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中有許多傳說,這些傳說,往往會有一個相似的開頭: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聽你的太師父曾經講過,在他少年時,江湖之中有一位……
越是無法考證的東西,越需要口口相傳的傳承,而這份傳承之中,帶來的,確實三人成虎一般的誇大。而爲了防止這份誇大被戳破,傳說,往往發生在百餘年前那個無法考證的年代。
但有些人,在他們年輕,他們活着的時候,就已經是傳說,好比,劍晨的師尊,天劍無名。
江風的傷口早已在一路的顛簸之中痊癒,但他卻沒有想要逃跑。一是因爲虎叔的無論輕功還是武學都遠在自己之上,二是因爲江風也確實想要去中華閣走一遭,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武林神話。
初到中華閣,江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古樸自然的木樓,也不是木樓之外彷彿桃園一般的景緻,而是一個人。
他坐在一口不知道斷開多少年的大樹墩上,散亂的長髮自然而然的披下肩來。一身合體的藍色布褂長衫,一柄磨得光亮的古樸二胡,他悠然自得的拉着一曲哀傷的輓歌。
歌聲飄揚,露出壓抑悲愴的情調,是對往日的追憶,是對往日的嘆息。二胡的聲音很亮,但江風卻覺得很靜,這,應該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江風跟着虎叔和劍晨二人,緩緩的走到了那人的身前。
一曲二胡本不該太長,但三人靜靜的站在這裡,聽着,聽着……
江風似乎已經想到了許多,只可惜,他想到的一切,都只是邀月和憐星兩個人。這兩個自以爲武功天下莫敵的女孩子,雖然天底下絕大多數的人都對她們心生恐懼,但江風卻知道,她們還是太過弱小。
江風之所以拿起刀,一半是想想起自己,一半是想保護她們。
曲終,人未必會散……
拉二胡的男人擡起頭,他看向了江風的眼睛,江風也看着他。
“好!”
“你懂?”
“我不懂?”
“不懂,爲何是好?”
“我是爲自己賀的一聲好!”
“爲何?”
“我還活着。”
“又如何?”
“我的手還能握刀。”
“刀又如何?”
“能殺人。”
“什麼人?”
“想殺之人?”
“爲何殺人?”
“我心中有人!”
說到這裡,那人忽然對着黑衣人和劍晨開口說道:“鬼虎把東西放下,麻煩你先帶劍晨回去休息一下吧!”
“是!”
跟着鬼虎走開的劍晨臨走之際看來江風一眼,在他心中,若是他能夠斬殺江風,肚子帶回小樓一夜聽春雨,也許一切,都會是另一種模樣。
他的師父是中原武林神話無名,他雖已不在江湖,但江湖永遠少不了他的傳說。作爲無名的傳人,得到了英雄劍的劍晨無疑是驕傲的,自豪的。
但第一次出手,劍晨敗了,他本不該敗。真正的英雄雖然未必能夠永遠成功,但他們失敗之後絕不缺乏從頭再來的勇氣,而劍晨最後看向江風的一眼之中,是嫉妒,是怨恨,它們埋藏的很深,但彷彿一顆種子,總有一天,會生根發芽。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無名!”
“我叫江風。”
江風雖然懂得尊重,但他這輩子恐怕都很難懂得敬畏。
無名放在二胡,拿起了鬼虎離開之前,放在無名身前的木雕。
關於江風和這個木雕的消息,事發不久之後,無名就已經通過飛鴿傳書知道了。
“這個木雕,嚴格來說,這有這麼兩筆,是我雕成的。”
江風點點頭,開口答道:“不錯,關於這個木雕的事情,李尋歡曾經與我說過。按照他的說法,他用這個,換取我幫他做一件事情!”
“李尋歡……”
無名的聲音拉的很長,他的思緒忽然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那一天寒風凜冽,邊塞的蒼涼和荒漠使得小城越發的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混亂,貧窮,痛苦,一切不屬於光明的東西,都降臨在了這裡。
“駕駕駕……”
馬蹄聲一浪浪傳來,煙塵繚繞之處,是兩旁街道上那些衣不蔽體的人兒們羨慕和畏懼的目光。
那一天的無名恰好行到了那個小城,恰好落腳於一個燒餅攤,恰好遇到了同在吃燒餅的人。
憂鬱,哀傷,第一眼望去,這個年紀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人兒的眼神之中,卻讓無名依稀看到了自己的感覺。
高大的馬兒忽然之間挺在了這個小小的燒餅攤之前,一聲痛苦的嘶鳴,那是一塊長長的鐵片,插入了馬兒的腳上。
“媽的,害了老子的馬兒,你這老兒真是不想活了!”
騎士有刀,燒餅攤的老闆沒有刀,邊塞的規矩,就是這麼簡單。但下一刻,無名尚未出手,那燒餅攤的老闆回過神來之後,卻已經發現,一柄又細又薄的飛刀,已經插在了那騎士的咽喉之上。
“你……”
騎士並不止一人,但很快,一個看起來領頭模樣的漢子看了看那個傷口。一聲暴喝,便猶如潮水般退卻。
無名看那個男人一直在漫不經心的雕着一個木雕,便笑着走上前去,開口說道:“能爲我雕一個木雕嗎?”
那人擡起頭,笑着說道:“可以!”
他的笑很真誠,無論是誰,都能從他的笑容之中感受到一種力量。一種包容,與友情的力量。
那人拿着一柄小刀,刻的很快,木屑彷彿下雨一般不斷的落下。彷彿這並不是在刻一個木雕,而是在削果皮一般。
但到了最後,唯獨剩下那隻手,卻使得對方皺起了眉頭。似乎無論如何,都再也刻不下去似得。
無名見此,忽然一笑,對那人問道:“在下無名,未請教?”
“李尋歡!”
“李尋歡……好人,好名字!”
話音剛落,無名手中二胡的琴絃一動,一隻活靈活現的手已經躍然而生。
“這個木雕送給你,希望你有一天能自己雕一個出來還我!”
當無名的思緒歸來,下一刻,他忽然喃喃開口道:“不錯,他既然肯將這木雕送給你,便證明他相信你。而你能夠不爲魔刀所控,也足以證明,他沒有看錯。
我問你,你可願隨我學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