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仍然在繼續,只有少數全身浴血的白衣弟子仍然拼命抵抗。大多數已經被當成箭靶,射得不辨人形。
“救兵到了!”忽然有白衣弟子狂喜的叫喊。
“救人!”
一聲令下,三百騎鬼魅般殺出。
這些人全是溫未涼千挑萬選出來,我倒是不擔心。
我從馬上掠下,一劍撥開數十人,救出一名被圍弟子。
“未央祭祀在哪。”
他艱難喘息着,斷斷續續回答,“在上面!”
沒有時間耽誤,我提氣掠上百米斷崖。
鮮血混在黃色的土壤中,變成褐色。一點一點,觸目驚心。
我就站在崖邊,很久都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秦穆軒背對我站着,藍色的衣襬上,沾滿了血。
雲層好像離得很近了,青色的電光,在眼前劃開。
未央被釘在石壁上。短刀貫穿手腳刺入石壁。
她美麗的綠色大眼睛仍然費力的睜着,但是沒有已經失去了呼吸的力氣。
雨落下來,一滴兩滴。然後,“譁——”,猝不及防的掙脫天空,以決絕的姿態墜落大地。
“剛好趕上呢。”
“不,”我失聲尖叫,“不要!”
短刀離開了他的手指,刀鋒滑破空氣,發出刺耳的鳴叫。
我不顧一切的衝過去。
刀尖刺進血肉。
就在我眼前。
我看着它,割開了未央的胸膛。最終結束了拼命抵抗的生命。
未央慢慢說了幾個字。
然後,瞳孔猛然收縮了。
她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那雙美麗的眼睛再也沒有閉上。最後一刻,她看着我。平靜地讓人想要流淚。
爲什麼……
“你這麼恨我嗎?”我站在鮮血淋漓的石壁前,小聲說。
“殺了她是爲了替一塵報仇。”
“我明白了。你也想讓我嘗一嘗,重要的人被殺死在眼前的感覺。”
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很痛。
“很痛。”
無邪。無邪。你看到了嗎?未央死得那麼慘。
無邪。無邪。未央對你來說是什麼?
——什麼?最重視的人。
無邪。無邪。她的靈魂不得安息。
——她又犯了什麼錯呢。她才那麼小。
無邪。無邪。替她報仇啊。
——都是我。
無邪。無邪。用你的劍,刺穿他的心臟。
無邪。
無邪。
殺死他。
破邪劍悲鳴一聲出鞘。
我左手握劍,一瞬間,雨點被我陡漲的殺氣驅散開來。
一聲尖厲的鳴笛。無數黑衣人躍上斷崖,將我包圍。
但是,我看到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破邪劍鋒利的刀刃抹過人的脖頸,沒有聲響。
倒地的屍體越來越多,後來人不得不踏着前人的屍體攻過來。
然後再一排排倒下。
血流成河。
一切都是陰謀。也許,我其實算得上是陰謀的幫兇,而不是受害者。
破邪劍微微顫着,帶着興奮的戰慄。
秦穆軒仰頭看着垂直落下的雨,彷彿置身這場殺戮之外。雨水順着漆黑的發,蒼白的臉,頎長的脖頸流下來。仍然是那個飄然出塵的神?,只是眼中有一種光芒,永遠的隱去了。
最後一個人倒下去。
滿地殘破的屍體,匯聚成河的鮮血。
我冷漠環顧四周,好像這一切與我無關。
我拖着破邪衝過去,劍尖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叮”。刀劍相撞,巨大的力量震得我虎口一麻。
——對。無邪。殺掉他。又是那個聲音,撕扯着我的神經。
側身避過他平平抹過的一刀,我右手出掌,正中他左肋。
猩紅的血絲映襯着蒼白如紙的面色。
眉頭就那樣微微皺着。我拿劍的左手,不由顫抖了一下。
爲什麼,你的神情如此疲累。
是什麼時候開始,你的眉間,就不見了那年的清俊瀟灑。
心口無由痛了一下,一口血涌上喉嚨。
——無邪。你在做什麼。看看未央。她在看着你,她的眼睛沒有閉上。
不要再說了。
秦穆軒的玄鐵劍重將近七十斤,然而他輕巧得拿着,如同執着一截竹枝。重劍脫手,突然手腕一轉,劍身重重砸在我的肩頭。
我回手,擋開他的劍。兩人各自退後數米。靜默對立。
“你累了麼?”他毫無波瀾的聲音傳入耳。
爲什麼你說起話來還是這麼無所謂,好像朋友間的閒談。
——無邪。不要想。只要像睡着了一樣,什麼都不要想。
不行。
——殺死他!
所有的顏色開始混沌。
嘴角不由得輕揚,眼裡閃過一絲邪媚的紅色。
欺身向前,破邪的寒光驟然泄出,映亮了昏暗的天色。
破邪劍法。
在我使出第十三招時,秦穆軒的重劍脫手。
下一劍,貫穿左胸。
溫熱的血噴濺到我臉上的時候,我終於回神。
秦穆軒對我擊出一掌,身體向後飛出懸崖。
他注視着我,嘴角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明明曾經,我們在橋上飲酒。爲什麼,恍若隔世。
爲什麼,你是我的弟弟。
爲什麼,我在你面前割下蘇華夜的人頭。
爲什麼,我的劍會如此毫不留情。
我默然站着,看着他的衣袂消失在蒼茫的黑暗中。
瞬間被黑暗吞沒,沒有悲傷,沒有痛苦。
爲什麼你們的神色都如出一轍,平靜得讓人恐懼,讓人想要流淚。
這個世界,都安靜的讓人恐懼。
雨依然落着,整個天空都在哭。
破邪劍掉到了地上。
世界彷彿被靜了音。只有綿綿不絕的雨聲,始終在響。
我走到未央旁邊,輕輕闔上了她的眼睛。
你想說什麼呢?
未央。
很不甘心吧。雖然選擇了服從。
西王母,你真的太狠了。未央對你的命令絕對不會反抗,於是誘她來月琶關,讓我看到她被殺的一幕。然後控制我的意志。殺親。
爲什麼只麼傻呢。
我輕輕擦掉未央臉上的血跡。
皮膚已經沒有了溫度。但是仍然那麼漂亮。
我還以爲,如果是你,應該會反抗。但是,你還是選擇了沉默。就此永遠的沉寂,不再有聲音。
對不起,未央,我什麼都不能爲你做。
我走回崖邊,撿起破邪劍。
突突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我知道,是溫未涼趕來。
劍尖指向左手。利刃刺破皮膚,沒有絲毫猶豫,挑斷了左手手筋。
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不會讓你控制我。
尖銳的疼痛鑽入骨髓,但是這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