但偏生李欽並沒有這樣做,從後世而來的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繁茂的古代都市,當下便有些忘乎所以的遊覽起來,仔細品味這座古都的繁華味道。
“……增周舊,修洛邑。扇巍巍,顯翼翼。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爲之極。於是皇城之內,宮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逾,儉不能侈。外則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爲沼。蘋藻以潛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樑鄒,誼合乎靈囿。……”李欽悠然而行,口中唸叨着這段來自於東漢班固《東都賦》中的詞句,心中卻想着數年之後這座城池遭遇的慘禍不由得有些慼慼:“現在的你們還慶幸自己能夠逃過一劫。卻不想五年之後,董肥肥放的一場大火將這滿城繁華都化爲塵土……真是可悲可嘆啊。”
李欽想着輕輕的搖了搖頭,本想將這未來之事拋到一邊,卻不想他心中於此總是有些介懷。
“如果可以的話,或許我該設法挽救這個城池於災厄之中。”不經意的李欽心中有了這樣的想法。
畢竟在看到如此繁華平和的城池之後,只要是一個心智正常的人都不會想着要把他毀滅吧。人大都是希望美好的事物能夠存在更久遠一些的。
穿街過巷,漫步而行一個時辰之後,李欽終於看到了盧植的府邸。這是一座看着大氣,實則樸素的府邸。李欽站在大門緊閉的石階之上,瞅着隱然有些斑駁的漆紅木門,看着楹門之上顯得有些落伍的青瓦,感受到了從府苑之中透出來的那股直撲的味道。
“人皆言盧植大人清白自律,乃世之大儒,享海內人望。今日觀其府邸,此言不虛啊。”李欽對此嘆息一聲。
對於盧植,李欽與他交往並不多,平素也大都是跟着劉備與其會面。當時的他只覺得這個小老頭很是嚴肅,很有點後世教導主任那種古板的味道,令人實在難以親近,至於其他的他感觸不深。
對於世間關於他的傳說,李欽也不怎麼認可,以爲其中謠傳爲多。只是在今日真切的看到了,他的府邸竟是如此樸實,沒有絲毫的奢華之氣後,他才明白世間關於盧植的傳聞並沒有絲毫誇張——他確實是一個值得敬佩的清官能員。
只是……
“……可惜,皇帝似乎更相信那些宦官。盧植大人最大的危機,只怕眼下正在生吧。”李欽對此只能無能爲力的搖頭。現在的他還是太弱,無論心中有怎樣的不滿,終究不曾擁有能夠改變整個世間的力量。
站在門外,李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一步上前敲起了盧府的大門。
“扣扣……”清脆的門聲響了起來,隨即便有一個稍顯蒼老的聲音在門內相問:“門外何人。”
“在下李欽添爲盧植大人門下行走。此來洛陽公幹,順路拜訪府上。”李欽在門外稽,恭聲回答。
門一下子被打開了,一個蒼白了須的老人探出頭來,面帶狐疑的看了李欽一眼,很是怪異的說道:“”閣下是我家老爺門下的?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啊。老爺外出爲官甚少通訊回府……你說你是老爺門下的,有何憑證?”
“這面乃是盧大人的令牌,我想你應該是見過的。”李欽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塊黑黝黝的木牌交給老者。老者仔細的端詳了一番,確定這是盧府所有,頓時歡喜起來:“嗯,這的確是我家老爺的令牌。既然你有這塊令牌,那便說明你是自己人咯。唔……快請進來吧!還在外面做什麼……”
老者說着一把拉開了大門,將李欽迎到前廳之中,讓李欽在這裡稍後,命下人奉上茶水。他自己則以這個年紀難以想象的迅捷,邁步奔向後院,無法自己的大呼小叫起來:“大少爺,大少爺!老爺派人回來報安了。快來,快來,人在前廳候着呢。”
隨即便是一陣騷動。
須臾,便有一青年入內,只見他年約二十七八,身高八尺有餘,面如冠玉,儀態非常,身着一身青色的錦袍,眉目與盧植有七八分相似,倒是風度翩翩,自有一股書卷氣,正是那老者口中的大少爺。
李欽連忙起來與他見禮,這才分賓主坐下,互相通了姓名。這青年姓盧名節,正是盧植的長子,於朝內任郎中一職,今日乃是沐休於家中。本在後院讀書,卻聽聞父親意外的派人前來報安,心中不由得驚訝無比。
當下,他與李欽見過之後,旋即開口詢問關於盧植軍前的種種。顯然,對於這等不合常理的事情,他心中也是有幾分奇怪的。
面對盧節的猶疑,李欽心中灑然一笑。他雖不是從盧植軍前直接過來,可到底也和盧植有較深的聯繫。
此時,他與盧植分別不過十餘天,料想軍前大約不會有什麼變化,故所言所語皆毫不猶豫,肯定異常,隱隱爲自己所說的種種增加了不少說服力。盧節聽他說得確定,心中頗以爲然,對他卻是越的信服了。
之後,兩人高談闊論起來。盧節固然是師從乃父,見識羣。而李欽因來自後世,讀書破萬,各種新奇犀利的觀點記了一籮筐,無論是天文還是地理,或是地方民俗,兵法政略大都能說出不少,卻是在博廣之上給了盧節甚大震撼。
一番交談,兩人說得很是熱切,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如此也不知談了多久,前院突然有了動靜。
但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便見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罵罵咧咧的從門外進來。此時,他心懷怨恨,言行舉止之間多少有些粗魯的感覺。
堂上的盧節看了這少年一眼,眉頭微微的皺起,口中嚴厲的斥責道:“儉弟,你怎麼又和人家打架了。你難道不曉得我盧家乃是詩書傳家的門第,怎能如那些市井混混一般爭強鬥勇呢?如此魯莽好勝,一言不合隨即拳腳相向,怕是我盧家先祖都會爲你而蒙羞。”
這話,盧節說得着實有些重了。只是那少年卻是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類似的話語他已然聽了許多,早就見怪不怪了。
當下,他也不管堂上究竟如何,只是直接往地上大大咧咧的一跌坐,嘿然一笑道:“嘿,大哥你就別再說我了。與其你用這些功夫詞句來教訓我,倒不如好好的想想怎麼解救父親吧。”
“解救父親?這又是怎麼回事?”盧節聞言大驚,騰得一下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跨到盧儉的身前,提起盧儉的衣領,狠狠的瞪着他,又回望了同樣顯出驚疑表情的李欽一眼,詫異的詢問:“說,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麼。”
“我也是聽張衢那些混蛋說的。皇帝陛下派左豐去父親軍中視察。那左豐貪財,向父親索賄,父親拒絕了他的要求。於是,左豐回朝構陷父親,言廣宗城殘破旦夕可下,父親不欲攻城,乃是坐等天收張角。皇帝聞言大怒,便決意派人押解父親回京待審,並拜董卓爲東中郎將,領本部兵馬接替父親的職責。張衢那混蛋說他義父張讓決定在父親回京之後設法除掉父親。”
“什麼?”聽盧儉如此詳細的說了這些驚人的事情,盧節不由得驚慌起來:“怎麼可以這樣……父親兵少,能牽制住張角以算不錯了,皇帝怎麼能因爲父親沒有攻城就下令將父親拿下呢?這不是亂來麼?怎麼辦……若父親真被押解回京,張讓這樣的小人絕對不會放過父親的。”
“不要急!鎮靜,鎮靜一下!慌亂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現在我們需要的靜心,只有靜心才能解決問題。”眼見盧節也手足無措起來,李欽毫不客氣越俎代庖的開了口。
他這一開口,卻是讓盧節和盧儉都有了主心骨,當下兩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李欽,希望他能夠拿出一套解決問題的辦法來。
迎着兩人充滿期待的目光,李欽當仁不讓的做出了安排:“如何解救盧植大人,我們幾個小的在這邊議論是沒有任何作用的。盧植大人爲官多年,一定有認識的至交好友,我想請二位公子那盧府的拜帖前往那幾位大人的府邸拜訪,請他們出面周旋此事。就算得不到救援的承諾,多少也能知曉更多的事情,這對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是很有好處的。”
“嗯,我明白!我和儉弟這就去拜訪他們。”盧節聞言肯定的點了點頭,認可了李欽的辦法。
“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此告別。嗯,我也會將這裡的情況通報給皇甫嵩大人和朱儁大人知曉的。他們是盧植大人的同袍,我想他們也會上書皇帝,讓陛下謹慎行事的。此次來京,我在城西的民安客棧住下,你們若是有什麼消息就到那裡去找我。”李欽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