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個人，甚至幾十，幾百個人的死，那都是沒問題的。
但是天宗並非邪教，他們自認爲守護的是天道，也就是天地大道的運行，阻止的人類整體的浩劫，這纔是大善。
曉夢也一直認爲自己做的是這樣的事。
可是現在，雲瑤，楊東的生命擺在面前，一邊是他們，一邊是陰陽家解開蒼龍七宿，禍害天下，曉夢竟然不知如何選擇？
“曉夢，你在想什麼？”北冥子在問曉夢，而心裡，曉夢也在問自己。
換做以前，自己不是果斷的決定，放棄楊東嗎？不就是一條人命嗎？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多一個人不多，多一個人不少，任何人死了，天道都還在運行。
可是現在，曉夢拿不定注意了。
“師傅，我……我覺得，如果我不救他們，我也不想阻止什麼浩劫了，因爲，就算以人間浩劫爲代價，我也想救他們。”
曉夢低聲細語，脫口而出。
“曉夢，你在說什麼？”
北冥子憤怒的聲音傳來，卻好像堅定了曉夢的想法，正了聲道：“師傅，我要救他們，否則，什麼人間浩劫，與我何干？”曉夢想到了幻境裡的那一夜，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坐視一個人的生死，好像那個人，已經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比起他，什麼天道，有什麼用？
“曉夢，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你在放棄天宗大道。”北冥子厲聲道。
“徒兒不孝。”曉夢沒有退讓，北冥子聽出了曉夢語氣中的決絕，他知道曉夢從小的脾氣，認定了一件事情，就不會回頭，也許，如果現在不讓她救人，她可能真的會放棄蒼龍七宿。
“好吧，那就救他們吧，不過我得給你說清楚，爲師發動神識攻擊，是藉助你未開發的神識域，對你的腦部損害是極大的。
我們天宗無數法術，都是以腦波震動控制，腦域受傷，對你以後的修煉會極爲不利，你是我天宗罕見的天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如果因此……”
“師傅，你別說了，我要救他們，什麼代價我都不怕。”曉夢打斷了北冥子的話。
“好吧。”北冥子一聲嘆息。
曉夢屏氣凝神，放鬆身體後，將思維完全交給北冥子，北冥子以隱藏在曉夢神識域內的神識印記爲基礎，逐步增強能量，將神識集結成束。
“曉夢，現在爲師要傳授給你發動神識攻擊的要訣，你照做就行，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你沒有打開神識域，如果在發動神識攻擊時意識顫動，可能對你大腦造成永久傷害，明白嗎？”
曉夢點點頭，來到雲瑤面前，照着北冥子教授的方法，對雲瑤發動神識攻擊。
在神識刺進入雲瑤腦海的瞬間，雲瑤好像被什麼刺痛了腦部一般，眉頭皺起來。
曉夢鬆了一口氣，雲瑤還沒醒，但是幻境中的死亡，會導致她的腦死亡，也就是自我催眠的死亡。
自我催眠的死並不是真的死亡，但是久了之後，就會導致身體的死亡，現在至少證明，她從幻境中掙扎出來了。
然後是千曉婷，最後曉夢纔來到楊東身邊，對楊東發動神識攻擊。
神識刺強橫地攻入楊東腦海，就在這一瞬間，曉夢激發出的神識刺，好像射入大海一般，被吸納一空。
“曉夢，怎麼回事？發出的神識刺怎麼會被吸納？”北冥子驚愕的聲音傳來：“難道，你的朋友竟然打開了神識域？”
曉夢渾身一震，驚慌之下，自己怎麼把楊東擁有神識的事忘了？聽師傅說他的神識不能暴露，否則會引起極大禍端，甚至影響蒼龍七宿，就足以說明，神識是武學中極爲厲害的隱秘，是罕見而不能暴露的。
曉夢不知道楊東爲什麼會神識，但是她現在必須做出選擇。
曉夢相信師傅，就算知道楊東會神識，也不會對楊東做什麼不利的事情。
但是楊東也曾經說過，他的神識不能暴露，否則他只有死路一條。
楊東還說過，自己的師傅北冥子，未必是好人，在死人林說過一次，在幻境中自己還和他吵了一架，。
曉夢當然是不相信楊東的話的，可是這時，她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向師傅承認，楊東會神識的事。
不知道爲什麼，曉夢就是不想。
電光火石間，曉夢突然拔出秋驪劍，一劍向前方斬去，造成體**氣的強烈波動。
“師傅，我遇到敵人了，是陰陽家的人。”曉夢說道。
“你是說，是陰陽家的人擁有神識？”北冥子的口氣明顯不信。
“是的，幻陣也是他們發動的，剛纔也是他們用神識攻擊了我腦海中的神識印記。”曉夢道，心跳加速，這是第一次，她對師傅北冥子撒謊。
“據我所知，陰陽家擁有神識的，只可能是東皇太一，他也絕不會將神識傳授陰陽家的人，包括兩大護法，陰陽家怎麼還會有人擁有神識？”
正在北冥子疑惑的當下，曉夢驚呼一聲：“他又攻來了，我現在不能動，師傅，幫我……”
曉夢心中很愧疚，但是她不得不對師傅撒謊，因爲楊東還沒有甦醒的跡象，那些神識刺都被他的神識域吸納了，對他的刺激作用有限。
神識域可以吸納很多意識攻擊，但是此時，卻未必是好事。
北冥子那邊結束了沉默，剛纔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
“好，曉夢，我相信你，你從來就不撒謊的。你既然不能動，我們還是隻能發動神識攻擊，不過你要記住，撒謊和內心波動，都會導致你的思維異常，在你沒打開神識域的情況下，這會導致你大腦遭受重創，輕則昏迷失憶，重則死亡，知道嗎？”
曉夢內心劇烈跳動，除了她自己，十年來，沒人知道她的心從沒有這一刻這麼紊亂過，上次還是紫山村被屠的時候。
“知道。”曉夢平靜地道。
“好，這次我們就發動最強的神識攻擊，除了東皇太一，他那些徒子徒孫絕對抵擋不住，你準備好。”
曉夢閉上眼睛，任由腦中神識力量壯大，凝神屏氣，全力催動神識刺，籠罩向楊東腦海。
這樣強烈的攻擊，即使楊東擁有神識域，也無法在瞬間吸納，手指顫動了一下，明顯，曉夢把他從幻境中拉了出來。
“曉夢，你沒事吧？”北冥子關心地道。
曉夢緩緩搖頭，竭力保持着平靜：“沒事。”
“敵人呢？”
曉夢看了一眼楊東，隔着一米，她能用功力感覺到楊東凌亂的鼻息，那是在假死中醒來，五臟六腑氣息正在歸元，說明楊東沒有大礙了，他會醒來的。
“受了重傷，跑了。”曉夢呼吸平穩。
“跑了以後也是個白癡，陰陽家的人，都該此等報應。”北冥子道：“剛纔爲師發動四次神識攻擊，有些累了，你現在腦部多少也會受一些損傷，先調節傷勢吧。”
“是，師傅。”
北冥子看不到，曉夢雙拳緊緊相握，嫩滑的手背已經能掐出血來。
當感覺到腦海神識印記消退後，過了幾秒鐘，曉夢再也忍受不住，“噗”地一口鮮血吐出來。霎時間天旋地轉，周圍的竹林逐漸變得模糊，曉夢倒了下去。
天知道剛纔發動神識攻擊時，曉夢內心波動有多大，腦域受到重創。
“看來賭對了。”
當楊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活着時，知道自己賭對了，要破開湘君和湘夫人的幻境，自己不能去除心中的魔，那是沒辦法的。
楊東只能利用北冥子留在曉夢腦海內的神識印記，通過刺激這個神識印記，使曉夢甦醒，只要先醒了一個人，那就有希望。
“楊大哥，我們在哪？爲什麼感覺剛纔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千曉婷敲敲額頭，睜開眼睛仔細看着楊東眼睛，發現楊東眼睛沒變紅後，立刻一喜：“看來真的是做夢，楊大哥你沒入魔。”
“原來你也進入了同一個幻境？”楊東突然感覺湘君和湘夫人的幻陣的確好可怕。
“是啊，幻境裡，我們好像一起進了一個叫竹屏山莊的地方，還有蜀山的人來搶什麼寶物，曉夢大師入魔了，於是你和她……”
千曉婷說到這裡，笑着看向楊東，楊東有些不好意思，一張老臉都有點紅，還以爲只有自己一個人進入了那個幻境，原來那個幻境是四個人共同的心魔組成的。
“後來楊大哥你也入魔了，好可怕。”千曉婷咬咬脣，試探地道：“楊大哥，你真的恨你的父母嗎？”
楊東低下頭，一直以來，他都不想對人說自己七歲的那件事，一直都埋藏在心底，他害怕說出來，也害怕回憶。
現在突然以這種方式讓千曉婷，還有曉夢和雲瑤知道了，突然感覺要輕鬆一些了，好像自己的痛苦，有人分擔了一般，至少楊東知道，曉夢和千曉婷，都是他真心的朋友。
“我不知道，或許只有等有一天，我修爲有成，踏上蜀山那一刻，才知道我自己心裡想的是什麼。”
楊東說的是真心話，他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好吧，楊大哥不想說就不必說，不過以後你要是上蜀山，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呢？”千曉婷剛問完，突然又神識黯然：“哦，我忘了，我可能都回不去了，還是算了吧。”
“曉婷，相信我，只要我還活着，我就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帶回去。”楊東鄭重地對千曉婷道。
千曉婷微微一笑，點頭道：“恩，楊大哥我相信你，我們還是先看看曉夢和雲瑤的傷勢吧。”
這時旁邊雲瑤呢喃出聲：“曉夢姐姐，別死……別死……”小姑娘一邊搖頭，一邊痛苦地說着，倒是有幾分可愛，慢慢的雲瑤睜開眼睛，一下子坐起來。
“這是哪？曉夢姐姐呢？”
雲瑤看到了楊東和千曉婷，還有周圍的竹林，和千曉婷一樣，也感覺是做了一場夢。
“恩？爲什麼我們還是在竹林裡？竹屏山莊呢？”
“曉夢大師怎麼還沒醒？”千曉婷走過去查看躺在一旁的曉夢，可是翻過曉夢的身體，嚇了一跳，大聲喊道：“楊大哥，不好了，你快看。”
楊東渾身一震，和雲瑤急忙過去，只見曉夢嘴角和身旁的草地上全是血，眼眸緊閉，全身肌膚煞白，沒有一點生氣。
“曉夢姐姐，曉夢姐姐你怎麼了？”雲瑤一把抱住曉夢，大哭起來，淚水不斷打在曉夢冰冷的臉頰上。
千曉婷探了一下曉夢鼻息，已經沒有呼吸，臉蛋貼到曉夢胸口，直起身對楊東道：“楊大哥，曉夢大師沒有呼吸，但是有心跳，會不會是還在幻境裡，沒出來？”
“不可能啊，她應該是第一個醒來的纔對。”
楊東疑惑，他發動神識刺攻擊曉夢，就是賭曉夢醒來能救他和千曉婷雲瑤，現在自己三人醒了，曉夢怎麼會還沒醒？
楊東走過去，一股長生訣的內力運轉出來，探查曉夢全身，曉夢身體本來就受着重傷，內力瀕臨枯竭，但是這對她的性命應該沒有大礙，除此之外，沒有外傷。
直到楊東探查到曉夢腦域，突然神色大變。
“怎麼了？楊大哥。”
“楊東，曉夢姐姐怎麼樣了？”
千曉婷和曉夢急忙湊過來問。
“她腦域受了重創，從醫學上來說，她已經腦死亡。”
千曉婷一下子軟座在地。
“什麼是腦死亡？”雲瑤盯着楊東眼睛問道。
“最好的結果，是成爲植物人，也就是隻有生命，卻手腳不能動不能說話，永遠只能昏睡的人。”楊東輕聲道。
“什麼？”雲瑤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一把抓住楊東衣領：“不可以的，曉夢姐姐不可以變成植物人的，她是我們天宗最傑出的天才，怎麼能變成植物人？”
雲瑤淚水嘩地掉落，抓住楊東的手漸漸無力：“楊東，求你救救姐姐，曉夢姐姐成了植物人，雲瑤就一個朋友也沒有了，求求你，救救她。”
“雲瑤，你放心。”楊東靜靜地看着曉夢的身體，“不惜一切代價，我一定會救醒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