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麻煩事還真是沒有停過”
嬴政微微揉了揉痠痛的眉心,那素來淡漠的臉龐上莫名地閃過了一絲煩躁之意。
“不過,軍方之中若有可一言定諸事之人,也的確並非幸事”
想到這裡,這位秦皇的眉宇之間悄然閃過了一絲陰霾之意,轉而又化爲了堅決之色。
“看來,有些計劃需要提前實施了啊”
一聲幽幽的輕嘆聲落下,這座四海歸一殿裡的一切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停滯住了。
但很快,那因批改奏摺而傳出的陣陣沙沙聲,又將這聲輕嘆盡數掩蓋住了。
…………
“王爺,張良先生和賈詡先生來了”
當嬴不凡捧着書冊在書房裡看書的時候,一名下人走了進來,恭敬地開口說道。
“讓他們進來吧”
聽到這話,這位大秦親王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書籍,輕笑着開口說道。
那名下人又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快速退出了書房。
“見過王爺”
張良和賈詡一前一後地緩緩走了進來,然後都向嬴不凡行了一個莊重的大禮。
“不必拘禮,自己找個位子坐下來吧!”
嬴不凡臉上掛着一抹愜意的微笑,頗爲隨意地擺了擺手。
“謝過王爺”
張良應答了一聲後,便隨意找了一張靠中間的位置坐了下來。
而賈詡則是特意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似乎是想極力隱藏自己的存在。
“之前的那些安排,你們都辦妥了嗎?”
在他們都坐下了之後,嬴不凡沒有說什麼客套話,而是直接開口問道。
“請王爺放心,人手都已經安排下去了,那幾位也正在趕來咸陽城的路上”
“以他們的速度,想必一定能在約定日期之前到達”
張良起身拱了拱手,神情看起來頗爲認真地開口回答道。
“如此便好”
嬴不凡點了點頭,但隨即他又看到了張良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又搖了搖頭。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本王就從不會因爲言語而輕易遷怒於人”
“王爺,夏侯身上畢竟有着陛下親自賜封的爵位,他要是死在這咸陽城中,陛下真的會不聞不問嗎?”
張良猶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硬着頭皮開口問道。
“相比於書院與夫子,區區一個爵位的分量實在是太輕了,陛下分得清楚輕重”
嬴不凡笑了笑,開口說道。
“可是,夏侯乃是北疆戰場上的一員猛將,是武安君白老將軍的心腹愛將”
“考慮到北疆戰局的穩定,陛下未必願意會讓夏侯去死啊!”
張良思考了一下,說話的語氣中還是充滿了擔憂。
“正是因爲如今的北疆太過穩定了,陛下才會不顧武安君的面子,默許夏侯去死”
嬴不凡微微冷笑了一聲,語氣之中充滿了肯定。
他與嬴政從小一起長大,自然很瞭解這位秦皇心裡的真實想法。
武安君白起鎮守北疆,抗擊蒙古鐵騎已有數十載歲月,把整個北疆經營地幾乎是固若金湯。
但也因此,整個北疆戰場幾乎都是這位大秦人屠的故舊愛將,就連嬴政這位大秦皇帝都對北疆戰事插不上什麼手。
不過因爲武安君的確有着天下無雙的用兵之能,並且是朝堂中唯一一個四朝老臣,有着無人能夠比肩的資歷和威望。
出於一系列因素的考慮,嬴政無法對這位大秦戰神做出任何的限制,但不代表他心裡不想對其做些什麼。
而夏侯和書院十三先生寧缺的這樁舊日恩怨,便是嬴政插手北疆的最好切入點。
而且如果夏侯死了,武安君會因此失去一個強有力的臂助,甚至可能會打擊到他在軍中的威望。
如此一舉兩得之事,嬴政只會推波助瀾,絕不可能出手阻止。
聽到這話,那位有着謀聖之才的張良立刻明白了過來,臉色也隨之一變。
那藏在角落裡一言不發的賈詡也依舊未發一言,現在聽到這話之後,麪皮也是狠狠抽動一下。
“戰功赫赫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功高蓋主的話,那恐怕就不怎麼好了”
嬴不凡輕笑了一聲,說話的語氣平和,聲音也很輕,但卻讓張良和賈詡二人渾身一顫,感到背後發寒。
“好了,你們兩個這次特意到這武成王府來,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本王嗎?”
不過這位大秦親王也並沒有繼續多說什麼,當即便轉到了下一個話題。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王爺”
張良收斂了思緒,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
“根據可靠消息,三日之內,武安君便至咸陽城,那個夏侯也跟在他的身邊”
“三日便至了嗎?這倒是有些出乎本王的意料”
嬴不凡眼神一凝,臉上閃過了些許思索之色。
“北疆離咸陽足足有着數萬裡之遙,就這麼點時間便行了如此多的路程,武安君果然深諳兵貴神速的道理”
“不過如此之快的行軍速度,看來那位白老將軍雖然身在北疆,但也並非對着咸陽城之事一無所知嘛”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嬴不凡嘴角微微掀起了些許弧度,神情看起來似笑非笑。
“王爺,我們需要做什麼嗎?”
坐在角落裡一直未發一言的賈詡突然站起身來,拱手開口問道。
“看來這武安君的名頭當真有如此嚇人,就連文和你都開始有點慌了啊!”
嬴不凡皺起了眉頭,眉宇之間閃過了一絲不悅之色。
賈詡身懷大才,但一向爲人低調,他不會像旁人那樣追求功名利祿,渴望平步青雲。
他所求的,只是保證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在這亂世之中無憂而已。
所以在平日裡,如果這位大秦親王不開口詢問的話,賈詡是絕對不會自己開口的。
而現在他卻自己站了出來,那就可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王爺誤會了,屬下不是怕了武安君的名頭,而是擔心朝堂上那些官員的膽量”
賈詡微微一笑,平靜地開口回答道。
“什麼意思?”
嬴不凡眉頭一挑,似乎有些沒聽明白。
“在我大秦昭襄皇帝時期,那位就已經憑藉軍功獲封武安君,成爲了大秦軍方的支柱人物了”
“在那個時候,朝堂上那些官員便已懼其如虎,根本沒有幾個敢與其爭鋒的”
賈詡嘆了口氣,臉上的神情好似無奈,又好似嘲諷。
“而如今百年過去,武安君又在北疆戰場上立下了赫赫戰功,大秦子民皆稱其爲戰神,朝堂上的官員則在暗地裡稱呼他爲人屠”
“光從這個稱呼就可以看出,那幫文官有多怕那位”
“你的意思是,到時候那幫傢伙可能會聯名上書陛下,請求阻止夏侯和寧缺之間的戰鬥”
嬴不凡聽到這話,眼神頓時眯了起來,臉上閃過了一道危險的光芒。
“這不無可能,畢竟就算是當今陛下,也不能在朝堂上一手遮天”
賈詡拱手說道。
“說的有理,此事的確該做些防範”
嬴不凡摸了摸下巴,緩緩點頭說道。
“正好也藉此機會,試探一下朝堂上那些人的態度,在以後動手的時候,也能有些準備”
“你們兩個,應該懂本王的意思吧?”
說到這裡,嬴不凡用一種略帶深意的目光看向了眼前的賈詡和張良二人。
“王爺放心,我等明白”
張良和賈詡連忙拱手回答道。
“很好,那你們便下去做事吧”
說完,嬴不凡又捧起了書案上的那捲書冊,開始耐心地閱讀了起來。
張良和賈詡微微行了一禮後,也快速退出了書房。
在整個書房裡只剩下這位大秦親王一個人之後,他那雙皎若星辰的眼眸一下子變得深邃而又複雜了起來。
“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如今都出現在這咸陽城裡了,看來這場大朝試,應該會挺熱鬧的”
嬴不凡微微舔了一下稍稍有些乾澀的嘴脣,嘴角掀起了一抹邪魅狂娟般的弧度。
“只是不知道在咸陽這盤棋局裡面,到底有幾個棋手啊”
一聲重重的嘆息落下後,周圍亮着的燭火頓時一陣搖曳,待其恢復了穩定後,這位大秦親王的身形已經消失在了書房之中。
…………
兩日之後,咸陽城門處。
今日的咸陽城城門處與往日有些不同,因爲那原本來來往往,不斷進城或是出城的人羣在今日突然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個手持長槍,身披黑甲,神色肅穆而又莊重的精銳兵士。
而城門前那條原本洋溢着濃郁煙火氣息的街道,此刻也籠罩着一種鐵血肅殺的氣氛。
在咸陽城門前,此刻正站着兩個身披甲冑,看起來差不多已經有五六十歲的老者。
這兩個老者看起來雖然有些老邁,但身上卻莫名透出了一股鐵血殺伐的可怕威嚴。
從這一點不難看出,兩個老人曾經一定久經沙場,經歷過戰場上最血腥的搏殺。
而在這兩個老者身後,則站着十幾個身穿黑色鎧甲的年輕將領。
這些人紛紛佩刀持劍,將那兩個老者簇擁在中央,很明顯這兩個氣勢不凡的老者,乃是全場中地位最高的人。
“王老哥,多年未見,你這身子骨倒是越發硬朗了”
其中一名老者看到另外一個老者後,立刻爽朗一笑,很高興地開口問候道。
“老夫可還沒看到大秦一統天下的那一天,自然要保持好身體,否則又如何爲大秦盡忠呢?”
另外一個老者臉上也充滿了笑容,同樣開心地開口回答道。
問候完畢後,這兩個老者便給對方來了個熊抱,表示着自己激動的心情。
大秦實行二十級軍功爵制,在這立國的千年歲月裡,不知道因此誕生過多少的功勳世家以及軍功貴族。
但隨着大秦歷任帝皇對於軍功爵制度的不斷改革,皇室力量的不斷加強。
這些實力強大的功勳世家和軍功貴族大多都倒在了政治的屠刀之下,化爲了歷史的塵埃。
到了今天,在大秦諸多世家之中,擁有話語權,並且真正還能稱得上是功勳世家的,只剩下了三個家族。
那就是蒙氏、王氏以及白氏一族。
這三個家族都是以軍功起家,是軍功爵制度的受利者。
除了因爲武安君白起而強勢崛起的白氏一族以外,蒙氏與王氏都傳承了有上百年的時光,有着極其深厚的底蘊。
在這咸陽城諸多世家之中,除了大秦皇族嬴氏趙姓以外,便數這三個家族最爲強大。
而現在站在咸陽城門口的那兩個老者,正是蒙氏與王氏兩族的上代家主,也是各自家族中輩份最高的一位。
他們兩人一個叫蒙驁,另一個叫王齕,乃是和武安君白起同一個時代的人物,而且都曾在那武安君帳下當過偏將。
在如今的大秦軍方之中,除了武安君白起以外,便屬他們二人輩份最高了。
“你我自從賦閒在家以後,應該差不多有十幾年未曾見面了吧?”
蒙驁有些蒼老的臉龐上閃過了些許感慨之色。
“是啊,在先帝去世後,你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一次了”
王齕臉上充斥着有些激動的笑容,說話的語氣中竟帶上了些許哽咽。
“不過這也很正常,江山代有才人出,咱們這把老骨頭要是還在外面活動,那些優秀的年輕人豈不是沒有機會了?”
蒙驁看出了眼前這個老夥計的感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的也對,這麼多年過去了,咱們這幫老骨頭的確也有些不中用了”
王齕笑了笑,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同時目光掃過了身後的那羣年輕將領,讓那幫年輕的將領不由自主地繃直了身軀。
“有些方面,咱們確實不如這幫年輕人了,至少在銳意進取方面,咱們差得太遠”
在一一打量了一下那幫年輕將領,感受到他們身上那股朝氣和鋒芒之後。
這位久經風雨的王氏老人收回了目光,臉上莫名閃過了一絲欣慰之色。
“的確,咱們那一代的人,也就只有白老將軍依舊是老當益壯,活躍在最前線啊”
蒙驁說到這裡,眼中閃過了一絲敬佩之色。
“老將軍的確老當益壯,但始終堅持在最前線,有些時候也未必是什麼好事情”
“在適當的時候激流勇退,方纔是我等生存之道啊!”
王齕眼中雖然也透露着敬佩之意,但更多的卻是擔憂和無奈。
蒙驁聽到這話,臉色頓時微微變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說道:“看來,老哥也聽說那件事情了。”
“書院是我大秦支柱,我又豈能不知此事,只可惜我老了,知道也無能爲力啊”
王齕嘆了口氣,搖頭說道。
“如果只是書院就好了,只怕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
蒙驁則是苦笑了一聲,臉上閃過了一道無奈之色。
“難不成,你認爲那些傳聞是真的?”
王齕眉頭微微動了動,那有些渾濁的雙眼中閃過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精光。
蒙驁猶豫了一下,然後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世間哪有空穴來風之事?雖說傳聞不可盡信,但也不可全部不信啊!”
聽到這話,王齕麪皮微微抽動了一下,眼眸深處閃過了一絲驚訝之色。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股極爲濃郁的血腥味。
按理說血腥味極爲難聞,但這股血腥味卻讓守在城門口的兩個老者和那羣將領爲之精神一振。
“白老將軍終於回來了,也不知這麼多年過去,他老人家可還好?”
王齕臉上充滿了激動之色,那蒼老的身軀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他老人家修爲蓋世,身體自然會比咱們倆這把老骨頭要好多了”
蒙驁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激動之色不比身旁的老夥計來得少。
而他們身後的那幫年輕將領臉上也充滿了激動和興奮之意,顯然很期待遠方的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