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聞索魂手冷八公哈哈一笑,道:“杜天龍,江湖道上,無數成名人物都毀在老夫這索魂四釵的合擊劍陣上。”
杜天龍等五個人,已被四女合手劍勢的壓力迫得聚於一處,而且,圈子也愈縮愈小。
王人傑手中的十三節亮銀軟鞭太長,首先施展不開,數度幾乎傷到了自己人。
四個黑衣女,分由四布的合擊之勢,不但威勢極大,而且變化詭異,變換方位,布成一片劍網。
雷慶見識廣博,立刻感覺到這個打法不行,高聲叫道:“人傑,你退守中間,黃姑娘,苗兄,杜兄弟和老朽分成四面,咱們各守一個方位,拒擋敵勢,人傑居中策應。”
杜天龍也覺出這是唯一拒敵的辦法,大聲一喝,掄開金背大砍刀,全力反擊,刀光重重,攔住了黑衣女的聯手劍勢。
雷慶等迅快地布成拒敵方陣。
黃蜂女道:“苗老怪,你傷得如何?”
口中說話,手中軟帶,卻未停下。
苗奇道:“不礙事,這點傷老夫還撐得住。”
黃蜂女道:“這四個丫頭,手中劍勢結合嚴密,只怕咱們無法支撐的得太久。”
雷奇手中的鐵甲蛇,忽以蛇尾橫掃,竟有兵刃擊敵的變化,極具威力。
雷慶和杜天龍的雙刀,連結成一片刀幕,抗拒索魂四釵的迫攻劍陣。
王人傑亮銀鞭居中策應,一時間竟把形勢穩住。
但聞苗奇說道:“小丫頭,你爲什麼還不放出黃蜂傷敵。”
黃蜂女嘆道:“我身上只有一隻黃蜂了,不會有太大的威力,萬一被他們利劍劈死,豈不是可惜的很,倒是你身上的毒蛇,爲什麼還不放出來。”
苗奇道:“老夫身上這毒蛇,也損傷了大半,今日拼着它損傷殆盡,也要全數放出了。”
手中墨鱗鐵甲蛇疾翻而起,擋開刺來一劍,微微一抖身軀,十幾條綠色,形狀不同的毒蛇,突然由褲筒,袖管中,滑落而下,紛紛向四個黑衣女行去。
王人傑手中亮銀鞭,一記“神龍擺尾”,掠過苗奇頭頂,擋開了攻向苗奇的劍勢。
黃蜂女卻突然急揮綵帶,攻出三招,右手一招,一隻黃蜂,閃電飛出。
但那隻黃蜂並未攻向敵人,卻由刀光劍隙中,破空而上。
這時,索魂四釵的劍上壓力,更見強大,杜天龍等圈子,被迫又縮小許多。
黃蜂女突然嘆一口氣,道:“杜總鏢頭,咱們的形勢不利,你好像還不肯全力施爲。”
其實,杜天龍手中金背刀,已然用盡了全部精妙的招數,累出了一身大汗。
過關刀雷慶年紀已大,這一陣全力拼搏,更是累得不住喘氣。
他知道杜天龍有苦難言,只好代爲解說道:“黃姑娘,咬着牙再支撐一陣,杜兄弟實有苦衷。”
黃蜂女道:“唉!你們這些號稱白道上的人物,果然是很有耐心,面臨性命交關,竟還是不肯全力施展。”
忽然間,一聲嬌嚶,綿密的劍網,也突然現出一個破綻。
原來,索魂四釵中一個被毒蛇咬住,倒摔在地上的黑衣女子,退到冷八公身側,同時,傳過一聲沉喝道:“退後八尺。”
餘下的三個黑衣女,應聲退出八尺。
凝目望去,只見地上蛇屍縱橫,苗奇放出的毒蛇,大都被四釵劍勢斬斃,只有四條毒蛇,昂首吐信。
強大的壓力,驟然消退,雷慶等都不禁長長吁一口氣。
冷八公雙目盯注在苗奇的臉上,說道:“你放的蛇?”
苗奇道:“不錯,除非你不被我苗某人的毒蛇咬中,咬中了,活命的機會就不大。”
冷八公道:“你沒有解藥?”
苗奇道:“就算有解藥,老夫也不會給你。”
冷八公道:“咱們試試看,你會不會交出解藥,我冷八公殺了數十年人,還沒有遇上過辦不到的事情。”
突然一揮長鞭,活龍般,卷飛而至。
軟皮鞭梢,在空中幻起一片鞭影,使人眼花繚亂。
蛇怪苗奇,眼看那鞭影落下,呼的一聲,纏在了腰上。
雷慶轉身一刀,向鞭上削去。
哪知軟鞭突然一收,避開雷慶的刀勢,卻順勢把苗奇帶飛起一丈多高,飛落在冷八公的身前。
一條趕車的長鞭,在冷八公手中,竟然有如此威力,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幻武功。
苗奇在被皮鞭卷中之時,感覺到一股強勁的收縮力道,使自己的力道施展不出,待腳落實地,力道恢復,正想放出手中僅有的鐵甲蛇,冷八公指風如箭,已然點中了“風俯穴。”
冷八公道:“願不願交出解藥?”
苗奇冷笑一聲,道:“你是個人物,就宰了我姓苗的。”
冷八公道:“那太便宜你了,在老夫手下,就算你是一塊頑鐵,老夫也要把你化成鐵汁,我不信你能忍受老夫的片治手段。”
忽的一聲,把苗奇摔出了七八尺遠,道:“過來,搜出他身上解藥。”
兩個黑衣大漢,應聲奔了過來,開始在苗奇身上搜查起來。
苗奇穴道被點,四肢無法伸動,鐵甲蛇雖然還盤在手臂上,卻是無法支使它傷敵。
三個黑衣女劍手,布成了一個三角方位,攔住了杜天龍等無法救助。
兩個黑衣大漢,在苗奇身上搜出了一個玉瓶,恭恭敬敬地遞到冷八公的面前。
冷八公瞧了一陣,道:“姓苗的,這是不是解藥?”
苗奇道:“不是。”
冷八公一笑,道:“倒出一粒藥物,讓她服下,再搗碎一粒,糊在她的傷口處。”
兩個黑衣大漢,儘管心中有疑問,卻是不敢多問,拔開瓶塞,倒出兩粒解藥,依法施爲,一粒服下,一粒敷於毒蛇咬傷之處。
那黑衣女人在服下藥物之後,竟然緩緩醒了過來。
冷八公哈哈一笑,道:“苗奇,你那點手段,怎是老夫之敵,不論是武功,機智……”
突然間,住口不言。
原來,這時,耳際間,突然間聽得了一陣嗡嗡之聲,樹林之中,突然飛出了一片巨蜂。
當先一蜂,飛行特速,超越蜂羣十餘丈,盤着黃蜂女頭頂打了一轉,疾向冷八公飛了過去。這一片蜂羣,足足有萬隻上下,遮天蓋地而來,任他冷八公久經大敵,也沒有見過這等陣勢,呆了一呆,突然口髮長哨,長鞭一抖,捲起那甦醒不久的黑衣女,轉身奔向篷車。
另外三個黑衣女,在聞聽嘯聲後,也轉向篷車奔去。
三個黑衣女動作極快,眨眼間,已奔上篷車。
兩個黑衣大漢,行動略慢一步,巨蜂已到了頭頂。
烏雲蓋頂一般,萬隻巨蜂,一齊向兩人身上落去。
兩個黑衣大漢,口中發出驚心動魂的大喝之聲,但卻又不甘任那毒蜂蜇斃,拔出兵刃,揮動着,撥打蜂羣。
寒芒飛舞中,羣蜂象雨點般,紛紛落下。
一隻特大巨蜂,飛行也特別快速,盤繞在兩人頭頂之上,萬隻巨蜂,奮不顧身地向下疾撲。
另一個黑衣大漢,目睹同伴全身落滿巨蜂,只驚個魂飛魄散,突然翻身向前奔去。
羣蜂如雨,飛撲而上。
那大漢也立刻落滿了一身巨蜂。
但聞淒厲的婉轉呼號傳入耳際,聽得人驚心動魄。
雷慶和杜天龍,都是經過大風大雨,大陣仗的人,但卻也沒見過這等蜂羣蜇人的慘事。
兩個人的身體,已然無法看到,全身上下,都落滿了巨蜂。
這等含着奇毒的巨蜂,千百隻齊集一身,那人就算是內功精深,也是承受不住,哀號停止,只餘下兩具屍體。
但這兩個黑衣大漢一擋,冷八公,已率領索魂四釵,走的蹤影不見。
目睹兩具在羣蜂毒刺下,腫大變形的屍體,雷慶長長嘆一口氣,道:“好利害的蜂羣,來的遮天蔽日,就算是世界第一等高手,也無法和這等蜂羣抗拒。”
黃蜂女神情很怪異,望着那一堆堆的蜂羣,緩緩說道:“其實,以冷八公的身手,不用逃走的,他只要擊斃那帶頭的巨蜂,我就無法控制這些蜂羣了。”
雷慶呆了一呆,道:“姑娘可是無法役使這蜂羣嗎?”
黃蜂女搖搖頭,道:“我能運用自如,是一種特異的奇種毒蜂,而且,也要經過一番時間訓練,我帶了五隻這等毒蜂東上,但已五死其四,只餘下那一隻了,但那種異種巨蜂,卻對天下各種毒蜂,都有役使之能。”
雷慶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黃蜂女道:“有了這一次的教訓,下一次,我就要多帶一些毒蜂了。”
談話之間,一隻巨蜂,突然疾飛而至,繞着黃蜂女頭上打了一轉,攢入黃蜂女衣袖之中。
那巨蜂長過寸許,攢入一個人衣袖之中,和那玉膚冰肌相觸,想想看,特叫人頭皮發麻。
但聞苗奇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丫頭,快過來,解開我的穴道啊!”
黃蜂女突然回頭望着杜天龍古怪一笑,舉步行近苗奇,伸手拍活他的穴道。
苗奇伸展一下雙臂,嘆口氣,道:“小丫頭,看來你那黃蜂,比我這毒蛇高明多了。”
黃蜂女嘆口氣,道:“苗老怪,黃蜂,毒蛇,均不可恃,遇上了武功特別高強的人,就不容咱們放蜂役蛇,就取了咱們的性命。”
苗奇道:“不錯啊!老夫這麼想一想,也覺着邪門歪道之術,終難登大雅之堂。”
黃蜂女道:“苗老怪,咱們出身不好,難以和杜總鏢頭這等正人君子相處。”
這幾句話,沒頭沒腦,苗奇聽得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答,愣了半天,才道:“小丫頭,我聽不懂你言中之意。”
弦外之音,只有杜天龍心中明白,黃蜂女責怪他沒有全力施爲。
她堅信中牟縣那夜所見是杜天龍,大火中救回羣豪的也是杜天龍,他明明身負絕世武功,但卻不肯施展出手。
杜天龍心中之苦,卻又無法明言。
杜天龍無法解釋,只好嘆口氣,道:“姑娘之意是……”
黃蜂女接道:“我想過了,我還有幾天好活,也只餘下了一隻隨我東來的黃蜂,只怕無法再爲杜總鏢頭效命了,唉!今日在開封城中,如是這附近沒有毒蜂盤踞,只怕苗奇早已先死了。”
杜天龍道:“看起來,姑娘對在下似有誤會。”
黃蜂女道:“不敢當,杜總鏢頭,你沒有虧欠我什麼,說起來還是我們對不起你。”
杜天龍道:“姑娘確實是誤會了。”
黃蜂女道:“我知道,我還有幾天壽命,我原想盡幾天之力,和他們拼一陣。但經過了冷八公這一役之後,我實在感覺到,江湖浩大,高人萬千,我黃蜂女這點能耐,只不過螢火之光,如何能和日月爭明,跟到你杜總鏢頭,也無法對你有什麼幫助,所以,我想死的安靜一些,我到人間來了一趟,卻連十八歲都未能活過,雖然生命太短促一些,但我卻能在死去之前,悟出了很多道理,認識了是非,死得也算無憾了。”
雷慶道:“姑娘準備到哪裡去呢?”
黃蜂女道:“只有幾天時間了,我還能到哪裡去,我要找個很清靜的地方,死的安靜一些,然後希望苗老怪能夠帶封信給我母親,說明我是死在萬年虎的手中,別要我娘誤會到你們身上。”
苗奇道:“原來你這丫頭快死了。”
黃蜂女道:“我中了萬年虎的奇毒.還活得多久?”
苗奇苦笑一下,道:“小丫頭,你這麼年輕輕的,而且長得又嬌豔、美麗,死了實在可惜。”
黃蜂女笑道:“比我年輕早死的人多得很,這又算得什麼?”
她小小年紀,對生死大事,看得如此開朗,大大出了人們意料之外。
輕輕咳了一聲,杜天龍接口說道:“姑娘是否願意相信在下一次。”
黃蜂女聳聳肩,道:“我一直很相信杜總鏢頭。”
杜天龍笑一笑,道:“那就請姑娘聽我一句話。”
黃蜂女道:“我在洗耳恭聽。”
杜天龍道:“你死不了……”
她究竟是花樣年華的少女,還有着無數綺麗的夢,想到非死不可,能把生死事看得很開,但驟然聽說死不了,心中那份高興,簡直無法控制,笑一笑,道:“你能醫好萬年虎在我身上下的毒?”
杜天龍道:“我沒有這份能耐,但我認識一個有救你能耐的人,他給了我一粒丹丸,可解去你身上之毒。”
黃蜂女呆了一呆道:“誰?”
杜天龍道:“不用問誰,我本來想等到你毒性發作時,纔給你服下此藥,現在我決定讓你提早服下,走!咱們到樹林中去。”
轉身當先而行。
羣豪魚貫隨行入林。
這是個很荒涼的雜林,林中有一座水塘,水塘旁邊,有一座茅舍,房門半開半閉,似是一座無人居住之屋。
雷慶低聲道:“黃姑娘服用藥物之後,想必得坐息一陣,那座茅舍,大概不錯,我先去瞧瞧。”
他老成處事謹慎得很。
一步踏入門內,頹然呆在當地。
以他的老練,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失聲而叫。
杜天龍、王人傑、黃蜂女,全都急步奔了過去。
大白天,幾人都有毛髮聳然的感覺。
原來,那茅舍中直挺挺的躺着四個人,竟然是索魂四釵。
冷八公盤膝倚牆而坐,緊閉着雙目,也不知是死是活。
對羣豪奔入的事,五人全無所覺,不知是故意如此呢還是已遭變故。
雷慶輕輕咳了一聲,道:“不像是詐死。”
杜天龍壯着膽子,道:“你們替我掠陣,我去瞧瞧。”
羣豪各自運功戒備,杜天龍手持金背刀,行了過去。
先經過索魂四釵,杜天龍伸手一探鼻息,竟是早已氣絕。長長吁一口氣,緩緩說道:“死了。”
黃蜂女奔過去,伸手按在那黑衣女的前胸之上,緩緩說道:“身上餘溫尤存,似是剛剛死去不久。”
苗奇道:“傷痕呢?怎的死得不見一點傷痕?”
黃蜂女仔細查看一遍,搖搖頭,道:“沒有傷痕……”突然間,雙目盯注在那黑衣女頸子上。
羣豪隨着她目光望去,只見那黑衣人頸間有一道紅色的痕跡。
只是米粒寬窄的一條紅痕,但卻是很鮮明的紅痕。
除了頸間那道紅痕之外,全身再無傷痕,連衣服也未損傷。
雷慶伸手一撥,只見冷八公的頸間,也有一道紅色的細痕。
紅痕雖然鮮明,但卻沒有血滲出來。
杜天龍輕輕咳了一聲,道:“雷兄,這是什麼武功所傷?”
雷慶搖搖頭,道:“不知道,這不象刀、劍一類兵刃所傷,也不象什麼索力所傷,我活了幾十年,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傷痕。”
王人傑突然接上說道:“象是用很細的繩索勒死的。”
苗奇道:“世上如有人能用一條細索,作爲兵刃釘了像冷八公這樣的人,那人的武功,似已到了不用兵刃的境界了。”
王人傑苦笑一下,道:“除此之外,實在叫人想不出他傷在什麼兵刃之下了。”
苗奇道:“一提繩索,我倒想起一件事了,小丫頭,令堂以迷魂帶和黃蜂,馳譽江湖,你此次迷魂帶好象沒有發揮出一點威力。”
黃蜂女道:“帶中迷藥,如是飛灑出來,也許能迷倒索魂四釵,但你們在場的人,只怕也很難躲得過去。”
苗奇啊了一聲,道:“說的是。”
杜天龍望着那索魂四釵的屍體,呆呆地出神,心中若有所思。
黃蜂女望望杜天龍,低聲對雷慶說道:“雷兄,杜總鏢頭在想什麼?”
雷慶道:“大概在想這些人如何處置。”
黃蜂女道:“可以挖個坑,把他們埋了,也可以置之不理,咱們離開此地。”
杜天龍嘆口氣,道:“可惜呀可惜!”
雷慶道:“杜兄弟,可惜什麼?”
杜天龍道:“到現在爲止,咱們還不知道什麼人,在幕後主持這件事,也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苦苦地要殺我杜天龍……”
苦笑一下,接道:“雷兄,象這樣一個具有實力的組合,實在也用不着和我杜天龍作對啊!”
雷慶道:“不錯,到此之後才發覺到敵人組合的強大,事實上,他們確也用不着和你兄弟作對,我也是有些想不明白,不過這和索魂四釵及冷八公的屍體,又有些什麼關連呢。”
杜天龍道:“如若咱們能夠扮作成冷八公和索魂四釵,豈不是可以混入了敵對之中,探明內情。”
苗奇道:“辦法是不錯,只可惜索魂四釵是四個女的。”
突聞王人傑厲聲喝道:“什麼人?”
來的人行動快極,王人傑話說出口,來人已出現在茅舍門外。
正是歐陽成方和追魂箭陳大可。
陳大可經過了一番改扮,完全變了樣,有如一個隨行老僕。
歐陽成方道:“原來是你們躲在此地。”
目光一掠冷八公和索魂四釵,接道:“這五個人是怎麼回事?”
杜天龍道:“他們已變成了五具屍體。”
歐陽成方道:“是姊夫殺的嗎?”
杜天龍道:“我沒有這份能耐,而且我們是幾乎傷在他們的手中,多虧黃姑娘招來的黃蜂相助,才解了我們之厄。”
簡略的說明了事情經過。
歐陽成方一跺腳,道:“可恨啊可恨!我們被他們引入歧途,冤枉的跑了十幾里路,還是陳老提醒了我,才折轉而回,耽誤了不少時間,唉,我如能早來一會,就可以遇上他們了。”
黃蜂女道:“現在也遇上了,只不過活人已變成了死人。”
歐陽成方啊了兩聲,不知如何回答。
陳大可輕輕咳了一聲,道:“姑爺可曾想過,他們把索魂四釵及冷八公的屍體送到此地作甚?”
杜天龍道:“在下正爲此不解,還望指點一二?”
陳大可道:“姑爺言重了……”
沉吟了片刻,道:“照姑爺的說法,黃姑娘役蜂追敵,驚走了冷八公,你們入林到此,中間的時間並不很長,有人在這段時間中,卻殺了冷八公和索魂四釵這等高手?”
杜天龍忖道:除了凌度月外,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夠辦到。
盡算他心中如此猜想,但口中卻是無法說出。
陳大可的神色,變得十分凝重,接道:“冷八公和索魂四釵,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計價殺人,已有數十年之久了……”
歐陽成方接道:“殺了數十年,這索魂四釵,有多大年紀……”
陳大可接道:“索魂四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冷八公,索魂四釵只不過是他的工具,不過就老朽所知,訓練索魂四釵也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冷八公有一種特製的藥物,服用之後不但使一個人氣力增長,而且可使一個人的神智逐漸地減退,他練的是陰毒之功,所以索魂四釵也都學的是極惡毒的武功,除了冷八公之外,連親生父母也不再識得,因此索魂四釵對冷八公絕對忠實,甘願效死。”
杜天龍道:“無怪索魂四釵看上去鬼氣森森,原來她們都已變得接近白癡,唉!這手段不但可怕,而且也很殘酷。”
陳大可道:“當年老堡主有殺他爲武林除害之意,但兩度圍襲,每次都只能殺死索魂四釵,卻被冷八公漏網而去。”
歐陽成方道:“這麼說來,冷八公只要不死,他就有不斷製造出索魂四釵的能力。”
陳大可點點頭,道:“是的,二少東,冷八公能不斷製造出無數組索魂四釵,所以,他對這些殺人的助手並不惜愛,但當年老堡主曾使他身受重傷,所以,他息隱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又在江湖上出現,想不到這一代老魔,竟會斃命於此……”
神情突然間轉變得十分嚴肅,緩緩說道:“說算老堡主親自出手,也無法在短促的時間中,殺死冷八公和索魂四釵,但當今武林之世,竟然有一個人辦到了,只可惜咱們都不認識他,這些人全身無傷,不知是什麼武功所傷?”
黃蜂女道:“唯一的致命傷痕,就是頸間一道紅痕。”
陳大可突然奔向前去,拉開冷八公的衣領瞧了一陣,道:“無形劍……”
杜天龍接道:“什麼叫無形劍?”
陳大可道:“沒有人見過無形劍,只聽說過死在無形劍下的人,只有一道紅色的傷痕。”
歐陽成方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那無形劍傷人,一定在頸子上嗎?”
陳大可道:“不一定,有的在前胸之上,不過,不論傷在何處,都有一道紅色的傷痕。”
杜天龍道:“陳老,目下有一件最費猜疑的事,就是那人殺死了冷八公和索魂四釵之後,卻把他們的屍體運來此地,用心何在呢?”
陳大可沉吟了一陣,道:“這個就很難猜測了,殺死這幾個人後,又不惜大費手腳,把屍體運到這座茅舍中來,自然是別有原因……”
輕輕籲一口氣,又道:“姑爺,不論那人移屍到此的目的何在,但有一件事不會錯了,那就是除了咱們之外,有一位武林高手,也和咱們的對頭髮生了很大的衝突,殺死冷八公和索魂四釵,是先剪除對方的羽翼。”
歐陽成方道:“如若那施用無形劍的高人,只是對付某一個人,似乎用不着這樣大費手腳。”
陳大可愣了一愣,道:“二少東高見。”
歐陽成方有些得意地說道:“所以我想他別有用心,也許他移屍來此,正在茅舍準備什麼?聽到了動靜,才離此而去。”
杜天龍幾乎想說出凌度月來,雖然,他未確定凌度月就是殺死冷八公和索魂四釵的無形劍手,但卻有很大的可能。可是他終於忍了下去。
陳大可又望望五具屍體,道:“咱們不宜在此停留了,先回城裡!老堡主趕到之後,再由他拿個主意,綠竹堡雖然退出江湖,但也不能讓綠竹堡的姑爺任人欺侮,開封府咱們還有不少人手,老堡主只要一聲令下,我相信三五天,就能辨出一個眉目。”
這次,歐陽成方未再和杜天龍分開,一行人直回到大祥記綢緞莊。
這是座很大的綢緞店,四開間的大門面,十幾個站櫃的夥計。
陳大可似是也不再準備掩飾,雖然已入城門,就發覺了盯梢的人,但他一直沒有行動,行入店中,才低聲吩咐了兩位站在門口的夥計幾句話。
兩個夥計點點頭,悄然出店。
陳大可帶幾人直行入三進院內的廳中,才笑笑說道:“二少東,咱們是溼手抓面,想甩也不行了。”
歐陽成方道:“怕什麼?我不信他們都是三頭六臂的人物?”
陳大可笑道:“二少東,老朽不是怕對頭利害,而是擔心老堡主怪罪下來。”
歐陽成方道:“人家已經找上了門,咱們總不能關着門躲起來吧!爹如沒有重振綠竹堡雄風之心,不會要我來,也不會親自趕來了。”
陳大可道:“說的也是,老朽也憋不住這口氣,如非姑爺這件事鬧到開封府來,我還真不知道,有一個這樣龐大的組合,在開封地面上如此霸道。”
雷慶道:“陳老,他們似乎是和官府中也有來往。”
陳大可道:“這倒是一個麻煩,老堡主有一個特異的規定,那就是任何情況下,都不許和官府中人動手。”
歐陽成方冷笑一聲,道:“如若官、匪真的勾結起來,官和匪有何不同?咱們總不能伸長了脖子,任他砍去腦袋。”
陳大可笑一笑,道:“二少東,看起來這件事十分曲折,一旦放手幹,有得你施展身手的機會,問題是咱們還得老堡主到來後才能決定,二少東還得忍耐一二。”
歐陽成方道:“鬧了半天,咱們還不知對方是誰,至少陳老也該想法子摸摸對方的底子,等我爹到了之後,咱們就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先找到他們窩裡去,一下子把事情了斷。”
陳大可道:“二少東,這個老朽自有準備,不勞費心,我已吩咐廚下備了酒菜,咱們一面喝酒,一面等侯老堡主的大駕。”
杜天龍突然想起了凌度月,一個人還在客棧之中,半天曆經事端,有如瀑布浪泉,緊張得叫人喘不過氣,無暇想到凌度月還在客棧,當下站起身子一抱拳,道:“陳老前輩,客棧還住着一個朋友,咱們先回客棧瞧瞧去。”
歐陽成方道:“大姐夫,客棧住的什麼人?”
杜天龍略一沉吟,道:“我回去把他接來,再替你們引見一下。”
陳大可經驗豐富,察顏觀色,已知杜天龍有難言之隱,當下說道:“那很好,你去接他來此,老堡主如於今日趕到,必然有很多的話要問你,這裡地方很寬大,多上三二十號人,也有安歇的地方。”
杜天龍道:“晚輩盡力勸他來此就是。”
歐陽成方站起身子,道:“走!我和你一起去。”
杜天龍回顧了雷慶,苗奇,黃蜂女一眼,道:“三位不用去,我和人傑及成方去一趟就行了。”
雷慶心中已然明白了杜天龍的用心,點點頭,道:“三位早去早回。”
杜天龍由懷中取出一粒藥丸,道:“黃姑娘,這藥丸姑娘請先服下。”
黃蜂女接過藥丸,未再多問,杜天龍也不再詳作說明,帶着王人傑,歐陽成方,直向下榻客棧。
一出門,歐陽成方就發覺有人追蹤,不禁心頭火起,冷哼一聲,道:“大姐夫,他們似是冤鬼纏身,步步不放,你們先走一下,我來教訓他們一下。”
杜天龍笑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現在先忍耐一下,等岳父大人到來之後再作計議,衆目睽睽的大街之上,量他們也不敢耍什麼花樣。”
歐陽成方強自按捺下心頭怒火,沒有發作出來。
回到下榻客棧,杜天龍安排了歐陽成方和王人傑,在跨院中上房等候,獨自繞入了凌度月的房中。
凌度月仍是一身車伕裝扮,獨自坐在小室之中。
杜天龍一抱拳,道:“凌兄,我們兩度遇險,多承護救,都是凌兄之力吧?”
凌度月淡淡一笑,未承認也未否認,卻一轉話題,道:“聽說綠竹堡的人,也到了開封府。”
杜天龍道:“不錯,這一路上委曲了你,現在似已用不着再掩飾身份了,家嶽今夜可到開封,凌兄請換過衣服,恢復本來面目,在下爲凌兄引見家嶽。”
凌度月沉吟了一陣,道:“如論行事方便,還是凌某人目下這身份好些……”
杜天龍急道:“如何能再這樣委曲凌兄,而且目下局勢已漸明朗,凌兄,如仍以扮裝身份,也無法掩飾本身的鋒芒了。”
凌度月笑道:“對方情形我已摸到了一點邊,杜兄既然覺着不用再暗中行事,兄弟就恢復本來的面目了。”
揭下了人皮面具,換過衣衫,頓時恢復了丰神俊朗的瀟灑形貌。帶着凌度月同回上房,引見歐陽成方,算過店錢,一行人立即轉回到大祥記綢緞莊去。
這時,大廳上盛宴已開。
歐陽成方和凌度月十分投緣,拉着凌度月坐在一起。
黃蜂女似乎是從沒有見到這樣俊秀動人的男人,兩道目光不時在凌度月的臉上打轉。
杜天龍一一替羣豪引見姓名,但未把凌度月的詳情奉告。
自然,那是事先得到凌度月的囑咐。
所以,陳大可,歐陽成方,黃蜂女等,對凌度月的瞭解並不太多。
陳大可很注意凌度月,只覺此人表面雖然謙和,骨子裡卻有一股冷傲之氣,隱隱間有一股目空四海的味道。
他經練數十年,閱人千萬個,心中明白凡是具有這等冷傲之氣的人,必然是身負絕技的高人。
但仔細觀察之下,卻又瞧不出他有什麼特異之處。
端起了一杯酒,陳大可緩緩說道:“凌兄,老朽敬一杯。”
凌度月端起酒杯,笑道:“不敢當,在下的酒量不太好。”
輕啜一口,放下酒杯。
太陽還未下山,綠竹雖的老堡主帶着歐陽鳳,也趕到了開封。
陳大可,杜天龍等,恭迎廳外,只有凌度月,候在廳中未迎出去。
陳大可一個長揖,道:“見過老堡主。”
老堡主一拱手,道:“不用多禮,咱們大廳裡談。”
當先舉步入廳,歐陽鳳緊隨身後。
凌度月一抱拳道:“末學後進凌度月,見過老堡主。”
歐陽鳳早已經告訴過父親,老堡主心裡有數,連忙還一禮,道:“老朽擔當不起,少俠請坐。”
凌度月微微一笑,原位坐下。
歐陽鳳福了一福,道:“見過凌少俠。”
凌度月一閃身,道:“不敢,杜夫人請坐。”
目睹老堡主和歐陽鳳對凌度月的敬重,陳大可暗暗奇怪,老堡主爲人雖然和氣,但對一個如此年輕的人這般敬重,還是從未有過的事。
歐陽成方心性急,一欠身,急水下灘般,說出了趕到開封的經過。
歐陽老堡主點點頭,目光轉註到杜天龍的身上,道:“事情怎會演變至此呢?”
杜天龍站起身子,道:“保過柳家那趟鏢,事情就一波連一波,未平復過……”
簡明說出了事情經過,自然把凌度月的事情瞞了一些。
歐陽老堡主沉吟了一陣,道:“大可,你瞧這是什麼人乾的?”
陳大可道:“屬下這些年來,一直避免參與江湖事務,還未摸清楚對方的底細,不敢妄作論斷。”
歐陽老堡主微微一笑,道:“凌世兄,對此有何看法?”
凌度月究竟是年輕人,歐陽老堡主這麼一高擡,擡得他有些難再矜持,緩緩說道:“就在下查看所得,這是很奇怪的組合,他們不能算江湖上門戶幫會,因爲他和官府中有着往來……”
一聽說和官府有關,歐陽老堡主就不禁一皺眉頭,道:“這個確然是很麻煩了。”
凌度月道:“雖然和官府中有來往,但他們借重的還是江湖……”
目光一掠苗奇、黃蜂女,接道:“他們不惜重金,聘約江湖高手和杜總鏢頭,及在下王恩兄作對,必要殺之而甘心。”
老堡主道:“這就是老朽不明白的地方了,小婿只不過是一個保鏢的鏢頭,吃一口奔波勞碌飯,既談不上名揚江湖,也不算什麼武林高手,對方既非爲利劫鏢,更不可能是殺小婿以揚名立萬,他們的用心何在呢?”
凌度月道:“也許杜總鏢頭是堡主的嬌客,以及在下的捲入,使他把事情越辦越大,就在下聽得消息,江湖上一些很有名氣的黑道殺手,都趕來了開封。”
歐陽老堡主一皺眉道:“這麼說來,他們非要殺了小婿不可了。”
凌度月道:“看情形,似是被老堡主言中了。”
老堡主沉吟了片刻,道:“凌世兄,既探知他們和官府有來往,卻又探得他們聘請了不少江湖高手和小婿爲難,想必是已找出些眉目了。”
凌度月道:“在下雖然探出不少的內情,但還未找出他們幕後的主持人物,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幕後人物,一定很有錢,禮聘那樣多江湖殺手,恐怕是一筆很龐大的數字。”
老堡主道:“能聘到冷八公那樣的殺手,確然要一筆很大的銀子,就老夫所知,冷八公這人是六親不認,計酬殺人,全無交情可言。”
陳大可長長吁了一口氣,道:“老堡主,這檔事實在有些奇怪,古往今來,江湖上大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重金聘請江湖高手,目的只在追殺一位鏢局的東主,而且一次不成,再次又來,大有不得手不罷休的用心,這要多少錢,目的何在?”
歐陽老堡主突然又把目光轉註在杜天龍的身上,神情肅然地說道:“天龍,你自己想想看,這些年來你作了什麼神、人共憤的事?使人非有殺你不足以消去心頭之恨。”
這位江湖名宿,雖然退休了多年,但他自有一種威嚴的氣勢,此幾句話問得聲色具剛。
杜天龍愣了一愣,起身一個長揖,說道:“小婿保鏢爲生,在江湖上結了不少仇家,但自信沒有做出一件是神、人共憤的事,頭上三尺有青天,小婿如有一句謊言,天誅地滅。”
老堡主的凜然神色,不但使杜天龍驚慌莫名,就是黃蜂女、苗奇等,也有些心頭怦然,只覺他那股冷厲的氣勢,頗有奪人神志的威嚴,大廳中鴉雀無聲。
杜天龍立下重誓,老堡主臉上的冷厲神色,逐漸轉成一股激怒之氣。
只見他緩緩站起身子,端起桌上酒杯,說道:“皇天在上,諸神共鑑,我歐陽明金盆洗手,封刀歸隱。十幾年來,一直恪守信誓,未出堡門一步,不問江湖是非,小婿受追殺,而且出手的盡都是武林中第一等的殺手,蘭因絮果,莫非是種於弟子之身,形勢迫人,弟子不得不暫拋誓言,重入江湖,再啓封刀,爲武林除害了。”
一揮手,撒出杯中之酒,大步行出廳外,對天大拜三拜。
這無疑解除了他立下的誓言,綠竹堡中人,又重行入了江湖上的恩怨是非之中。
廳中人個個肅立原位,直待歐陽明歸回原座,陳大可才一欠身,道:“堡主決心再啓封刀重入江湖,咱們也可放手一拼,屬下這就去關照他們一聲,放手施爲。”
歐陽明一搖手,道:“慢着。”
陳大可一欠身,道:“老堡主還有什麼吩咐?”
歐陽明道:“咱們要先禮而後兵,你先坐下,綠竹堡重入江湖,總不能留給人話柄。”
陳大可應了一聲,歸入原座。
歐陽明輕輕咳了一聲,回目望着杜天龍,道:“聽說你已把鏢局歇了。”
杜天龍恭恭敬敬地應道:“是的,小婿已經歇了鏢局子。”
歐陽明道:“好!大可,你想法子通知開封地面的武林同道一聲,就說龍鳳鏢局已經歇了業,杜天龍夫婦暫住在大祥記綢緞莊中。”
陳大可道:“屬下這就遣人送出訊息,但不知老堡主重出江湖的事,是否也要告訴他們。”
歐陽明道:“告訴他們,明人不作暗事,我一生光明磊落,這番重出江湖,也不希望使清白受到沾污。”
陳大可道:“屬下就去趕辦。”
需知那歐陽明能夠成爲武林中一代客觀存在人人敬仰的人物,並非全是武功高強,他的智略、氣度,都有着過人之處。
黃蜂女和苗奇,都不禁生出了敬佩之心,自動的詳述了受僱的經過。
歐陽明笑一笑,道:“苗兄的大名,老朽相聞已久,只是沒有見過罷了,此番相助小婿,老朽十分感激。”
苗奇道:“慚愧,慚愧。”
歐陽明目光轉註到黃蜂女的身上,接道:“姑娘,老朽昔年和令堂有過數面之緣……”
黃蜂女接道:“老前輩,家母在江湖的聲名,是不是很壞?”
歐陽明道:“令堂使很多人誤解,不過老朽的看法,令堂只是行事偏激一些,有時太急,誤傷了不少人。”
黃蜂女道:“老前輩的氣度宏大,不忍傷害晚輩,晚輩未和杜總鏢頭、雷老英雄相處之前,確然不知自己爲人哪裡不對。這半月相處,使晚輩體會到正邪之間,確然有很大的分野。”
歐陽明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姑娘身具慧眼,能夠及時醒悟,明辨是非,老朽爲姑娘慶賀。”
凌度月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堡主,晚輩有幾點不太瞭然之處,不知可否請教一二?”
歐陽明道:“凌世兄,有什麼指教,但請明言?”
凌度月道:“老前輩通知武林同道重出江湖之後,往後作何打算?”
歐陽明道:“唉!老朽希望,他們能夠看我這張老臉,事情到此而止……”
凌度月接道:“晚輩的看法,似乎是不太可能。”
歐陽明道:“老朽也明白,這似乎不太可能,不過老朽希望給人一個選擇的機會,屈幾位的大駕,暫在大祥記留住幾日,等他們找上門來,再作打算。”
凌度月道:“原來如此,老前輩果不愧一代武林名宿,單是這份氣度,就非常人能及。”
歐陽明道:“老了,已不復當年的雄心豪氣了。”
凌度月道:“老前輩胸懷磊落,但對手卻未必是有些胸懷,晚輩之意,讓他們準備好了大舉來犯,倒不如咱們也暗中派人查看一下他們動靜。”
歐陽明道:“什麼人去呢?”
凌度月道:“晚輩初入江湖,識者不多,如是老堡主相信得過,晚輩就毛遂自薦了。”
歐陽明道:“凌世兄肯親自出馬,那是再好不過,只是爲老朽和小婿的事,這樣勞動你凌世兄叫人不安得很。”
凌度月道:“老堡主言重了,晚輩這就暫行告辭。”
歐陽成方突然站起身子,道:“我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我和凌兄同去一趟。”
歐陽明冷冷說道:“坐下,你大搖大擺地在開封府遊了一天,還認爲別人不認識你,有你同行,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
歐陽成方不敢多言,緩緩坐了下去。
黃蜂女道:“凌少俠,我跟你同去如何?”
凌度月道:“姑娘還是暫請留此,在下先去瞧瞧,如若有需用姑娘之處,再請姑娘幫忙。”
轉過身子,快步而去。
黃蜂女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心中甚是難過,望着凌度月的背影,半晌說不出話來。
歐陽明淡淡一笑,道:“姑娘,由他去吧!姑娘役蜂逐敵,只怕早已被人認了出來,恐無法瞞過敵人的耳目了。”
想一想,實也有理,心中的怒火消去了不少,緩緩落座。
這一陣一直很少開口的雷慶,突然說道:“老堡主這等張網待魚的辦法,十分高明,先給他們一個莫測高深的感覺,讓他們自動找上門來,既可保持了先禮後兵的氣度,誘敵犯我,再作反擊,不失一代名宿的身份。”
歐陽明拂髯一笑,道:“雷兄,這件事由頭至今,雷兄大都在場,雷兄的看法,這件事是否和柳家有關呢?”
雷慶道:“老堡主不恥下問,雷某人自當奉告一得之愚,當今之世,除了山西柳家長福銀號之外,還有什麼人,能有聘請這多武林中第一等人物的富豪我們作對,不過……”
歐陽明道:“不過什麼?”
雷慶道:“柳家雖然財大勢雄,但他們沒有理由和綠竹堡結仇,這是在下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
歐陽明道:“我也一直在想這件事,他們這做法不外兩種途徑?一種是他原本把事情看得很簡單,想不到連番受挫,惱羞成怒,不得不放手對付咱們……”
沉思了片刻,接道:“這一個原因,是他有意逼老朽出山,只好讓他們償此心願了。”
這時,陳大可已辦完事情,行入廳中。
歐陽明道:“大可,事情辦完了吧?”
陳大可道:“訊息已經發了出去,今夜之前,開封府面上,都知道老堡主啓封刀重入江湖的事。”
歐陽明話題一轉,道:“大祥記綢緞莊,從此刻起,好好的佈置一下,地處鬧區,就怕用火,連累了街坊鄰居,那就不好說話了。”
陳大可點點頭,道:“屬下明白。”
歐陽明道:“替客人準備靜室了嗎?”
陳大可道:“早已備好。”
歐陽明道:“那很好,帶他們各自回房去休息一下,也許今夜咱們就無法平安渡過。”
此刻,杜天龍突然取出一粒丹丸,交給了黃蜂女,道:“服下之後,運氣坐息一段時間,可除去身中餘毒。”
黃蜂女接過藥丸,正待招呼苗奇,歐陽鳳已行近身側。
“妹子,走!咱們在一起休息,彼此照顧,也方便一些。”
凌度月拒她千里之外,使她內心中產生了很大的自卑,認爲在場中人,能和她患難相扶的,只有一個苗奇。
歐陽鳳近身相邀,使得黃蜂女心中產生了無比的感動,熱淚盈眶,幾乎要滾下來。
陳大可也特別行了過來,招呼苗奇,道:“苗爺,先請回臥室中休息一下,二更之後,只怕還有麻煩苗爺的事。”
苗奇道:“這幾日所歷所見,我自己感覺到這點本領有限得很,但我願作先軀死而無憾。”
陳大可道:“苗爺言重了。”
衆人魚貫離去,大廳中只餘三個人,老堡主歐陽明,過關刀雷慶和歐陽成方。
雷慶是老堡主暗中示意下,留在廳中未走,歐陽成方卻是未得父命,不敢退下。
片刻之間,陳大可重入廳中,撤去殘席,又換上一桌酒菜,大廳中,多加了四支火燭,顯得更爲明亮。
歐陽明低聲道:“大可,全部準備好了?”
陳大可道:“都準備好了,但只怕他們不能體會到老堡主這番用心。”
歐陽明道:“那是別人事,但咱們自己不能不準備一下。”
陳大可一欠身,退出廳外。
歐陽明突然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道:“雷兄,你看他們連番追殺小婿的用心何在呢?”
雷慶道:“這個嘛?在下一直未想明白,但見到你老堡主後,確使在下茅塞一開……”
歐陽明接道:“雷兄瞧出了什麼?”
雷慶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追殺令婿只不過是一個幌子……”
歐陽明點點頭,接道:“高見,高見,雷兄何妨暢述所見。”
雷慶道:“好,在下恭敬就不如從命了……”
語聲一頓,接道:“一開始,這就是一個設計好的圈套,用心就指向了老堡主,希望把你逼得重出江湖,離開綠竹堡,天龍只不過是他們安排的一個借步。”
歐陽明道:“仔細想來,確也是如此了。”
雷慶嘆口氣,道:“但是我們早該說穿纔對,寒陰透骨掌本是中人無救,偏巧的柳三夫人,就有那麼一節參王……”
歐陽明哈哈一笑,道:“雷兄,再深一層想,那不是什麼參王,根本就是解藥,只是它形狀改作參王罷了。”
雷慶道:“對啊!當時大家都注重在杜兄弟的生死之上,有誰去留心那參王是真是假?”
歐陽明凝目思索了一陣,道:“他們自始至終,就沒有殺死天龍的用心,但壓力卻一波強過一波,存心逼得小婿無路可走,自然就逼得老夫出頭了。”
雷慶道:“老堡主不愧是一代武林領袖人物,坐在綠竹堡,竟然把事情瞭解得如此深刻。”
歐陽明道:“聽小女述說了經過之情,再聽適才諸位詳說各節,湊在一起,老夫纔有了這個推斷,留下雷兄只是想再多求證一番。”
雷慶道:“確然如此,但如老堡主不提起來,咱們卻又無從想起……”
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重大的事,接道:“冷八公的出頭,荒野截擊,似乎又有些認真了。”
歐陽明道:“不錯,老夫出堡的事,我相信他們知道十分快速,這時他們倒很認真的準備殺死各位了,以淹滅逼我出山的證據,只是他們千算萬算算錯了兩件事,唉,這大約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雷慶道:“是哪兩件事呢?”
歐陽明道:“一是凌度月少俠突然出現,而且又全力爲小婿助拳,二是黃蜂女和苗奇的倒戈,自然這全是雷兄之力,點穿了對方的陰謀,使兩人變成了小婿很忠實的幫手?”
坐在一側的歐陽成方,只聽得圓睜雙目,道:“爹,這裡面竟有這大的曲折。”
歐陽明道:“江湖上太複雜,也很奸險,你知道的太少,這就是爲父的平日不讓你們多在江湖上走動的原因,走江湖,武功的強弱,只是條件之一。”
歐陽成方一欠身,道:“孩兒敬謹受教,不過孩兒還有很多不明之處。”
歐陽明道:“好!你問問看?”
歐陽成方道:“他們如若忌在綠竹堡,引誘爹爹出山,爲什麼不直接侵犯咱們的綠竹堡呢?”
雷慶微微一笑,道:“直接侵犯綠竹堡,是一件立刻鬨動天下的大事,大約他們還不致這樣明目張膽。”
歐陽成方道:“至少,他們可以下個帖子,約家父在什麼地方會晤,也可省去不少手腳。”
歐陽成方啊了兩聲,未再多言。
雷慶道:“老堡主,經過之情你都已瞭解,但我也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
歐陽明接道:“雷兄只管請說,區區留下雷兄,就是借重雷兄的金聞博見,以解決其中很多存疑之處?”
雷慶道:“老堡主已經退隱很久了,而且是千真萬確的不去聞問江湖中的事。少了老堡主這個障礙,對他們豈不是利多害少,爲什麼一定要千方百汁把老堡主給逼得重入江湖呢?”
歐陽明道:“這一點,我也想過,但還未完全想通,自然我如被他們殺死了,自然比退休綠竹堡對他們更爲安全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雷兄,江山代有人才出,凌少俠似乎就是主宰這一代江湖正邪分野的領袖人物。”
雷慶道:“區區也有這個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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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明道:“只是他年齡太輕了一些,眉宇間的傲氣,又太重了一些,我看這還得雷兄從中相助他一臂之力才成。”
雷慶微微一笑,道:“我會留心這件事……”
突聞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打斷了雷慶未完之言。
轉頭看去,只見陳大可手中捧一個大紅錦緞的盒子,行了過來。
歐陽明望了那錦盒一眼,道:“瞧過了嗎?”
陳大可道:“已經查看過了。”
歐陽明道:“什麼東西?”
陳大可道:“錦盒中一張拜帖,別無他物。”
歐陽明道:“取出拜帖。”
陳大可應命打開錦盒,取出拜帖,只是上面寫道:“要事面謁,敬請予接見時刻。
下面署名萬年虎。”
歐陽明道:“筆硯。”
一個小廝,捧着筆硯而至。
歐陽明就在原帖子上批道:“回書不及,今晚二更至三更間,恭候大駕。
下面寫了綠竹堡主歐陽明拜啓。”
陳大可收去了拜帖退下,歐陽明突然回顧了雷慶一眼,道:“雷兄,他們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太急了一些。”
雷慶笑道:“年輕人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夠老成持重。”
二更過後,大廳中又添就燭,明亮的燈光,照得大廳纖毫畢現。
一桌重新整治韻酒席,擺在廳中。
酒杯、筷碗,都已經重新換過。
歐陽明端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雷慶卻坐的陪客位置。
整個大廳中,只有兩個人,歐陽成方早已被歐陽明遣離客廳。
來的很準時,二更過後不久,陳大可帶着一個戴着虎形面具的人,緩步行入廳中。
歐陽明緩緩站起身子,一伸手,道:“朋友請坐。”
雷慶卻藉機會打量來人一眼,只見他穿着一件青袍,足蹬粉底逍遙履,態度很從容,只可惜自頸以上,都被虎形面具掩去,只見一對神光炯炯的眼睛和虎口露出白牙。
青袍人也不謙遜,一抱拳,道:“謝坐。”
大馬金刀在客位上坐下。
歐陽明也緩緩在主位坐好,端起酒杯,道:“請盡一杯水酒。”
當先一飲而盡。
青袍人端起酒杯,作了一個樣子,放下酒杯,道:“在下寒夜拜訪……”
歐陽明一揮手,道:“慢着。”
青袍人停口不言,兩隻目光,卻盯注在歐陽明的臉上。
歐陽明道:“老夫從出現江湖之日算起,到封刀歸隱,以迄於今,數十年來從沒有接見過戴着面具的朋友。”
萬年虎笑一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在下這副面具取下不易,還望老堡主破例一次。”
歐陽明一皺眉頭,道:“取下不易,那是什麼意思?”
萬年虎道:“這面具之上,有個特製的暗鎖,那鑰匙不在區區身上……”
歐陽明冷冷接道:“老夫不願和無法作主的人多費口舌,你朋友請便吧!”
萬年虎道:“老堡主,如若咱們是故舊相識,在下取下了這副面具和你面對面的談斤論兩,那豈不是一件十分尷尬的事。”
歐陽明道:“你不可能是老夫的舊識故友,老夫的辨別聲音之能,自信天下無人能夠及得。”
萬年虎道:“所以我這些年來,一直在練習變音之術,老堡主如若不信,在下立刻可以試過。”
歐陽明道:“老夫就洗耳恭聽了。”
萬年虎立刻用別一種方言出口,片刻間,連用了七種不同的方言。
每一種方言,又是那樣的字正腔圓,叫人無法分辨是出自一人之口。
歐陽明也不得不點頭了,緩緩說道:“的確高明。”
萬年虎笑一笑,道:“老堡主可是鑑諒在下戴着面具說話了?”
嘆口氣,歐陽明帶着三分傷感地說道:“也許我真的老了,不復當年的豪氣,你說吧?”
萬年虎目光一掠雷慶,道:“這位過關刀雷老英雄,是否要回避一下。”
雷慶站起身子,準備離去,歐陽明卻沉聲喝道:“坐下,雷兄,兄弟留你在此,就要你作個人證?”
萬年虎哈哈一笑,道:“歐陽老堡主,有些事似乎只宜兩人交談,多一人就有些不便。”
歐陽明淡淡一笑,道:“雷老英雄和我們綠竹堡索無淵源,閣下有什麼事,只管坦然說出,老夫已封刀退隱,能夠忍讓的,我會盡量地忍耐下來。只要你開的條件不太苛刻,老夫覺着,咱們很可能談個完滿的結果出來。”
萬年虎哈哈一笑,道:“老堡主如此虛懷若谷,實是大出了在下的意外。”
歐陽明笑一笑,道:“你如若真是老夫昔年的故交舊識,當知老夫的爲人如此……”
萬年虎接道:“在下的記憶之中,老堡主不是一個如此忍氣吞聲的人?”
歐陽明道:“老了,人已老脾氣也改了許多,這一點你朋友還沒有體會到吧?”
萬年虎嘆口氣道:“說的是啊!老堡主,不過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你老兄的名氣太大了,所以武林道上人人都會想到你老兄。”
歐陽明道:“江湖朋友們這麼擡愛老夫,當真是給老夫的面子,小婿只是代我受過了。”
萬年虎呵呵一笑,道:“杜總鏢頭那點道行,如非受你老堡主的支持,別說他在江湖上闖不出這大名氣,我們也早把他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