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後天之人靈光矇昧,先天精神有成算是初窺門徑,那麼練成元神,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可算是登堂入室。
項央閉目張手,泥丸中小小的元神遍照周身,透過身軀,輻射到四面八方的天地之間。
透過心眼,能感知到數也數不盡的密集粒子飄浮在空氣當中,五顏六色,斑斕之間滿是誘人的神秘,這是先天超越後天,褪凡超越凡人的根本,靈氣,或可說靈機。
正因爲有了這些靈氣,此方世界才如此令人着迷。
項央深深呼吸,也不曾動用什麼特殊的心法,都有一股綿長的靈機從口鼻緩緩進入體內,靈機澎湃,如潮圍涌。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哪怕不通武道,日積月累,也會讓人身輕體健,排除雜質,延年益壽。
直到此刻,項央方纔真正確認,這是一個有着無限可能的世界。
鼓足心內的振奮與喜悅,哈哈長笑一身,不過隨意發揮,便輕易震動靈氣。
一圈圈肉眼可辨的音波氣浪隨着笑聲傳遍整個小商山,雪白的天地,似乎也因爲這一身長笑而變得分外生機勃勃。
一截山峰半山腰,雪洞之中,陰暗潮溼的地上擺滿了盆盆罐罐,還有數不盡的毒蟲毒草,藥汁濃郁,帶着異樣的腥臭味道。
中央一尊赤紅大鼎圓蓋被掀開,隱隱間冒着熊熊熱勁,裡面正煮着一個臉上五官扭曲,猙獰中滿滿透着痛苦的赤裸男子,是孫濤。
赤銅鼎乃是一方神異的寶物,可經由後天之人催動,爆發出比擬先天的強大破壞力,若是再配合陣法,如玄冰烈火大陣,更是威力無窮。
然而這只不過是此寶的淺顯用處,丹鼎,自然是用來煉丹的,用來煉藥丹,或者人丹。
藥丹很容易理解,所謂人丹,就是將一個人放到鼎裡面去煉,就如神話中孫悟空被放到太上老君八卦爐中,歷經七七四十九天,最後練就火眼金睛。
赤銅鼎本身是集天地至陽材質鑄成,火勁無窮,內中精粹與天地靈機息息相關,永不枯竭,既可用來增強藥力,同樣可以幫人洗精伐髓,開拓潛力或者練就無上的橫練絕學。
孫濤修行萬毒淬體訣,每日如萬蟲噬心,苦不堪言,實乃是本身的資質尚不足以完全化解毒素,日積月累,終至無路可走。
然而赤銅鼎恰恰可以爲他完美的解決這個問題,化解毒素,變作最精純的功力。
在得到赤銅鼎的短短時間之內,孫濤的功力比起過往至少增加了三成有餘,更別說消除肉身隱患,增拓潛力等等。
就在這時,項央一聲滿懷大喜悅的長笑傳來,豪邁之間透出順暢,喜悅之間滿是對未來的期待,隆隆之間餘韻不絕。
孫濤雙耳顫動,驟而睜開緊閉的兩眼,從練功狀態中掙脫。
雙眸閃過一絲極爲驚怖的畏懼色彩,好像森林中見到百獸之王瑟瑟發抖的松鼠。
他的體表肌膚雖然被一股源源不絕的熱力所覆蓋,且點點赤紅精粹融入肉身之內,但心裡卻比這小商山的惡劣環境還要再冷上十倍,百倍。
“他一定是又有增進了,怎麼可能,他練成先天才多長時間,莫非真是天之驕子,有上天庇佑?”
孫濤強忍住身體不適從赤銅鼎中縱飛而出,落地後穿好衣服,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色,搭配洞內陰暗的環境,看起來頗有些恐怖詭異之感。
逆心魔經的懼魔劫,他是一定要破的,他相信,只要破了項央的這層破劫,自己必將有足夠的實力和把握進軍先天,到那時,纔是萬毒淬體訣與逆心魔經大放異彩的時刻。
可惜現在項央就如同高高在上的雲端巨人,俯視着他,根本毫無嬴的希望和可能,到底該如何做?
或許可故技重施,引外援來剷除項央。
孫濤一人在洞中思量,久久也未曾移動一下,顯然是心神沉浸,專注所致,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就在他猶豫糾結,還未曾下定決心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來到了他的洞口,腳步輕盈,神態優容,手裡提着兩罈子好酒,香氣薰然。
“山主,怎麼勞您大駕前來?剛剛聽您一聲長笑,想來是武功又有精益,屬下在這裡恭喜了。”
項央沒有隱藏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刻意的隱匿氣機,所以孫濤很容易感知到對方的存在,很快從各種雜念中醒轉,驚訝之間出洞向着項央行禮問候。
他的身體放鬆,肌肉鬆弛,眉毛舒緩,毫無防備的樣子。
他的臉龐帶笑,目中喜悅,似乎真的爲項央武功進步所開心。
項央笑笑不語,只是將手中一小罈好酒拋到孫濤的手上,腳下一踏,翻飛雪層,氣勁如刃分割山體,化作一方丈長尺厚,方正如尺量裁割的石桌騰起落下,舉重若輕,大有宗匠之風。
“孫濤,請吧,這壇酒是我請你喝的,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一同喝酒了。”
項央右手捏着酒罈壇口,左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盤坐在石桌一邊,打開酒塞,灌了一口。
峰腰,雪飄,天地一片白,呼吸間寒流成冰,這樣的環境,喝下一口烈酒,當真是五內齊熱,滿腹豪情。
項央的怪異舉動讓孫濤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的表情,也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項央,一陣沉默無言。
隨即展開笑臉,頗爲專注的用乾淨的衣袖擦了擦地上的積雪,同樣坐了下來。
雙腿盤起,目中直視項央,此時的孫濤處於一種極爲奇異的境界。
他的心依然在怕項央,在恐懼項央,但大腦卻冷靜無比,不見了種種雜念,彷彿一個人,兩個腦袋。
“我沒有修煉逆心魔經,這門心法很厲害,也很危險。
而一旦有人修煉這門魔功,就不可能回頭,也不可能練成,所以我騙了你。”
項央押了一口火辣辣的烈酒,臉上泛起一股紅暈。
“哦,是嗎?項央你是一代奇才,竟然也會害怕?我始終認爲,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事在人爲罷了。”
孫濤也開了酒塞,酒水很清,讓他想到了安遠小縣內的一汪清泉,乾淨,澄澈。
對於項央,他也不再假模假樣的稱呼山主,而是直呼其名,名字本就是給人叫的,不是嗎?
“的確是事在人爲,所以我截取了逆心魔經的一部分精粹,通過自身的見識和修爲,另創了一門種魔訣,你且聽聽”
項央將心法道出,一段段,一層層,鋪陳開來,包括結合蝕血勁的禁忌篇也是絲毫不落,聽得孫濤目中異彩連連。
以他武功本不可能理解項央所創的種魔訣,但他修行過逆心魔經,倒是另有機緣參悟出些許精要。
聽罷,孫濤長嘆一聲,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味道夾雜着苦澀,酒是辣的,心是苦的,
“你的資質,悟性,實在是太可怕了,有時候我都在想,安遠那樣一個偏遠,貧困的小縣,是如何生出你這樣的人傑的,實在讓人費解。”
到了這一步,孫濤也清楚自己和項央之間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他在逆心魔經魔劫下經歷的種種,不可能瞞得過項央。
他也看的出來,種魔訣一出,各種惡意,邪念,全都無所遁形,那麼他所畏懼害怕的,對方想必也盡數瞭解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項央是天敵,兩個只能活一個,殘酷,卻很現實。
“英雄不問出處,況且我並不認爲自己就是最特殊的那個。
這個天下太大了,當我們在這裡縱酒談天之時,也許某個地方就有一個比我年輕,比我還有天資的高手在做些驚天動地的大事。
而縱然萬古雄傑,在蒼茫天道,浩瀚大地面前,也顯得太過單薄,這是我現在最真實的感受。”
項央眼中朦朧,酒是一口接一口,喝的越來越急,越來越快,整個人卻又無比的放鬆,閒適,看起來怪異又和諧。
“你真的要動手?你應該知道,我修行萬毒淬體訣,現在最厲害的也是毒功。
你日常所用飯菜當中,早已經被我下了萬蟲噬心散,如果你給我一條活路,我也會幫你解毒,讓你繼續做你的小商山山主。”
孫濤眼看項央最後一口酒將盡未盡,終於忍不住開口,是威脅,也是交易,還是妥協。
“萬蟲噬心,雖只是泛指,但至少也有百種,且每種毒蟲只自己可知。
而每一種毒蟲又單配一種解藥,所以你認爲此毒天下只有你能解?你以爲自己有了談判的籌碼?
範竹軒當初雖然死在我手上,但也有你一部分功勞,你認爲我會沒有防備?安心喝完你人生中最後一壺酒吧。
我們是同鄉,也曾並肩而戰,我能做的,也僅僅只有這麼多了。”
項央終於飲下最後一口酒,搖頭說道。
過去他自然投鼠忌器,沒有把握,但當修成雷火雙氣,體內一切隱患和毒素全都無所遁形。
金系九陽神功練到大成可以百毒不侵,他的嫁衣神功融合多門先天神功的精要,更是諸邪不近。
想借此威脅他?換了先天劇毒還差不多。
“不過我還是要試一試。”
孫濤獰然起身,飲下所有烈酒,朝着項央噴出,在雄渾真力的加持下,恰如山瀑飛流,更剎那間遇到空氣化作墨黑色,毒性之猛烈,駭人聽聞。
他這是想要藉機進雪洞,以赤銅鼎之威,或許可以嘗試拖延逃走。
下一刻,一道生生不息,連密循環的巨大水球轟然而出,天地也似乎被一股強大的氣勁震動,是三分歸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