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近南等人雖然吃驚,卻仍抱有懷疑,面色驚疑不定的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她就是長平公主,千真萬確。”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隨後人羣中走出一人,鬚髮花白,手持兩截青竹,赫然是青竹幫幫主程青竹。
他走上前來,先是四下掃了一眼,最終目光落在阿九身上,滿含欣慰之色,“阿九,從今日起,你我就不再是師徒名分了,以前爲了掩飾身份,多有僭越,還請公主體諒。”
此言一出,阿九身子微微一顫,想也不想便要開口否決,不料程青竹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既然殿下恢復了身份,禮不可廢,末將殿前將軍程青竹參見長平公主。”
說着雙膝一軟,直接跪在地上行起了大禮。
阿九登時腦袋嗡嗡作響,起初她聽慕容復說要恢復她的身份,並沒有想那麼多,沒想到身份一揭破,將自己撫養成人的師父竟突然變得這麼生分,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由看向了慕容復。
慕容復也頗有幾分始料未及,但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程青竹的苦心,程青竹乃是前明崇禎皇帝最忠心的部下之一,這是許多前明舊部都知道的事,只要他承認了阿九的身份,那誰也不會再懷疑。
果然,程青竹這一番動作,沐劍聲、陳近南登時爲之動容,心中再無半點懷疑,當即朝阿九大禮參拜,
“沐王府沐劍聲攜家臣參見長平公主。”
“延平郡王府軍師陳近南參見長平公主。”
“延平郡王府軍師胡德帝參見長平公主。”
……
有了一干勢力高層帶頭,衆人漸漸相信了阿九的身份,也都紛紛行起跪拜大禮,當然,其中有多少是出於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鄭克爽雖然極其不願,但還是在馮錫範的拉扯下跪在了地上。
不一會兒,院中只有慕容復一行人還站着。
鄭克爽登時大怒,冷聲喝道,“大膽,公主駕前,爾等還不快快行禮。”
慕容複眼中閃過一抹冷意,不過還未有所動作,阿九便率先一步,雙手虛擡,緩緩道,“諸位義士平身。”
那一瞬間,她氣度雍容,端莊華貴,銘刻在骨子裡的高貴展露無遺,比之鄭克爽之流不知要高貴多少倍。
衆人紛紛起身,臉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些興奮。
陳近南躬身上前又行了一禮說道,“先前不知公主殿下身份,多有得罪,還乞公主海涵。”
“陳總舵主不必多禮,如今我已是國破家亡,諸位能稱我一聲‘公主’已是給我父皇面子,今日我只爲殺龜大會而來,你們當我是反清義士中的一員就是了。”阿九嘆了口氣淡淡道。
衆人雖然對她恭敬有禮,可並不代表會以她號令爲尊,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當然,這也是因爲她是女流之輩纔會如此,若換成一個“九皇子”或是“九太子”出現,那情形就不一樣了,即便不會明目張膽的圍剿她,也會暗下殺手,畢竟當今天下皇室後裔血脈有一個朱三太子和朱五太子就已經夠亂了。
聞得此言,程青竹急忙正色道,“公主殿下萬不可如此想,我大明香火尚在,天下漢人的心尚在,復國指日可待。”
其他人也都紛紛上前,說了差不多的話語。
隨後陳近南順勢邀請阿九主持殺龜大會,但阿九以年紀尚輕,思慮不周拒絕了他的請求,並委託他作爲殺龜大會的主持者,至於先前慕容復鬧出的風波,則不知不覺的消弭於無形了。
月正當空,蟲鳥不鳴,廳中燭光搖曳,衆多反清勢力首腦共聚一堂,陳近南與胡德帝坐於首位,袁承志、沐劍聲等人次之,隨後便是鄭克爽以及一些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幫會門派首領。
至於慕容復、雙兒和阿九,則坐於末位,本來無論是慕容復還是阿九,都有資格坐在更靠前的位置,但被他拒絕了,至於阿九,則一副以慕容復馬首是瞻的模樣,衆人似是看出了什麼,也就不再強求。
倒是溫青青不知怎的,並沒有坐在金蛇營的席位,而是坐在慕容復身旁。
“你不去跟袁大俠坐一起,反倒坐我旁邊,難道不怕袁大俠吃味麼?”慕容復無心聽陳近南囉嗦,目光四下掃動的同時,口中如此調笑了一句。
溫青青臉色微微一紅,隨即哼了一聲,“你胡說八道什麼,金蛇營付出那麼大代價才請得你幫忙,我自然要盯着你,袁大哥他會理解的。”
“這倒也是,袁承志付出的代價可不小。”慕容復嘴角微翹,若有深意的說了一句。
“你什麼意思?”溫青青當即問道。
“我……”慕容復正想說話,忽的話音一頓,目光落在大廳角落的一個座位上,那裡坐着一個身穿白色僧袍的中年和尚。
“怎麼,少林寺也派人來參加殺龜大會?”慕容復疑惑出聲。
溫青青循着他目光一看,登時恍然,白了他一眼說道,“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江湖中人,那不是少林寺的。”
“不是少林寺的?”
溫青青解釋道,“此人自號法清,是白蓮教一個分支的首領。”
慕容復恍然點頭,說起白蓮教,還真是一個比較奇葩的勢力,它規模之大不亞於金蛇營、天地會等勢力,甚至猶有過之,但其中根系龐雜,有反清的、反元的、反金的,甚至還有反宋的,似乎各國朝廷它都要反。
也因此讓各方勢力頗爲不喜,但白蓮教教衆極多,大多是普通百姓,無論是官府還是江湖門派,都奈何不得他們,除此之外白蓮教衆行事極端,沒有半點理智可言,故而也有不少人認爲他們是邪教。
這讓慕容復不由想起過去的神龍教,當初神龍教在洪安通手中時,教衆都被他嚴重灌腦,導致神智不輕,但相比之下,白蓮教在洗腦方面做的更加徹底,更爲普及,教衆遍佈大江南北。
當然,因爲九成以上的教衆乃至高層,都是普通民衆出身,以致白蓮教雖然龐大,卻如同一盤散沙,行事沒有堅定立場,難成氣候,這也是各國朝廷並沒有將其視爲心腹大患的原因。
慕容復思緒轉動時,廳中的聲音忽然變得嘈雜起來。
“我支持陳總舵主,論聲望、武功,他在諸位反清同道中最高,反清同盟總盟主這個位置非他莫屬。”
“我覺得胡總舵主也不遑多讓。”
“我倒認爲金蛇營金蛇大王袁承志更加適合這個位置,如今金蛇營坐擁整個山東,將清廷鷹犬打得滿地找牙,如果當上總盟主,勢必能夠壯大反清聲勢,將清廷趕出關外。”
“就是,如果袁大王不當總盟主,老子也不會承認什麼反清總盟主,到山東投奔金蛇營去。”
……
一時間爭吵聲此起彼伏,爭論的焦點正是袁承志和陳近南誰更適合當總盟主,至於其他意見的聲音,責被完全淹沒。
人羣中,鄭克爽聽着衆人的爭吵,心中煩躁到了極點,虧他還滿心歡喜,自認紆尊降貴的來參加殺龜大會,本以爲虎軀一震,羣雄拜倒,生拉活扯的逼他當總盟主,沒想到這麼多人沒一個提他的名字。
想起今日自從來到這裡,不順之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慕容復欺凌侮辱,後來又朝一個女人跪拜,心中頗爲自傲的他如何能接受。
瞥見身旁默然不語的馮錫範,他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壓低聲音斥責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打不過那慕容復,我又豈會一再受辱,哼,還有這什麼狗屁殺龜大會,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天地會就是我鄭家的一條……”
話說一半,馮錫範陡然大驚,猛地探出手來捂住他的嘴巴,四下望了一眼,還好此刻衆人都在爭相發言,並沒有注意到二人。
“你放開我,”鄭克爽一把甩開他的手,“你攔我幹什麼,我就是要讓這些人知道……唔唔……”
馮錫範顧不得其他,急忙捂着他的嘴,趁亂將他拖到一個角落中,這纔好聲說道,“我的小祖宗,你今天說那種話就差點惹下大禍,別忘了,現在是在天地會的地盤上,咱們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
鄭克爽怔了一怔,“他……他不敢吧?”
“這誰知道,”馮錫範眼中閃過一縷異色,意味深長的說道,“要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自古皇家無情,二公子要慎重啊。”
鄭克爽登時心中一凜,信了七八分,馮錫範繼續說道,“其實二公子不應該生氣,九公主的出現對你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什麼意思?”鄭克爽問道。
“你想想,大明長平公主,你若是娶了她,天下明人的心都會放在二公子身上,屆時舉旗反清,各方都會響應,遠的不說,王爺也會對二公子另眼相看的,在王府中的地位急劇上升……”
鄭克爽聞言心中一動,目光不由朝阿九所在位置看了一眼,忽然間,只覺那張清麗脫俗的俏臉愈發動人了。
阿九似有所感的朝角落看了一眼,臉上疑惑之色一閃而過。
“怎麼了?”慕容復隨口問了一句。
阿九搖搖頭,“沒什麼,方纔好像有人盯着我看。”
慕容復淡淡一笑,“這也正常,你既是公主,又長得漂亮,誰不動心。”
阿九臉色微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