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鐵手不清楚自己在哪裡,他只記得自己在斜陽客棧內抓捕李莫愁,中了李莫愁一記拂塵,繼而就昏迷了過去,醒來之時,四周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記得他傷得很重很重,當時李莫愁那一記拂塵擊中他的時候,他感覺自身已經五臟移位,必死無疑了。立身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鐵手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但他的腦海之中只想着一件事情:自己已經死了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耳畔傳來風聲。
起初風聲很小很小,但然後就是一陣大風,狂風,繼而成爲席捲整個黑暗世界的龍捲風,鐵手並不想捲入龍捲風中,他雖然呆在黑暗中,但他的腦子還是非常清楚,他清楚最強大的龍捲風即使強悍不可一世的絕世高手也都可能隕滅於其中,龍捲風之中的拉扯之力,即使最堅固的黑曜石、金剛石也會被拉扯得粉碎。
但風實在太過強勁了,鐵手掙扎了半晌,但最終還是捲入了那龍捲風中。龍捲風風起雲涌,毀天滅地,但他發現龍捲風內部竟然非常寧靜甚至有那非常期待的光明,即使光並不算明亮。
沒有失去光明的人永遠不知道光明有多麼可貴,此時此刻鐵手眼中眼前的光明值得他用全身上下一切可以換取的事物去換取。沒有等他激動太久,忽然在這龍捲風中響起了一道大如轟雷的聲音:“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走吧,隨我離開這裡。”
鐵手從未聽過這道聲音,這道陌生但卻流露出不可拒絕意志的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鐵手想問但卻沒有問出口,他的身軀在顫抖,顫抖?江湖之上沒有人相信名震天下的四大名捕竟然會顫抖?但鐵手的確顫抖了,他的雙腿在劇烈顫抖,一向理智、冷靜的他也不相信自己會顫抖,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任何人碰上與自己一樣的情況也會恐懼顫抖。心跳加速,他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充滿着光明的龍捲風內部出現了一雙眼睛,一雙俯瞰蒼生的眼眸,眼眸冷漠而威嚴。任何人望見這雙眼眸都會生出和鐵手一樣的想法,這雙眼眸可是上蒼之眸呢?
沒有人回答鐵手的問題,鐵手自己也回答不了,下一刻,安靜的龍捲風內部忽然開始飛速旋轉。似乎如江河沸騰流星逐日一般,心智堅毅,承受力非平凡人可以比的鐵手下一刻就暈了過去,失去了直覺。
脈搏,脈搏可以確定人身上是否有疾病,還可以確定人是否已經死亡。鐵手已死,本不可能有脈搏,但此時此刻鐵手卻有了脈搏。
一直追隨鐵手身側聽命的常氏四兄弟喜悅無匹,這兩天他們可以說經歷了大喜大悲。常無心很快的平復了情緒,望着這位巧手令他最敬愛的鐵手大人死而復生的邋遢道人。十分禮貌的說道:“麻煩真人在此稍等,我立刻派人去將銀票取來。”
連續讓兩人死而復生的道人也沒有半點客氣,揮手很肆無忌憚說道:“快點,我還要到斜陽客棧賺銀票。”
“斜陽客棧?”常無心疑惑問道,腦海中閃過一道驚人的念頭。邋遢道士似乎知道常無心的想法,又似乎銀票即將到手,非常高興,回答了常無心的疑惑:“斜陽客棧不是有兩個死人嗎?丐幫幫主喬峰、江南慕容世家的慕容復,他們不會連這麼一點銀子都付不起吧?”
銀票到手,道人就在六扇門捕快以及府尹大人的目送之下離開的府衙。現在府衙內親眼目睹這場死而復生事件的諸人腦子都還是一片迷惘神色,似乎剛剛經歷的一切都只不過一場夢而已。
姬無鋒、鐵手、喬峰、慕容復!
四人,兩萬兩銀票。
都已經落在了這位奇怪道人的手中。
行走在市井之中,這位得了許多商人一輩子也賺不到銀票的道人面上卻並未有半點欣喜神色。眼神、面上都是一片淡漠,只是在偶爾流露出些許憂愁神色。
站在一處屋頂之上,道人擡頭朝着東北方向,也便是碧波潭方向望了一眼,輕聲嘆了嘆,道:“看來還是要去一趟。這江湖已經足夠亂了,你還如何能再添亂呢?”
“哇,神仙啊!”
屋檐下,一位玩耍的小孩指着屋頂驚呼道,其他的小孩順着那小孩的方向望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紛紛罵那小孩騙人,而那小孩堅持自己看見了神仙,一番鬨鬧。
可能永遠也無法證明那小孩的確是看見了一個人站在屋頂之上,忽然之間就消失不見了,而那個人正是那位邋遢道人……
摩訶無量?這就是神的獎勵,但對於君簫染來說,對於邀月來說,摩訶無量這獎勵根本就不算什麼,這一刻他們眼中唯有站在自己對立面的對手而已。
對於兩人的冷漠,神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輕聲嘆道:“世界上總有一些智者回去做一些蠢事,譬如眼前這兩位,譬如我,我似乎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李莫愁驚訝的望着神,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錯了,以至於聽見神說出這樣一段言語,而事實上呢?她並沒有聽錯。
君簫染望了一眼劍,也望了一眼眼前的對手,雖然他非常想將眼前的對手換着一手導演了這一切的神,但此時此刻他卻沒有其他的選擇。眼前這位驕傲自負但卻同樣有驕傲自負本錢的女人要與他決戰,因此他也唯有出手,即使這女人曾以他並不喜歡的手段幫助過他,他亦要出手。
燕南天,他腦海中想起了剛剛倒下的燕南天,燕南天揮出他平生以來最巔峰的一劍,除了求勝是否也曾想讓自己一睹他燕南天最巔峰的劍道呢?即使兩人已經無緣一戰。
“燕南天,或許你將失望!”君簫染搖了搖頭,拋棄了腦海中一切雜亂,他是一名劍客,一名非常卓越的劍客,他不會犯下一些本不應當犯下的錯誤。
雜念這種東西可以導致強者成爲弱者。可以讓弱者成爲屍體。無論是燕南天還是沈落雁亦或其他,君簫染都暫時性將之拋諸於腦後,他腦海之中一片空明,唯有劍。唯有眼前的對手。
邀月沒有出手,她有幾次出手的機會,這幾次機會可以瞬間導致君簫染重創,但她沒有出手,她是一個驕傲的女人。她希望自己面對的君簫染是巔峰的君簫染,她沒有動手還有一個原因,因此她感覺昔日移花宮君簫染敗給自己是故意,因此她要還君簫染這個人情,因此她不出手,她在等待君簫染出手,即使君簫染出手之後她沒有機會出手,她不會後悔。
神一眼洞穿了邀月的心思,對着一側的李莫愁輕聲嘆道:“她真是一個驕傲的女人。”
李莫愁溫婉一笑,凝視着眼前這位令她不由自主生出敬佩之情的女人。輕聲道:“若她放下驕傲,那她就不是邀月了。”
一向高高在上,以神祗的眼神俯瞰芸芸衆生的神讓李莫愁非常驚訝,竟然非常奇怪的贊同了她的言語:“不錯,倘若她不驕傲,那也便不是她了。”
她,李莫愁可能永遠也不知道神口中的她並非邀月,神這一生數百年,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她,一個早已經忘記了那人面孔的她。即使忘記了那人的面孔,封印住了與那人有關的所有記憶,那那人的一切卻時不時在沒有經過他允許的情況之下出現。
斷絕七情六慾,不想要七情六慾的他雖然生氣。卻也不反感,反而帶着一種淡淡留戀的味道。李莫愁不知道神在懷念誰,但她感覺那是一個女人,女人的好奇在此展現出來了,李莫愁非常好奇,這世界上什麼樣的女人能讓神如此懷念呢?
一聲鏗鏘劍出鞘聲。驚碎了沉思,不但是李莫愁的沉思也有神的沉思,已經對峙半晌的君簫染出劍了,他將劍拔出了劍鞘。
劍出鞘,立刻一股強悍的氣勢從君簫染身上飈射而出,剎那之間君簫染似乎化作了一道吞噬蒼穹的滅世洪流,而手中之劍以似乎化作了無堅不摧的絕世神劍,這一刻即使神身上的光彩也被君簫染壓下,這一刻君簫染無疑就是主角,而神則淪爲了襯托主角的綠葉。
神那無垠如星河的眸子閃過一道似穿越亙古而來的光芒,雖剎那即逝,但卻驚豔世人!緊接着神說出了一句李莫愁不敢置信的言語:“或許用不了五十年,只需二三十載他便可以超越我。”
壓力,她已經感覺到無邊壓力如無垠江河向着自己洶涌而至。這種恐怖壓力是她平生以來從未見過的,即使面對神那揮手之間就可以提起客棧懸空之時,也沒有這樣的壓力。但面對這股恐怖無匹的壓力,她的心卻非常平靜,她那本就比太陽還明亮的眸子更加明亮甚至刺眼,她望着君簫染那出劍的劍,深深吸了口氣,道:“這就是你的實力嗎?君簫染。”
清冷的聲音在君簫染耳畔響起,緊接着君簫染亦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壓力如怒雲卷霜雪向着自己席捲而來,心中君簫染暗忖道:真是一個驕傲的女人。
眼前,他只見邀月身化作一道白芒向着自己的劍鋒衝射而至。
他沒有退避,即使他知道面對自己的劍的邀月可能要死,但他沒有退避,這是對邀月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劍尊重。
李莫愁屏住了呼吸,睜大眼睛,不願意錯過這決鬥的任何一瞬間,雖然她已無心,但她卻是一名武者,這是武者夢寐以求希望見到的巔峰對決。
高天之上忽然出現一道絕世無儔的氣勢,似趕雲逐日而至,剎那之間蓋壓全場,震撼九天十地!在這股壓力之下,李莫愁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上,她驚訝望着自己,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在這股氣勢之下跪倒在地上,而心中更有種頂禮膜拜之感,比起面對神的時候,這種頂禮膜拜之感更加強烈無匹。
李莫愁擡頭望神,她發現神那沒有情緒的面孔上竟然流露出了非常溫柔非常陽光的燦爛笑容,天啊,那還是神嗎?
事情並未就此結束,正展開驚世駭俗對決的君簫染、邀月,他們中間忽然生出一道強勁,硬生生將他們分開。他們的力量全部擊中在那股強勁身上。
無匹清冷的聲音傳響天地:“這荒唐的遊戲你還不想結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