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沒有睜開眼,聽見殷落羽的聲音朦朦朧朧響着。
“這孩子,這一年也不容易……方纔的刺激太大,暫時可能不能說話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殷落羽坐在牀邊,鳳丹青和納蘭文卿在旁邊站着,秦穆軒一個人靠在門邊,冷冰冰看着天空。
納蘭文卿看到我睜眼愣了一下,然後大呼小叫起來,“醒了醒了!”
我呆呆盯着他,雙眼無神,最後他被我盯毛了,指着我的鼻子吼起來,“別用那種死人眼看我!”
鳳丹青拿着扇子“啪”一下打在他指我的手上,害得納蘭文卿一聲哀號,“小聲點,震得我頭疼。”
我慢慢把目光收回來,只是掃了一眼殷落羽就把眼睛閉上了。
心裡好難受,還是睡着了比較好。已經很久不能像剛纔那樣無夢的睡着了。
殷落羽感覺不對,把手放在我百會囧上。
“無邪,你睜開眼。”他輕輕說,聲音儘量放得柔和,“你對我笑一下好嗎?”
在場所有人都忽然安靜下來,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無聲看着我。
我看着殷落羽的臉,努力揚了一下嘴角。
“師傅……”鳳丹青不安得用詢問的眼光看殷落羽。
殷落羽嘆了口氣,搖搖頭。“你休息吧無邪。其實你沒必要這樣逼自己,我們不怪你。殺西王母,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還是低估了她的實力。溫未涼的事,也不是你的錯。你別多想,安心養好傷,辦法總會有的。”殷落羽說完,站起來出去了。
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慢慢又閉上。
不能說話,沒有表情。溫未涼知道我現在這樣,會怎麼想呢。
好累,就這樣結束了,也許會比較好。
我害了這麼多人,到頭來,結果依舊沒有什麼扭轉,只是越來越糟。
納蘭文卿說去照顧黑蚊香,鳳丹青要處理山莊的事,留下秦穆軒都出去了。納蘭文卿最後還細聲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師傅怎麼想的。
秦穆軒走到牀邊坐下,隨手拿了本書翻。
頭有些痛,我閉了眼,出乎意料一下就睡着。
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上了長明燈,白色的火光一簇簇跳動,把屋子映得透亮。
秦幕軒仍然坐在牀邊,腳邊堆了一摞書。
我睜開眼,目光投向他,但是如穿透他一般落在未知的遙遠地方。
秦幕軒“啪”闔上書,清冷的目光流水一樣從我臉上滑過,然後優雅的勾手挑起手邊小几上的小茶壺,沏了杯茶。
優雅如斯。
忽然,他細長的手指擡起我的下巴,左轉右轉打量起來,然後輕蔑說了句,“比從前難看得多。”
我扭過頭,不看他。
下一秒,身體被他拽出被子坐起來。他聲音裡毫無商量餘地,“起來,喝水。”
胸口一陣氣悶,我頓時感覺滿天飛滿了小星星,眼花,頭暈。
可惜秦幕軒假裝完全看不出,把杯子按在我脣上強迫我喝,我掙扎了幾下他就捏着我下巴硬灌,害得我嗆得半死。
這傢伙怎麼回事?xing格突變?怎麼一張臉始終冷得像座冰山,直往下掉渣滓。我是跟他有仇,按他的脾氣也不應該公報私仇,這麼整我吧。我都已經是喪家犬落水狗一隻了,你還
要增加我對社會的絕望感?
秦幕軒隨手把茶杯一甩,穩穩落到桌子上。
我好不容易咳完了,扶着牀小口喘氣。冰山軒已經端了碗粥在手裡。他這次連話都沒說,直接一手按着我後頸,另一隻手端着碗往我嘴裡灌。
我用力掙扎了一下,一隻手打翻了碗,粥全部灑在了他身上。
秦穆軒沒有動,滾燙的粥灑在身上都沒有動。我有些後悔,往牀裡面縮了縮,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都這樣了,還是沒有表情嗎?至少也要皺一下眉頭吧?”他輕輕說着,低着頭把臉藏在yin影裡,讓我看不見神情。他那樣粗暴,就是爲了看我皺眉?我是很想皺啊!我想哭得心
都有了,你放過我吧。
“殷無邪,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罷休。”他這樣說着,讓我一時呆住。
“開始讓我痛恨自己不能救你而一直內疚,後來你什麼事都不告訴我,讓我誤以爲是你殺了蘇華夜。你明白那種心痛要碎掉的感覺嗎?我從沒有強求你什麼,只要能看着你就好,
可是你呢?一次一次狠狠刺傷我,卻還能用那種無辜的表情看我。”然後他擡頭,目光裡燃燒着我從沒見過的憤怒,“我以前可以容忍,因爲你一直可以目不轉睛的走下去,但是
現在的你呢?!”他伸手拽住我的頭髮,把我扯下牀,一隻拖到鏡子前面。
“你看看,你都變成什麼樣子了,糟踐自己就這麼有趣?不就是沒有個溫未涼嗎?你就不能活了?”
我跪在地上,身體輕輕顫着。目光空曠的看着地面,不去理睬他。
——你懂什麼。我張嘴,只是嘴脣輕輕動了,沒有聲音。
秦幕軒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慘白的皮膚上立刻浮現幾道深深的紅印。
身體摔倒在地上,我吃驚擡頭看他,正對上他冰冷如雪的眼睛,那種yin沉的表情讓我有些心驚。不由自主向後爬了幾步。
然後他一腳踩住我的胸口,正踩在西王母打下的那一掌上,慢慢的加重力道。
“你要放棄了嗎?”
血絲從嘴角滲出來,他腳下猛得用力,我忍不住痛苦的叫出來。
然後是乾乾的呻吟聲。
“我是不懂。”秦幕軒冰冷的聲音迴盪在房間裡,“但是,在殺死西王母之前,我不允許你放棄。”
我愣了一下。按着胸口想要站起來,卻被他又一腳踢倒。“你以爲她會善罷甘休嗎?難道你到現在還天真的以爲可以逃得掉?”
“你忘掉了麼?那些已經爲此而死的人。還有,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生不如死的人。”
我怎麼可能忘。就是因爲忘不了,纔不想繼續傷害活着的人。
我憤恨擡起頭,看着他,嘴脣開啓。
——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痛苦你瞭解嗎?你知道身邊重要的人一個個因爲我而遭受不幸是什麼感覺嗎?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爲我死,因爲我受傷。我自己什麼的都無所謂了,反
正我在這裡就是給你們帶來災難的。
秦幕軒俯視着我,良久。然後蹲下來,直視着我的眼睛。
“果然夠傻的。你一直這樣想嗎?”
還是那種冷冰冰的眼神。然後他眼睛慢慢睜大,勾起冰冷的笑意。
你果然變了,秦穆軒。不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不再撐一把二十四股竹傘安靜聽雪,不再手捧白玉小酒盞邀月而飲。恨果然比愛更堅強持久。
我張了一下嘴,終於還是把頭低了下去。
我害怕了。這一年支持我的東西已經破碎了。如果,我那時一劍劈下去會更好,結果了西王母,天下不再有什麼禍亂。溫未涼,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你們都很怨恨我吧,如此多
的犧牲,只因爲我感情用事功敗垂成。
秦幕軒站起來,俯視着趴在地上的我。然後,他擡起腳,狠狠踩在我背上。
血立刻從嘴裡咳出來。
“因爲你而死?你太高估自己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又一腳狠狠踹下來。
我手撐着地面,勉強沒有倒下去。
“不要爲自己的怯懦找理由。”又一腳狠狠踩在我背上。
撐着地面的手微微顫起來,黑色的血從肺裡嗆出來。
“你想一輩子逃跑嗎?還是現在就去死?”
秦幕軒一下下踩下來,我咬着嘴不發出聲響。
我只是想安靜的活下去。這樣也不可以嗎?
這時候,門被人一腳踢開。來人寬袖一甩,扇子抵住秦穆軒的脖子。“做的,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