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許樂反駁,楚軒微微一笑,竟也不再說話。
許樂心中奇怪,還想要再問,楚軒便說道:“這件事情你願意這樣想就這樣想,對於我們的任務並沒有任何區別。現在,我提出我們要謹慎一些以應對可能產生的情況,你怎麼樣想?”
許樂聞言笑了:“你這麼說我當然是沒有意見。我並不反對謹慎一點,只是感覺你太過嚴重地估計了形勢。”
楚軒淡淡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說道:“那麼,來商議我們應該怎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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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豪絕不是一個大英雄,就連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爲。
去年夏天,他專程到一個很有名的武林老宗師那兒去,表明了傾慕之意,要求收錄爲門下。
那位老宗師的弟子,遍及天下,而且都有了很大的成就,兩個成爲大鏢局中的鏢師,兩個在大省城裡做捕頭,五個在外地設館教徒弟,是當地最有名望的武師。
老宗師家中的屋子很多,練武場也極爲寬大,經常住了四、五十位慕名來求學的弟子。
老宗師擇徒不嚴,極少有被拒絕的。杜英豪以爲自己這一表人才,魁梧健壯的體魄,一定會被老宗師看中,視爲瑰寶,當作光大門戶的傳人。
可惜他沒打聽一下行情,老宗師收弟子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入門時,必須要繳上一筆可觀的贄敬;而後,兩節一年,以及師父、師母的生日,各視弟子們孝敬的程度,而決定傳授的多少。
杜英豪空着手來的,他沒錢。老宗師聽他說完來意後,倒也不便明白拒絕,只叫他頭上頂着一碗水,雙手高舉,各端着一碗水,在太陽底下腳跨着馬步站好,說這是一項耐力測驗,他若能站上一個時辰,碗中水不傾灑出來,就算合格了。
別的弟子入門前也是經過這一道手續的,不過只經過一袋煙的工夫——老師父看過柬封中的銀票數額後,就吩咐停止,進行下一步拜師大典了。
杜英豪沒把這點考驗放在心上,他胳臂粗,力氣大,這幾碗水在他看來,簡直像一張紙那麼輕。這是剛一開始的感覺。過不了多久,他就感到不對勁。因爲這是六月天,日頭熱的能把人烤焦,而那時又恰好是正午。
還不到一刻工夫,他手中的兩隻碗已經重逾千斤,兩條平舉的胳臂酸的像要斷了似的,兩條腿直抖索;最苦的還是額上的汗水,不斷的往下流,流進了他的眼睛裡,又癢又痛;而且,他喉頭更是乾渴的厲害。
杜英豪這時才知道學武功的代價是多麼的大了。他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撐過來的,望望那根記時的線香纔去了短短的一小截,他知道自己沒指望,不是那塊材料。
因此,他一口氣把三碗水都喝了,因爲他實在太渴;而且因爲沒有人看着他,他把那三個大海碗也帶走了,賣給了鎮日麪店的掌櫃,換了兩大碗加料的打滷麪吃了,因爲他快餓的昏倒了,身上都一個錢也沒有。
這當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拜師不成還把人家碗偷了,杜英豪也怕丟人,沒有回自己來時候的地方,而是繼續四處流浪,訪求名師,只是他的運氣卻一直不好。
有一兩個地方的式館老師倒是看中了他的身架、勁道、力氣,願意留他;可是他看了那些武師教人的幾手,覺得比自己還差,自然沒興趣就下了。
還有一處,他去投拜時,正好是那個武館中的老師父剛開張不久,要借他作個宣揚,當家考較他兩手。
那位老師練的是小巧陰鑽的功夫,還真有兩下子,連偷帶打,聲東擊西;攻幾十拳,幾乎要了他半條命;最後,把他惹火了,拼着再挨一下陰手,劈面還了一招“黑虎偷心”果然,他的腰上又捱了一拳。他皮粗肉厚,連退了五、六步,咬牙忍住了,那位老師父卻滿臉開花躺下了。誰捱上他那大鐵錘似的拳頭都消受不了的。
就這一拳,他算是在當地有了點小名氣。爲了生計,成爲了一個名叫“留春院”的妓院保鏢,
這樣的一個人,實在很難說他是一個大英雄。
留春院的日子很不錯,悠哉悠哉,喝酒吃肉,至少不用爲了生計發愁。
然而,今天的杜英豪並不怎麼悠閒。
因爲今天的留春院有點奇怪,大白天地來了一幫透着些古怪勁頭的客人,老鴇感覺到很奇怪,就把護院們都叫了過去。
杜英豪來到留春院前面,看了一眼,也感覺這幫傢伙很奇怪。的確有人興致來了就跑到妓院青天白日地亂搞,但是絕不會有人這樣傻乎乎地大白天來妓院只是爲了喝酒——甚至拒絕了要姑娘們陪着喝花酒。
所有的客棧都會歡迎這樣的客人,但是這五個人偏偏來了妓院。杜英豪雖然身上都是肌肉,但是並不傻,思考片刻之後就明白了老鴇的擔憂。
這些人恐怕是斜對面的那家妓院故意派來砸場子的,只等他們吃飽喝足恐怕就要尋釁滋事。
杜英豪認爲這件事情很好辦,反正妓院賺錢的大頭都是在下午以後,衆多護院準備好,一擁而上,在這些人反應過來之前將他們拿下,不叫他們妨礙了妓院的正常經營就是、
將這個想法對老鴇,恰好老鴇也是這般想,兩下一拍即合,留春院的護院們就開始準備行動,只等對方露出破綻就一擁而上。
便在這時候,一個喝着酒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朝着屋外走了過來。
杜英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頓時呆住了。他本來還算是大膽,但是此時此刻卻不由地感覺頭皮發麻,心裡涼颼颼地。
那個人帶着笑容,正是城南頭賣豬肉的老李。此時此刻,他身上還穿着油膩的衣衫,身上明晃晃地也全是油膩。
這並不是最可怕的地方,可怕的是,這個老李張着嘴,伸着手,一臉笑意,就像是被人畫在了畫裡面一樣,神情動作一點也不便,古怪僵硬猶如屍體。更古怪的是,這樣古怪僵硬的老李,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推動着,一點一點地朝着門口飄了過來。
杜英豪對於打架這件事情一向不會發憷,無論是和尋常人打架還是和拳師打架,甚至於和妓女妖精打架,他都沒有怕過。然而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還得和這樣古怪到難以形容的賣豬肉的老李打架——尤其是對方很可能是鬼魂之類什麼東西的前提下。
哪怕杜英豪真的是個英雄,此時此刻也要被嚇得亡魂大冒,更何況他並不是什麼英雄,所以他很痛快地邁動自己腳步朝着外面跑去,根本不打算理會老鴇的詫異目光。
“慢着,你就是杜英豪?”
賣豬肉的老李忽然開口說道——考慮到他行屍走肉的那副模樣,或許他根本沒有開口也說不定。
杜英豪聞言,不僅沒有慢下來反而加快了速度。賣豬肉的老李是認識他杜英豪的,這分明就是個厲鬼,害死了老李還專門奔着他杜英豪來了!
杜英豪一邊跑一邊想:奇怪,我和老李似乎也沒有這麼多的交情,這傢伙死了之後還惦記着把我賣給這厲鬼,莫不是準備把我當成豬肉賣個好價親?
沒等他跑出留春院的大門,就迎面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那人往裡走,杜英豪往外跑,一下子就撞在了一起。杜英豪被撞了個跟頭,摔在地上。也顧不得發怒,一個翻身跳起來,杜英豪的心中惦記的還是那詭異的豬肉老李,起身就朝着外面跑去。
然而,又是一個人跟在那個人身後,將杜英豪撞了個跟頭,摔得昏頭轉向。
杜英豪這次終於轉移了注意力:他身強體壯、天賦異稟,一向很少吃虧,這兩次都是他往外跑,人家往裡面走,怎麼反而被撞倒的是他這個壯實的跟牯牛一樣的傢伙?
再仔細看時,杜英豪更是怔住了,隨即就是少有的驚呆了——就是在夢中,他也不曾想過自己能夠見到這樣荒唐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