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限記憶力，謝小玉很少笑，僅僅有那麼幾次，所以我記得特別深。
（謝小玉是謝靈玉的肉身，一百多年前，謝靈玉整個謝家爲郭家傾覆，謝靈玉以俯身葬不得超度，後謝靈玉肉身成爲玉屍，生活在雲貴一代。
玉屍是一種十分獨特的殭屍，不食人間煙火，不食鮮血人肉，以月光爲食，以綠色森林爲家。此後，默默無聞過去一百年。兩年前和我相遇，我喚她爲謝小玉。
而世間驚奇不斷髮生，玉屍謝小玉漸漸產生人的意識，舉止行爲如同五歲小女孩。
我和她之間，竟產生了奇妙的父女情愫。
直到一年前，謝小玉屍氣耗盡，我作好竹筏，鋪上鮮花，將她放逐大海，以求結束她可憐的一生。）
此刻，聽到她的笑聲，我幾乎斷定就是她。木牀邊，少女如許，只是依舊蒼白。
我嘴巴張開，喉嚨卻堵住，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可憐俏丫頭忽地一笑，忸怩一樣走到我的跟前。
不知爲何，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將你放逐大海，是我犯下的大錯。小玉，你還好嗎？”我淚水控制不住流了下來，伸手將謝小玉一縷頭髮撩起。
在我的家鄉，女兒出嫁，必備三牀棉花大紅被子，兩大紅木箱。
等你長大，我也爲你置辦，可好！
我心中說道。
謝小玉冰涼如玉的手擡了起來，將我的手抓了起來，隨即張開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在我的手臂上，沁出了血印子。
痛，很痛。
我喜悅而神傷地問道：“小玉，你一直生我的氣嗎？”謝小玉咬了一口之後，旋即轉身背對着我，綠色的裙襬隨風搖晃。我倒不知如何纔好，剛纔還笑的，怎麼現在又委屈得不行。
我只得走過去，對着低頭的謝小玉，拌了一個鬼臉，雙手拉着眼皮往下翻，將舌頭伸出來。
謝小玉又用拳頭打了我的胸膛，只是力氣變小，再也不打，眼睛轉動，水汪汪地看着我，喃喃地說了兩句，將我手拉了起來，又心痛地吹着牙印。
開始懊悔。
真是傻丫頭啊。
我笑道：“沒事的，不痛。”謝小玉點點頭，走過去將玉枕旁的葫蘆拿了過來，伸手將葫蘆嘴打開。
從葫蘆裡冒出青煙，走出一個無頭的鬼魂，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我喝道：“什麼鬼物？”
那鬼魂晃悠一下，就鑽進謝小玉的體內。謝小玉原本清純的氣息也隨之一邊，嘴巴微微動了幾下，從嘴巴說出話來：“你……你……真是個王八蛋……”
我爲之一驚：“你是什麼人，怎麼鑽到小玉體內，還有，你爲什麼罵我？”
那聲音起初不太順，說過話後，就流暢了：“蕭棋，我是何青菱。”我完全被這聲音震驚到，沉默了一會，方纔問道：“你是青眉的姐姐？”
那聲音點頭：“是的。”
我越發好奇：“那你……怎麼找到小玉的……還有，何小貓和你什麼關係，那貓纔是何青菱吧。”
那聲音頓了頓，道：“不瞞你說，和你一起的黑貓，之前跟過我一段時間。我纔是何青菱，正是何青眉的姐姐。”
我思路又開始亂了起來，何青菱是女鬼，謝小玉是女屍，兩人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
上次見到何青菱還是在武昌，怎麼她一下子就到了紐約。
我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和小玉是怎麼遇上的，我以爲你去地府了？”
何青菱搖搖頭：“我來告訴你實情的緣由。”
我恨不得馬上就知道實情的經過，但還是耐着性子等何青菱講下去。
我壓住急不可耐的心情，道：“我聽你說。”
何青菱起身走出了這間“閨房”，老閒見何青菱出來，連忙磕頭。我猜測，老閒和何青菱有些關聯，很可能是主僕的關係。
何青菱走出來，所有的黑貓都站起來，開始喵喵地叫，像是迎接主人。
就在這棺材陣裡，走了兩步，看到了一個白色棺木，並沒有上漆，也沒有黑貓鎮住。
據我推斷，棺木應該是剛做好不久，而且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如果我沒記錯，何青眉也善於使用這種香料。
我進一步推斷，棺木裡有個死人，而且死掉的時間還不長。
何青菱揮揮手，讓老閒上前把棺木給打開。老閒得了命令上前動手，一瘸一拐十分費力。何青菱問道：“你怎麼了？”老閒道：“沒事，被屍爺餵了三尸藥丸，快到發作的時間，身體有些迷糊了。”
何青菱道：“好了，你休息一會，我再幫你想辦法。”
老閒喜出望外，連忙磕頭感謝，廢了力氣將白色棺木的門打開了。裡面睡着一個佈滿屍斑，肌膚開始縮水的亞洲男子。之所以說是亞洲男子，是因爲無法判斷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又或者是韓國人。
何青菱卻說話了：“這人是日本的道士！”
我有些驚訝：“日本也有道士嗎？”老閒點點頭說：“他們受中原文化影響，有和尚，自然也有道士，只是道教在日本影響很小，他們多半信封神道教，截屍教，花屍教等等。”
我走過去看了看，問道：“日本道士可以結婚生子嗎？”
老閒說：“全真派不得結婚，正一派火居道士可以結婚生子的。”
我點點頭，暗暗記住，心中開始懷疑，白色棺木裡的道士，和蕭六道收藏的兩具白骨，不知有沒有淵源？
何青菱說：“去年中元節前後，我在江城武漢逗留，卻被日本道士收進了葫蘆裡。”我不由地多看了兩眼黃澄澄的葫蘆，時代有點久遠了。
我問道：“一個破葫蘆能管得住你嗎？”
何青菱剜了一眼：“這不是普通的葫蘆，是三清煉丹葛洪的葫蘆，傳言當年葛洪得道，下山一口氣收了三隻妖怪，一隻蜈蚣精，一隻蛤蟆精，還有一隻赤練蛇精，這葫蘆要不厲害，能收得住這些老妖怪嗎？”
我還是搖頭：“要真是厲害，你怎麼沒事啊？”
何青菱又剜了一眼：“三歲小孩拿着法寶，我能跑不出來嗎？”
也是，葛洪是道教屈指可數大人物，日本道士和他比，自然是個三歲小孩，葫蘆在葛洪手裡能玩出花樣，在日本道士手裡卻不行。
何青菱見我一再打叉，氣得跺跺腳，不高興地說：“你到底還要不要聽我講！”
我趕緊認錯，催促何青菱趕快講，保證不會再插嘴了。
何青菱說：“那日本道士收我進葫蘆後，去了江城一家瘋人院，好像要做什麼實驗。期間好像出現了一隻金光燦燦的老鼠，又發生打鬥。”
鼠王出現在瘋人院，原來和這個道士有關係，這真是我沒有料想到的。
我補充道：“那金光燦燦的老鼠叫做蒼青鼠。”
何青菱說：“日本道士便戴着葫蘆離開了，之後過了很久，這個道士回到日本沿海的小漁村，小漁村是山口縣久津的一個地方。”
我不由地想，歷史上傳言，楊貴妃並沒有死在馬嵬坡，後來漂洋過海就是在山口縣久津登陸的，日本的著名女星山口百惠還稱過是楊貴妃後裔的。
果然，何青菱接着往下說，和我推測一模一樣。
“好像是日本傳言唐明皇的心愛之人楊貴妃，就是在這裡登陸的。”何青菱說道，“大概是去年十月份的一個夜晚，一具女屍在夜幕降臨漂到了小漁村的海邊，正好被這個日本道士給發現，他欣喜不已。”
看來那女屍必定就是謝小玉了。
我的拳頭不由地握緊，因爲何青菱接下來所說的，必定可以解開我眼前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