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不凡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快速閃過,然後伸出了兩根已經完全化作赤金色的手指,牢牢夾住了溫柔當頭斬下的這一刀。
嘭!
刀光破碎,其中閃爍着的漫天星辰也隨之湮滅,但溫柔的刀卻並沒有被夾住,而是在迫不得已之下從刀鋒轉到了刀背,然後毫不留情地拍在了這位大秦親王的胸膛上。
嘭!
嬴不凡本來是可以躲開的,但不知出於何種心理,他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硬生生捱了這一擊,然後直接被拍飛出了數米之遠。
穩住身形之後,這位大秦親王用手揉了揉被剛纔那一刀拍得有些脹痛的胸膛,看向溫柔的眼神中依舊充滿了笑意。
“一個女孩子家不要總是喊打喊殺的,剛纔讓你打了一下,現在消氣了嗎?”
“如果哪天你真死了,我不僅會消氣,我還可以爲你陪葬”
溫柔緩緩垂下了手中的刀,眼神堅定而又執着,那曲線本該非常柔和的面龐上竟微微閃爍着一種看起來和她外貌頗爲不符的偏執。
老字號溫家,這是大隋武林中一個頗爲出名的勢力,其用毒之能絲毫不在蜀中唐門之下,甚至只論毒術的話,哪怕是名震天下的唐門也要遜色他們半籌。
當年這位大秦親王遊歷天下江湖的時候,便曾經在洛陽城見識過老字號溫家的毒術,甚至還由於私闖大隋皇宮的原因和那位洛陽王溫晚交過手。
嬴不凡之所以會和溫柔相識,也是因爲那一件事情,他救了這個曾經溫柔似水的女子,但也看光了她的身子,甚至還打傷了女子的父親,害得那位洛陽王溫晚如今常年臥病在牀,一身武功已經去了七七八八。
“生不能同衾,死當同穴,這個結果倒真是符合你的性格”
“不過我當年便說過,如果你沒有出生於老字號溫家的話,不是溫晚的女兒,也許我們之間會有一個好結果的”
嬴不凡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都已經用了易容術卻還是被溫柔輕易就將他認了出來,這也許是因爲女人對於看光自己身子的男人會有種別樣的第六感吧!
但這一切其實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爲無論如何,有很多事情在今天就會結束。
所以出於對眼前這個女子那一點點愧疚的心理,他從一開始就很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沒有做任何的隱瞞。
“我姓溫,我父親叫溫晚,這一點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也不可能會有改變”
雖然溫柔說話的語氣極爲斬釘截鐵,但聲音卻莫名讓人感覺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顫抖之意。
其實正如這位大秦親王所說的那樣,溫柔的性格根本不該出生在溫家,或者說不該生在溫家掌權人的家中,不該成爲洛陽王溫晚的親生女兒。
因爲溫家上下幾乎無人不通毒術,下毒和解毒幾乎成了溫家人的家常便飯—一個不會下毒和解毒的人根本就不配被稱爲溫家的人。
老字號溫家的毒術造詣可以說是獨步天下,但這也導致了溫家子弟對於人命的漠視,他人的性命在這一家人看來不過就是下毒或者解毒而已。
溫柔雖然也精通下毒和解毒,但她卻無法做到像其他溫家子弟那樣漠視他人生命,所以因此她就成了老字號溫家的一個異類。
她有一副俠義心腸,甚至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會思忖弄來各種各樣的小動物養在家裡面,並精心照料它們,讓它們能夠茁壯成長。
溫柔是一個看不得人受苦的善良女孩,她自己不喜歡受苦,但更不喜歡看到別人受苦。
溫柔之所以叫溫柔,那是因爲她原本的確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她的名字和她的性格原本是一樣的,可她後來發現溫柔是沒有用的。
女人需要有本事,任何人都需要有本事,因爲只有有本事了,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因此溫柔決定去學刀,她拜師在了武林中頗爲德高望重的紅袖神尼門下,學會了紅袖刀法。
隨後她又從大師兄蘇夢枕那裡學習到了黃昏細雨紅袖刀法的刀道精髓,從而自創了星星刀法。
在這門刀法大成之後,溫柔便想找到曾經那個重傷了她父親,並且看光了她身子的男人報仇。
所以這一次她來到了大宋汴京城,她想要殺掉這個男人之後再自殺,然後在墓碑上刻上嬴氏夫婦之墓,這在溫柔看來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而且死了之後說不定還能跟她最愛的男人一起被葬進一個國家皇族的皇陵,這也算是一種光耀門楣的方式了。
但直到今天看到了這位大秦親王之後,溫柔才發現自己其實是下不了手的,愛情未必高於親情,但愛情卻會比親情更讓人容易心軟。
溫柔握着刀柄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雖然她看向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依舊堅定,但她已經不能像一開始那樣堅定地揮刀了。
所以在明白了這一切之後,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淚,然後便快步跑了開去。
而嬴不凡則是看着溫柔離開的背影微微一嘆,臉上露出了一抹悵然和複雜的神色,但很快又變回了平靜和冰冷。
因爲此刻他將目光轉移到了一旁由於剛纔那一次交鋒而受了內傷的王小石身上。
此刻這位自在門弟子此刻嘴角已掛上了一抹血跡,並且面色極爲蒼白,但他面對這位大秦秦王眼神的逼視,卻沒有半分退讓,看起來依舊是毫不示弱。
“到了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究竟是誰了,要知道就算你祖師在這裡都未必是我的對手,你又哪來的勇氣對我出劍呢?”
王小石聽到這話後,有些勉強地撐起了身子,然後目光堅定地開口回答道:“劍客,在無論何時都應該有出劍的勇氣。”
“哦?”
嬴不凡聽到這話後微微詫異了一下,然後又頗爲玩味地開口說了一句:“這句話是那位三少爺謝曉峰告訴你的吧?”
王小石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當即便想在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又被這位大秦親王直接打斷了:
“你用不着否認,我在剛纔你那一劍之中看出了地破天驚,天地俱焚的味道,天下除了那位三少爺謝曉峰之外,應該沒有人會教你這一式劍法了吧?”
沒等王小石回答,嬴不凡又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不過謝曉峰根本就沒有做到你說的那句話,否則他也不會這麼多年都一直沒能再進一步,自己的心結看不破,終究都是一場空。”
“哈哈哈,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葉三公子,說得好,大丈夫在世自當瀟灑快意,很多東西看不透自然便是一場空”
此話一出,逸軒居之中突然傳出了一陣豪邁的笑聲,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看起來豪氣干雲,渾身散發着英雄氣概的高大男子也隨之出現在了這座酒樓門口。
“丐幫喬峰,見過葉三公子”
那個男子向嬴不凡拱了拱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神之中也帶有着些許欣賞之意。
“早些天聽說喬幫主也來了汴京城,可惜一直無緣得見,沒想到今天能在金風細雨樓的這場酒宴上見到你,倒也算是一場幸事”
嬴不凡看起來似乎對喬峰的出現並不感到驚訝,相反臉上的那抹笑意更濃郁了一些,頗有種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覺。
“今天來的人可不只是我,蘇夢忱蘇公子還請了燕子塢的慕容公子一併前來,葉三公子不妨進來見見”
喬峰臉上依舊掛着那抹爽朗的笑容,很豪氣地側過身子,向嬴不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雖然身爲北丐幫幫主,給另外一個幫派勢力的首腦,在一場不是自己舉辦的宴席上行請字禮並不是什麼多麼光彩的事情,但一向不拘小節的北喬峰從來不會在乎這些。
就像他今天知道這場宴席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但他依舊還是來了,不僅僅是因爲對自身實力的自信,同樣也是因爲對一直致力於抗擊外敵的蘇夢枕和金風細雨樓的一種認可。
“葉三公子這樣的人物,本公子自當出來相迎,又怎麼好請他入場相見的?”
隨着一道看似爽朗但又帶着某種深意的聲音傳出,一個面容頗爲俊逸瀟灑的青袍男子也如羽毛般緩緩落在了酒樓門前,並輕輕揮動着手中摺扇,看向嬴不凡的眼神中蘊藏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個人的身材雖然不如喬峰看起來高大魁梧,但是這兩個人站在一起,這個青年人的氣場卻是絲毫不落下風。
如今的大宋江湖上,能在這個年紀和北喬峰相提並論的人,除了姑蘇慕容氏的南慕容慕容復之外,估計也不作第二人想了。
“姑蘇慕容復,我見過你堂姐慕容秋荻,如今看到你,我終於確信慕容世家的氣度風姿的確不凡,個個都是俊男美女”
嬴不凡其實從很早之前便見過慕容復,但就如今這個葉三公子的身份來說,他的確是和慕容復還有喬峰第一次見面。
雖然身份不準備再隱藏下去,但在還沒有揭破之前,該裝還是得裝一下。
“兩位貴客都已經出來了,王小石,你就不準備進去呼喚一下你義兄,讓他出來見見我嗎?”
轉頭看向一旁正手握長劍,嚴陣以待的王小石,嬴不凡平靜而又淡然地開口說了一句。
“今日不是晚宴嗎?爲何不一起進去見面呢?在外面站着,似乎不太好吧?”
聽到這話,就算是豪爽如喬峰也看出了事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今天的這次宴會恐怕不僅僅是不簡單,說不定還是一個大麻煩。
“沒必要了,反正時候也差不多了,如果我所預料不差的話,現在應該要開始了吧?”
嬴不凡有些莫名其妙地說了這樣一句讓喬峰和一旁的王小石都爲之皺眉的話,而一旁的慕容復卻是一副若有所悟的樣子,嘴角也隨之掀起了一抹富有深意的弧度。
轟!
就在全場陷入了一陣有些詭異的沉默之時,一道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突然在衆人的耳旁炸響。
王小石以及一旁的喬峰神色瞬間一變,然後眼神便順着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
他們所看向的那個地方已經隱隱升騰起了一抹炙熱的紅光,周圍還冒着一圈圈的煙霧,很明顯是因爲經過了大規模火藥爆炸纔會產生的現象。
而那個地方,則恰好是汴京城第一大幫派—金風細雨樓的總部所在。
“是你?我跟你拼了!”
王小石的神色先是從一開始的錯愕變成了震驚,隨後又出現了一陣極度的悲傷,而最後他看向一旁那位大秦親王的眼神中卻帶上了些許仇恨和極致的憤怒。
他手中長劍上再次閃耀起了如同太陽般炙熱的光芒,準備衝上前去,和嬴不凡拼個你死我活。
“住手”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清冷但又帶着幾分虛弱的聲音傳了出來,王小石的身形頓時像被突然定格了一般,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一個坐在輪椅上,面容俊逸但臉色卻看起來無比蒼白的青年緩緩從逸仙居之中被人給推了出來。
而站在他身後,推着輪椅的那個人正是金風細雨樓的軍師—楊無邪。
那麼這個青年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汴梁第一才子,金風細雨樓的當代龍頭,以一手黃昏細雨紅袖刀法威震武林的蘇夢枕。
“大哥,金風細雨樓被炸了,留在那邊的兄弟都死了”
王小石沉默地走到了蘇夢枕的身旁,面色悲愴,說話的聲音中又蘊含着某種低沉的咆哮。
然後推着輪椅的楊無邪也是一臉陰沉,放在輪椅上的雙手都爲之攥成了拳頭,身體也是在不斷顫抖着,很顯然的是在忍耐些什麼。
“我知道,你先平復一下情緒,接下來是一場決定生死的硬仗,不能有任何破綻”
蘇夢枕並沒有說什麼安慰人的話,而是很平靜地說出了即將面對的事實,然後他便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這個權力幫的葉三公子,也就是那個多年未見的老友—大秦鎮國武成王,嬴不凡。
“蘇兄,好多年不見了,只可惜咱們這又一次見面,估計會成爲你這一輩子最後一次和我見面了”
嬴不凡頗有些遺憾地看着眼前這個哪怕突遭如此變故,但神色依舊平靜自若的青年,話語之中有着一種說不出的複雜之意。
“我猜到了你今天會動手,但我沒有想到是以這種方式爲開端,金風細雨樓裡裝了無數的機關,你是怎麼在裡面裝滿火藥的呢?”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蘇夢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口問了一句。
“關於這一點,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
隨着一道聲音的傳出,權力幫的袖裡日月大總管柳隨風緩緩走到了那位大秦親王身邊,面容上帶着些許略帶嘲諷的微笑。
而與他一同到來的,還有一個身穿錦衣白袍,面容英俊但看起來又極度驕傲的青年男子。
“二哥?你怎麼會跟柳隨風站在一起?”
王小石滿臉震驚,話語之中也帶有着些許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的意味。
金風細雨樓的軍師楊無邪雖然也同樣很驚訝,但比起王小石卻多了那麼一分從容,很顯然對於眼前這個青年的出現,他原本就是有所預料的。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原本以爲你之前在風雨飄搖之下還能夠跟我站在一起,就代表着你還顧念着我們這份兄弟情義”
“但現在看來的話,是我看錯了你,也估計錯了你發難的時機”
在看到這個白袍青年出現的那一刻,蘇夢忱瞬間明白了一切,頓時也失去了繼續詢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