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叔方作色,讓原本還有來有去的廳堂一下子凝滯了氣氛。
謝叔方固然是擺出了一副憤怒的模樣,小陵和小仲也惱火的看着謝叔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準備。而端坐於謝叔方對面的李靖卻依然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謝叔方,你這個舊人一見面就給我出了這麼一個套子,可真是不夠厚道。若不是我提了一個心眼,這件事還真不好說哩!”李靖淡淡的開了口,臉面上依舊沒有什麼憤怒的顏色。
“彼此爲敵,自該無所不用其極……成與不成乃是天命,我無話可說!”謝叔方平靜的辯解,他腳跟後錯,身體的行動,說明了他的內心,並不如他表現出的那般平靜。
他依舊想要逃跑。
“閣下還是在這裡安靜的待着吧!”他正要有所動作,卻發現一個修長的身影“緩步”走到自己的身邊,一手按住自己的肩膀輕聲訴說。
謝叔方眼睜睜的看着他走來,他想邁步閃避,可身子卻像是麻木了一般,絲毫也動彈不得。只能無奈的看着,感受對方那看着輕柔實則強硬的壓制。
“不是對手!”謝叔方感受到了這一點,也只能無奈的認命下來。
他安靜了。他的安靜,讓他身後的小陵也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畢竟,方纔的那一系列動作所形成的壓制乃是由他、小仲和李靖三人聯手而成的一種氣勢密法。通過這等密法,才使得他在短時間裡具有宗師的氣勢,但這樣的氣勢對他自己也是一種負擔。
“眼下對方認命了,那自己便不需要繼續揹負這樣的負擔,這對自己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小陵如是想道。
“好了,小陵還是把他放開吧!”鬆一口氣之後,小陵的耳邊便傳來了李靖的話語聲。
“好!”小陵點頭,放開了謝叔方肩膀,卻還在一旁巡遊着,做監視。
謝叔方肯定,若自己再有什麼動作,那對方肯定還會出手。他知道對方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這就意味着一旦對方出手,自己將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還是老實的聽對方究竟是怎麼說的吧!就那李靖的表現來看……似乎事情還有轉機。”謝叔方猜測道。他從李靖沒有下令直接下令抓捕自己的舉動中,略微猜出了對方的一些盤算。他不知道這樣的盤算究竟是對是錯,可無論再怎麼糟糕,應該也不會比眼前來的糟糕了。
“大不了一死而已!”謝叔方下定決心,心思反而大定。
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畏懼的了。所以,他的神情恢復了原本的鎮定。
此時,定下心神的他便聽到了李靖的話語:“你要那麼說本來也沒錯。不過你卻忘記了,對於你們太子來說最需要當心的是什麼事情。他的最大敵人,並不是我們,而是他的好弟弟啊。”
這是相當誅心的話語。對於這樣的話,謝叔方心中是完全認可了,但因爲牽扯到關於皇家帝位之爭的事情,也卻不好當着別人的面,露了痕跡。
於是,謝叔方沉默着。
而他這等沉默的模樣,看來李靖的眼裡,卻是一種默認的行爲。
“如果,你們不執着的要奪取武關的話,我想我們應該能達成一些協作的。”李靖微笑起來。
他也不等謝叔方回答,便命人拿來筆紙寫了一封書信,將其交給了謝叔方:“這是我給你們殿下的回信。你們說了些什麼,你也可以看看,我是真的希望……我們兩方可以和平共處的。”
接過回信,謝叔方宛如做夢一般的離開了武關。他沒有想過李靖竟然真的對自己放行。整個會面除了最終的目的沒有達到之外,一切似乎都還向好的方向發展。
帶着疑惑和遺憾謝叔方返回了商洛城。他向等候已久的大唐太子李建成和同僚彙報了自己這次行動的成績。
雖然預定的計謀被人識破,可畢竟也從李靖拿到了一封回信。這麼也不能說是毫無成果。
只是,這封回信裡的內容,讓包括李建成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巴。
信裡寫的事情真好啊!
對我們威脅最大的的確是天策府,而不是其他……
只是,這樣的話,有李靖那邊的大吳提出是不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了呢?
兩邊可是敵人啊!
但,他們說的確實很對。
“殿下,你看……”王珪小心翼翼的詢問李建成。
他沒有多說,可話語中的意思已是十分明顯了——我們要不要按照他說的去辦?
“我到底還是大唐的太子啊。”李建成板着臉,面無表情的說了這麼一句,隨即下達命令,“大軍準備明日兵發武關。”
“殿下……這!”李建成突然下達的命令讓他賬下的衆人都驚疑不已。
“武關我們必須打一打了,因爲今天的事情!”李建成淡淡的說道。這也是一種解釋,很快王珪和封德彝就明白了,李建成的顧忌——天策府的探子也是無孔不入的啊。
老大做出了決定,那下面的官員將領旋即開始了準備。
武關位於丹水支流,武關河之北,關城建立在峽谷間一座較爲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習山,南瀕險要。關城周長六裡,城牆用土築,高九丈,略成方形。東西各開一門,以磚石包砌卷洞。
興統元年十月十三日,大唐太子李建成同兵七萬降臨武關。
李建成的中軍布在一個小丘上,以重甲步兵爲主,裝具騎兵爲副。
前鋒軍由盾牌兵、箭手、刀斧手和工事兵組成,配備了檑木、雲梯、樓車等攻城的必須工具。
左右側翼軍每軍五千人,清一式都是騎兵。
中軍的後方尚有兩枝部隊,既可防禦後路,又可作增援的兵員。
此時太陽升上中天,普照大地,映得兵器爍爍生輝,更添殺伐的氣氛。
戰鼓敲響。
一百五十多輛專擋箭矢的鐵牌豎車,開始朝竟陵方向移動,每輛車後隱着十多名箭手,只要抵達適當距離,便可以從豎高達兩丈的大鐵板後往城頭髮箭,掩護其他人的進攻。
看來全無美感只像一塊塊墓碑般的鐵牌車可不是鬧着玩的,在戰爭的過程中,這些傻大粗黑的玩意可是能給已方帶來最好的防護。
樓車開始推進,像一座座高塔般往他們移來。
在樓車上的戰士,由於高度與牆頭相若,故不但可以把整個城頭籠罩在箭矢的射程內,當拍貼城牆時,戰士還可直接跨上牆頭,攻入城內去。
號角聲大起。
數以百計的投石車在數百名工事兵的推動下,後發先至,越過了樓車,追在擋箭鐵牌車之後。
而在投石車之後,擡着雲梯的工事兵和保護他們的盾牌兵,以及大量的弓兵開始移動,後面跟着的是衝撞城牆城門的擂木戰車。
以投石機、牀弩之流進行第一波壓制,以鐵牌車護衛樓車、弓箭手、雲梯兵接近關城,用弓箭掩護雲梯的架設和刀盾兵的進攻——古代的攻城大體就是這麼一個套路。
李建成此時也並不例外。
事實上,他還更近一步派出了影子刺客楊虛彥去刺殺李靖,意圖在最初時刻就幹掉李靖,讓關城羣龍無首,徹底的混亂。
儘管去往武關的謝叔方告訴李建成,李靖身邊有高手守護,但李建成依舊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高手?有多高?是宗師麼?就算是宗師也沒用,影子刺客楊虛彥可是連宗師都可以殺給你看的人呢。”
以正戰,以奇合,李建成對於基本的戰鬥規則還是十分明瞭的。
“武關的守軍只有兩萬多一點……我倒要看看,憑藉着這點兵馬,你到底能抵抗我多久?”李建成想着,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武關是沒有護城河的,所以李建成的兵馬一開始就直驅城下。
看着氣勢洶洶而來的唐軍,城頭上的李靖不自覺的揪起了眉頭:“本來以爲可以說服李建成離去的,卻不想李建成做出了最令我意外的選擇。奇怪,難道李建成要和我死磕到底?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知道的是,我們必須給李唐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我們大吳不是他們可以隨意侵凌的。”站在李靖身後的那名形狀威猛的年輕人虎虎生威的說道。
“嗯,就按你說的辦了。小仲,我可是把這邊都交給你咯。”李靖笑着,輕輕的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放心,我寇仲可不會讓你失望呢。”年輕人拍着胸脯保證:“先是王世充,然後是你們……師父讓我當左將軍,我就必須打出左將軍威名來。”寇仲小聲的說道。
他擡起一塊重若百斤的大石,衝着左右的士兵大喝道:“各位,不必擔心,這些人也就這個樣子,只要我們萬衆一心,便一定能夠守住武關的。”
說着,他暴喝一聲,運足全力,把大石往衝到離城牆只有十七丈許的擋箭車擲去。
大石先升高丈許,接着急旋起來,疾往擋箭車的豎板投去。
城外城內的人都瞪眼看着,但若這樣子可以用一塊石頭把擋箭車箍毀,則誰都不肯相信。
但寇仲確表現出驚人的神力和準繩。
“轟!”
大石正中豎板,還把豎板砸成粉碎。
出乎衆人意料之外,擋箭車不往後退,反往旁傾跌,“蓬”的一聲頹然側倒,壓傷了十幾個人。
衆人均看呆了眼。
守城將士爆出震天采聲。
寇仲知時機成熟,狂喝道:“投石放箭!”
吶喊聲中,分佈在長達一里的牆頭上,以百計的投石機彈起的巨石,與無數勁箭,雨點般往攻來的近萬敵人投去,一時車仰人翻,慘烈之極。
箭來矢往,李建成的唐軍也並非只捱打不還手的弱雞。他們頂着守兵猛烈的進攻而向前,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回敬,一下子就將戰局拖入互相交換生命的境地之中。
一塊塊巨大的石頭,一根根堅硬的鐵箭都在武關的城牆上留下了許多痕跡。守城的士兵有的被巨石砸成了肉泥,有的則被鐵箭穿成了糖葫蘆。
巨石和鐵箭像飛蝗般往牆上投來。
城上守兵紛紛躲往城牆或防禦木板之後。
轟隆聲中,巨石投中城牆牆頭,一時石屑橫飛,動魄驚心。
一時間關上已經成了地獄。
而關上的攻擊猛烈,關下的攻擊也沒有停歇。手持弓箭的唐軍士兵絲毫沒有顧忌那些已經爬上雲梯的同伴,依舊朝着關上射箭進行壓制。
而面對身後那無數飛落的箭矢,衝在前面的唐軍士兵也沒有因此而膽怯,用嘴咬着戰刀,就這麼順着雲梯往上爬。
不時有唐軍士兵要麼被滾石砸中,要麼被身後的箭矢誤傷,從半空中掉了下來,發出一聲聲地慘叫,卻沒有讓後面的唐軍士兵有半點猶豫。
憑着這些唐軍士兵如此不要命的衝擊,很快,就有唐軍士兵衝上了關口。
那些唐軍士兵顯然對攻城的程序很是熟悉了,爬上女牆,便是將嘴巴咬住的戰刀摘了下來,朝着上頭不斷地揮舞,同時手臂一撐,便是翻過女牆。
吳軍士兵自然也不會如此坐視唐軍士兵就這麼輕輕鬆鬆衝上來,早就準備好的大吳軍士兵開始丟下滾石,熱油和石灰瓶,並抄起手中的刀槍與唐軍士兵廝殺起來。
這一番拼殺拼的自然是各盡所能毫不留情了。
刀光劍影,鮮血潑灑,殘肢亂飛,城頭上的拼殺一下子就進入了極爲慘烈的戰鬥之中。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吳軍佔有地勢和武器上的優勢,而唐軍那邊則是兵力更爲雄厚一些。
武關之下,地形狹窄,唐軍兵力上的優勢無法完全發揮出來——狹長的地勢,限制了唐軍正面展開的寬度,李建成無法只能以輪換的方式,反覆進攻武關。
殘酷的廝殺,如潮水一般的衝擊從早上一直持續到了夕陽西下時候,才隨着清脆的鳴金聲響起而結束。
殘破的痕跡,焦黑的血漬,受傷士兵的呻吟,戰死者的屍體。只是一天功夫,城上城下已是一片狼藉。
論傷亡,唐軍和吳軍都損失不小,但沒有人將其放在心上。
攻關隘並不是那麼容易的,這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情。
儘管擁有數萬兵馬,可李建成從來也沒有指望自己一天就拿下武關。對面的李靖不肯投降,這讓李建成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拿下武關就必須用更多的時間,更多的鮮血來祭奠才行。
今天不過是第一天,急什麼呢。
“只要傷亡不超過三萬……”李建成暗暗唸叨着,用接近一半的兵力損耗來換取一個武關,他覺得還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