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的話是對着師妃暄說的。他完完全全把不癡當成了空氣,這令不癡很是不滿,但又發作不出來。畢竟李欽是一方首領,能與他對話,其身份至少也得和他相當,在場上能達到這一點的除了了空,代表了空的不嗔之外,就只有師妃暄了。
因爲自己是淨念禪院的人,了空和不嗔也是,對方自然不願意和自己對話,所以他找上師妃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別看不癡一臉兇惡好像只懂得動武打殺,滿腦子都是肌肉的模樣,其實他心裡對這等事情也是門清的很。
當下他也不敢言語了,只將此時交給師妃暄來處理。
“元華兄,不癡所言自然是有所不當的,只是他也是被氣急了。昨夜的敵人太過兇惡,淨念禪院吃了大虧,大半殿堂被毀,數十僧人受傷,實在是……吳軍火器天下聞名,我想吳公或許有幫我們找到賊人的辦法,所以還請吳公多多包涵。”師妃暄客氣的朝李欽拱了拱手,言語中有不少歉然的意思。
“既然這樣,那我也可以理解。不過,師仙子也要多看顧一點,莫要讓某些人叫得太響了,引來棍棒就不好了。”李欽意有所指的威脅道。
“嗯?他這是什麼意思……”聽了李欽的威脅之語,除了李欽那一方,其餘的人都不禁微微一愣:“他難道有什麼依仗麼?”
師妃暄更是詫異的看了李欽一眼,心中有所懷疑。只是懷疑歸懷疑,師妃暄到底沒有將李欽放在眼裡,在她看來,自己這邊的優勢已是十分明顯了。
四個宗師,兩個先天,三百後天武僧……這樣的實力,還怕壓不了李欽?
他那邊只有一個半殘的宗師,四個先天和三百所謂的火槍兵,實力遠遠不如自己這邊。
或許李欽那邊,加上獨孤閥的人能和自己一抗,只是獨孤閥的人肯爲李欽奮戰到死麼?
獨孤閥有了宗師級別的高手坐鎮,他們完全可以待價而沽,坐看風捲雲舒的,根本就沒有必要孤注一擲。
帶着這樣的想法,師妃暄淡淡一笑,看似風輕雲淡,實則並沒有將李欽的話放在心上。
“吳公的火器天下聞名,不知最近可有發生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師妃暄輕聲發問:“我是說諸如……火器被盜一事。”
“你們以爲火器就我一家獨有麼?”李欽笑着搖了搖頭:“火藥這東西,想要製造出來是十分簡單的,一硝二磺三木炭,如此而已……我並沒有做太多改變,不過是在火器的發射物上做出些許創新讓它能射得更遠罷了。這是機關上的成就,和火藥本身並沒有多大關係。”
李欽毫不在意的說出了火器的關鍵,似乎他一點也不在意火藥的機密被衆人所知曉。
“主公……”
“師父……”
聽李欽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如此訴說,透露了火器的奧秘,李欽身後的衆人,無論是徐子陵、寇仲還是魯妙子俱是大驚起來。在他們看來火器乃是吳軍強大的關鍵,怎麼能如此簡單的就告訴自己的敵人呢。
敵人?是的,慈航靜齋既然已經擺明了支持李閥,那就是自己敵人——這一點大家都認可了,他們自然不願意,李欽將關鍵告訴敵人咯。
“什麼?火藥的關鍵就是一硝二磺三木炭?就這麼簡單?”師妃暄平靜的玉容在這一刻有了些許改變。
儘管她從李欽身後徐子陵、寇仲等人的表現中看出了李欽所說應該不假,但事情真的有這麼簡單麼?師妃暄是多智之人,她聰明,想得東西自然更多一些。
“自然是這麼簡單!”李欽平靜的點頭:“這配方很尋常,我道家的典籍之中自然有記載,只要你們仔細探查一番就知道我所言非虛。”
“真的如此?不對吧……我可不知道有那份典籍有記載這個。我慈航靜齋雖是佛門,可對道家的典籍也是有所瞭解的。”師妃暄還是不信。
“你可知丹道大家的孫思邈所著的《丹經內伏硫黃法》?裡面便有明確的記載。”李欽誓言旦旦的說道。
“《丹經內伏硫黃法》?這不是醫書麼?”師妃暄更加詫異了。
“這是醫書……火藥,火藥,佔了一個藥字,這本來就說明它是被當做藥材的。只是我發現它能爆炸所以把他作爲了武器。”李欽微笑的眯起了眼睛。
“是這樣麼?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師妃暄又問,她還是猶疑。
“自然是這樣……要不然,你希望會有什麼特別的呢?”李欽反問。
“這個……”師妃暄一時卡在那兒。
她總不能說我懷疑這火藥的製備法有什麼特別的關要——這麼問自然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將自己的心意表露的太過明顯了。
這若是在以後,自然完全沒有問題,可是在現在還不行,因爲整個考覈的事情還沒結束,慈航靜齋也沒說明自己選擇的明君究竟是誰,所以師妃暄在此刻不得不爲此表面上的公正。
“怎麼你還是有所懷疑?”
李欽很是淡然的揚了揚眉頭,卻也不動氣,只是沉默下來思索了一會,對尤楚紅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直接證明給你看吧。
一斤硝石,兩斤木炭,三斤硫磺,一張油紙,另外給我取一罐蜂蜜來——這些東西雖然日常不怎麼用到,但我想獨孤閥裡已經改是有的吧。”
“自然!這又不是什麼天材地寶……我獨孤閥想要,自然是有的。”尤楚紅點頭,吩咐下人去備置了。
衆人耐心的等待了三刻鐘時間,李欽要的東西終於拿來了。尤楚紅命人將這些東西交到李欽手上,看李欽製作火藥。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欽的身上。
只見李欽平靜席地而坐,將三樣材料解開傾倒在油紙之上。他將這三樣東西用柔勁混合攪碎,變成灰色的粉末。
之後李欽將蜂蜜倒在灰色粉末之上,混合起來的灰色粉在沾染蜂蜜之後,變得粘稠潮溼起來。李欽抓住承載的這些潮溼粉末的油紙,反覆的用柔勁震盪,搓揉將其化爲一顆顆芝麻大小的顆粒。
“這樣就差不多了。只需要設法將之乾燥便可。”李欽小聲說道,手中內息一便,一股熱風從李欽的手心發出,輕柔的吹拂着潮溼的混合粉末,將其晾乾。
此時,粉末凝結在一起,成了略帶褐色的一小顆。
這些小顆粒沉甸甸的,不怕有六七斤重。李欽將其用油紙包好,壘成四方方的一個方塊,舉起來笑着詢問師妃暄:“這個炸藥包就做好了。你想看看它的威力麼?”
“能看看麼?”師妃暄有些好奇。
“自然可以!”李欽顯得很是大方自信。他向尤楚紅致意,尤楚紅明白他的意思,便將他領到獨孤閥的演武場上。
在演武場上,李欽讓衆人遠遠的退開,然後拉了一根很長的沾油麻繩作爲導火索。李欽用火摺子將麻繩點燃,然後遠遠的退開。
幾個呼吸之後,冒着星火的麻繩燒到火藥包之內,一下子點燃油紙包裡的火藥。
“轟!”一聲如雷的爆炸聲驚起。衆人但見一抹橘色的火球在迸射而起的煙塵之中騰空而起,不必宗師出手差上多少的氣浪以火藥包爲中心翻滾着帶着硝煙的氣浪向四周擴散。一時間碎石激射噼裡啪啦的砸向四周,最後重重的落在地上。
灰色的煙雲騰起,然後消散。
當眼前的視線再次變得清晰之後,人們分明的看到一個直徑丈許,深一尺的大坑出現在放置火藥包的地方。
“這樣的威力……就算是先天高手挨着了也得粉身碎骨啊。”一聲炸響衆人皆驚,他們看了看火藥爆炸出來的深坑,又想了想李欽方纔製備火藥的迅捷,心中對李欽所擁有了力量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這樣的手段非人力所能抵擋啊。”師妃暄看了,心中微微一寒,內心深處竟然涌起絲絲恐懼。
她的恐懼自然不是在於火藥所造成的傷害本身,而是在於李欽所備制火藥的迅捷。
儘管李欽是用真氣來備制火藥的,但師妃暄看得出來,李欽所用的那些方法,其實不用真氣,用一些簡單的工具,諸如磨碾之類的也能做到,而最後用火屬性真氣烘乾潮溼的火藥,讓起通透乾燥,同樣可以藉由太陽來做到這一點。
換句話說,只要有足夠充裕的原材料和足夠多的人手,哪怕是婦女,也能備制足夠多的火藥。
六七斤的火藥就具有這樣的威力,如果火藥更多,達到十餘近,幾十斤,上百斤,上千斤,上萬斤,那又會有怎樣的威力?
師妃暄肖想了一下,卻想不出那麼多火藥一起爆炸的模樣究竟有多麼的恐怖。
但她真切的明白,這等可怕的力量一旦被普通人所掌握將對整個天下造成多大的震動。
與這等消息而引起的變故相比,或許和氏璧的存在與否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和氏璧只是天命的證明,但一個人究竟能不能擁有天命,更關鍵的還在於力量。沒有力量的人,即使手握天命也會被人奪取。”師妃暄很明白這一點,看着李欽的目光自然也有了許多不同。
這裡面有些許後悔,可更多的是一種警惕和一點戰意。雖然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一些,但師妃暄對李欽的重視一下子拔高了許多。
既然確定了李欽很有可能成爲自己的障礙,那師妃暄的屁股很自然就稍稍歪了一些:“閣下的火藥果然威力宏大,幾乎與昨夜淨念禪院相差彷彿了。這實在無法不讓我們有所聯想。
畢竟天下掌握這一手段的只有你們一家,我懷疑你就是昨夜襲擊淨念禪院的人,還請閣下說明一下昨夜閣下究竟在哪裡。”
“在哪裡?自然是在獨孤閥的客房內。整個洛陽的人都知道,我爲尤老夫人療傷,以至於功力下降這幾天輒需靜養恢復……如此的我又能去哪裡呢?”李欽淡淡的辯解道。
“真是這樣麼?元華兄可不要自誤啊!”師妃暄一雙懷疑的美目,緊緊的盯着李欽的臉。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一句,就讓人感到一股潛藏於心靈深處的威嚴。
“若此時真是元華兄所爲,還請元華兄將玉璧交出——我可以擔保此時就此作罷,也不會有人拿此責罰元華兄。”師妃暄做出保證。
“唉……你的保證真的很有效呢。可玉璧確實不在我的手中……我就算想和你們結一個一個善緣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我不會無中生有的本事啊。”李欽一臉無奈的嘆息道。
“元華兄是抵死不認了?”師妃暄的臉一下子冷了起來。
“真的不在我這裡,你讓我如何承認?”李欽依舊錶現得很死無辜。
“那元華兄可否讓我搜索一番?”師妃暄圖窮匕見的提出了這個要求。
“你……”師妃暄這番話一出口,李欽身後的衆人不由得勃然大怒起來。
畢竟李欽好歹也是一方霸主,妥妥算是南面稱尊的存在,如此人物,你慈航靜齋空口無憑的就要搜察住處,你以爲你是誰?是老天爺,還是真正的皇帝。
“慈航靜齋真是太過了……這太霸道了。”李欽麾下的人們對此憤怒不已,他們都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這個嘛……”李欽並沒有惱火,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一般的樣子:“你想要搜查也不是不行。”
出人意料的李欽竟然有答應師妃暄的模樣。
“那我們就……”李欽的話語令師妃暄愣了一愣,她隨即歡喜,馬上就要敲定此事。
“等等……”李欽又攔住她。
“怎麼?”師妃暄不解:“吳公可是要反悔。”
“非是要反悔,只是有些事情我得說在前頭,免得你們說我言之不預。”李欽淡淡的開口。
“何事?”師妃暄驚問。
“若你們發現了什麼,那我自然無話可說。若你們什麼也沒有發現,那你們就得好生想想你們的下場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你們佛門在南方的勢力也不小呢。”
李欽淡淡的開了口:“師仙子今天如此賴上我,你們勢大,我不好如何。可只要錯過今天,我們勢成敵人,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你……你要與天下正道爲敵麼?”聽了李欽的話語,明白李欽這是那江南的佛門勢力來威脅自己,師妃暄臉上的表情越發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