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不怕欠金,不怕欠銀,最怕的,就是欠人情。
人情在江湖之中是一種神奇無比的東西,他看不見,摸不到,但卻比那些看得見,摸得着的真金白銀更加可貴。
不過,小樓一夜聽春雨的名頭實在是太大。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依舊有無數的人,無數的門派,願意爲之付出一切的努力。更何況,不過是區區一個小小的人情。
“譁”的一聲。
上好的紅色綢緞帶着風聲離開,完成了自己最後的指責。
露在衆人面前的,那是一個通體棕紅,鑲着金邊,掛着金鎖的長長木匣。
閻鐵珊自腰間取出一個精緻的金色鑰匙,輕輕一捅,隨着金鎖跌落開來,下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經盡數被集中到了這木匣之中。
金色的錦緞襯托之下,是一柄青色的彎刀。刀鋒,刀身,刀柄都是青的,青如遠山,青如春樹,青如情人們眼中的湖水。古老相傳,地獄最深處的惡魔的眼睛,也是青色的,這柄刀的顏色,豈非就是惡魔的顏色。
“諸位,小樓一夜聽春雨就在此處,大家都是江湖之中的成名人物,此刀是真是假,想必就不用我老閻再證明了吧!既然如此,老閻我,就先走一步了!”
便在此時,距離江風不算太遠的一個屏風之後,忽然傳出一聲暴喝:“且慢!”
隨着三個人忽然之間自屏風之後走出,那閻鐵珊忽然笑着對着領頭的一人開口說道:“你還是老樣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觀日峰上看見你時,完全沒有變。怎麼,今天你也想要這小樓一夜聽春雨,可是現在,他已經是所有來的客人們共同擁有的了,俺老閻也只能說聲抱歉了!”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的兩條眉毛,忽然嘴角掛起一絲笑意,開口說道:“閻老闆放心,陸小鳳今日此來,可不是爲了這小樓一夜聽春雨而來的。”
無論陸小鳳的真實目的如何,此言一出,起碼陸小鳳登時感覺自己身上繚繞的無形氣機登時少了大半。畢竟,似陸小鳳這等江湖名人,說出的話,還是頗有分量。
而此時的閻鐵珊卻是轉過身,拍着花滿樓的肩,道:“你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幾個哥哥都到俺這裡來過,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的好,既然你們不是爲小樓一夜聽春雨來的,那就隨我去喝兩杯,如何?”
花滿樓微笑道:“閻老闆相邀,七童自然也能喝幾杯的。”
閻鐵珊撫掌道:“好,好極了,快把俺藏在牀底下的那幾壇老汾酒拿來,今天誰若不醉,誰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至於那小樓一夜聽春雨,誰愛要誰就要去吧,我們走!”
言罷,那閻鐵珊似乎真的是毫無留戀似得,拉起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人,便朝着外面走去。而西門吹雪,卻是一聲不吭,抱着劍,緩緩跟在他們身後。
靜,這通天樓的第九層本就十分安靜,隨着閻鐵珊帶着他的手下,以及陸小鳳三人一同離去,這裡,便越發的安靜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
出頭的椽子先爛,這個道理,大家自然是懂得。所以,雖然小樓一夜聽春雨這柄蓋世魔刀就擺在衆人的面前,卻沒有一個人肯先動手。
大家都在等,等誰的耐心不夠,等誰的信心太足。
“既然大家都不出手,想來定然是沒有人願意要了!”
一陣風一般的聲音傳來,一個身材中等,做泥腿子打扮模樣的人,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從這通天樓第九層的窗外飛掠而來。看他的樣子,似乎只要再過一剎那,那柄小樓一夜聽春雨,便要落入他的手中。
“好膽!”
“豎子!”
“找死!”
……
一剎那的功夫,數道屏風的背後,已經凌空飛出無數道的拳風掌力。
這些拳風掌力彷彿約定好似得,自四面八方而來,無論來人如何閃躲,只要他還想要得到這柄小樓一夜聽春雨。唯一的一條路,就是硬接所有襲來的攻擊。
不僅如此,衆人之中,已有兩道最是急不可耐的身影自屏風之中掠出,直取對方而去了。
“好可怕!”
那人忽然沒來由的一句開口,隨後整個身子朝着前面一攤,隨後右腳伸出,輕輕在那木匣之上一勾。那木匣受了這一下,登時凌空而起,直愣愣的朝着屏風之後而去。
隨後此人居然不管不顧哈哈一笑,便要再次朝着窗外而去。
“還是留下吧!”
那泥腿子尚未來得及衝到窗前,不知何時,卻發現一道人影已經擋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位脫略形跡,不修邊幅的老者,身着件千縫萬補的破道袍,看起來精神極好。看似隨意灑脫的眼神之中,閃爍着一股威嚴。
他的腰間掛着一柄劍,但手中拿着的卻是一個尚未喝完的酒杯。一個人若是在大戰的關頭選擇了酒杯而不是長劍,方纔能夠真正的稱得上是嗜酒如命。
“老道士一向是圍棋第一,詩酒第二,劍法第三,今日前來,本已不抱什麼希望能夠在天下英雄面前奪走小樓一夜聽春雨。但閣下突兀的衝進來,想要以此刀挑起天下英雄的爭鬥,老道士卻是不得不攔住閣下,問一問尊架的性命了!”
江風三人都沒有動,這老道士出現之後,憐星對着邀月開口說道:“是武當派的木道人,傳說此人淡泊名利,當年將掌門之位讓出,從此浪跡天涯。他和古鬆居士二人縱情山水,一向是形影不離。”
而就在邀月喂喂點頭的一剎那,那柄小樓一夜聽春雨終於也找到了它暫時的主人。
那是一陣彷彿煙花般璀璨,狂風般迅捷想劍光,下一刻,當另一道身影倒飛而回之後。一名女子已經一手握着長劍,一手抓着木匣,落了下來。
她是個極美麗的少女,英氣勃勃,青衣窄袖,別人瞧她一眼,她至少瞪別人兩眼。畢竟,這樣美麗而又武藝高強的姑娘,多半都是這樣的帶刺玫瑰。
她沒有試圖離開,所以,這裡暫時恢復了平靜,短暫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