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
瘴氣瀰漫,陰暗潮溼的山林內,一條條毒蛇在地面的枯樹葉下穿梭着身姿。
陳醜兒目視着小毒仙遠去,直到小毒仙徹底消失在了視線當中,方纔收回目光。
那東邊百里處,並沒有什麼跳馬鎮。
只有一條修行了五百年歲月的毒蛟!
憑藉小毒仙不過神遊境的修爲,此去必然是有死無生!
下一刻。
陳醜兒一把抓起昏迷當中的孟河東頭髮,朝着一旁的溶洞巢穴拖拽而去。
片刻之後。
兩人出現在了巢穴當中。
他將孟河東橫放在一旁,而他則是盤膝而坐,看向遠處。
他並未急着動手,而是一點一點的解開纏滿身軀和麪容的繃帶。
只見他原本便醜陋猙獰的面容,此刻更是觸目驚心!
整張長滿黑斑的臉上,整具瘦骨嶙峋的身軀上,佈滿了千刀萬剮的痕跡!
傷疤疊傷疤,猩紅疊猩紅!
不斷有各種毒蟲和毒蟻,鑽破皮膚,透體而出。
“孟兄,你我一見如故,如今分別在即,好友,讓我送你一送,最後說上幾程話。”
陳醜兒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孟河東,接着擡起頭看向遠方,喃喃自語道:
“孟兄啊,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伱的出生就是溫暖的,父慈母愛,兄恭弟謙,全家都將你視作掌上瑰寶。
你看到的這個世界,是陽光,是藍天,是花團錦簇,是明媚美好。
你不懂人心會有多麼齷齪,不知這個世界上,爲何會有人僅僅爲了一口吃食,便大打出手,像是護食的野犬。
你無法明白一個生活在最底層的人物,過的會是什麼樣的生活,就像是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人,也無法去奢想,一個人爲何能像你這般幸福。”
“你是天之驕子,有着數不盡的親朋好友,有着諸多紅顏知己,有着庇護你的和藹長輩,有着爲你不惜拼去性命,去對抗世界的愛人。”
“知道麼?你就像是那沐浴在陽光下的樹葉,而我,則是深埋在黑暗裡的根。”
說着說着,陳醜兒低下了頭,神色變得有些落寞。
“孟兄,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麼樣的孩子最可悲麼?”
他看了一眼孟河東,接着自嘲的搖了搖頭笑道:
“就是像我這般的老實孩子,無家底,卻有家教。”
“法家鎖喉,儒家捏肋。”
“自幼母親所教的道理,更是成爲長大之後,做什麼事情都畏手畏腳,總是寧願委屈自身,都不願拒絕他人的枷鎖。”
“感覺這一生,怎麼活都活的不暢快。”
深吸了一口氣。
陳醜兒似想起了什麼,目光看向遠處長天,喃喃自語道:
“這世道多麼不公啊,有的人哪怕什麼都不需要做,就有人將王冠,親手戴在他的頭顱上。而有的人,卻是不管怎麼努力掙扎,卻仍舊只是別人眼中,那盡力賣弄自己的小丑,是別人眼中,那爛在泥潭水溝裡的老鼠,直到腐爛發臭,也永遠不見天日。”
“孟兄,我也不想走到如今這一步,我也不想變成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可”
“我曾經吶喊過,漸漸的我發不出聲音。我曾經哭泣過,漸漸的我流不出淚水。我曾經悲傷過,漸漸的我能承受一切。我曾經感性過,漸漸的我看淡世間。”
“我恍然大悟了,原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去在乎弱者的感受。”
陳醜兒笑了起來,笑容變得有些滲人。
“再後來,我喜歡上了無足鳥。”
“無足鳥只有翅膀,而沒有鳥足。因此只能飛翔,當它落地之時,就意味着它的毀滅。”
“孤注一擲,不飛則死!”
陳醜兒慢慢的說着。
他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孟河東睫毛不斷跳動,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孟河東有些疼惜的看向陳醜兒,正要開口說些寬慰之語。
“所以。”
陳醜兒臉上,陡然涌起一道獰笑。
“孟兄,我陳醜兒此生最好的兄弟,就用你的命!”
“來送我這隻無足鳥,扶搖直上青雲!!!”
嘭——!
陳醜兒手中猛地出現了一柄尖刀,狠狠扎進了孟河東胸膛!
噗。
鮮血狂涌而起。
孟河東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的看向剛剛還一臉悲痛的陳醜兒。
“孟孟兄,你醒了?”
陳醜兒見狀一怔,手中的尖刀哐噹一聲掉落在地上。
他似做錯了壞事的孩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孟河東面前,忽地淚流滿面。
“孟孟兄,對不起,我一時昧了心智,竟然朝你動手!”
“我竟然做出這種傷害你的事,我真不是人啊!!”陳醜兒掩袖長涕,聲音哽咽。
“沒沒關係,你我是最好的兄弟,你定是之前中了那蕭平的幻術,我不怪你。”
孟河東強擠出一抹笑容,寬慰開口。
直到這一刻,他也沒有懷疑陳醜兒,會背叛自己。
兩人可是當世最好的兄弟。
“謝謝你,孟兄,想不到我這般對你,你竟還是對我這般好,我真是”
噗!!
陳醜兒拿起手中尖刀,狠狠刺入孟河東胸腔,接着刀尖一個旋轉,硬生生剜下孟河東的一塊血肉。
“.我真是太感動了啊!!!”
“你”
孟河東先是難以置信的低下頭,看向插在胸腔上,接着艱難擡起頭,看向陳醜兒。
噗噗噗噗!
陳醜兒狀若瘋狂,手中尖刀不斷來回快速刺入孟河東胸腔內。
“啊啊啊!孟兄,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兄弟!!”
“嗚嗚嗚嗚,痛!太痛了!!”
“哈哈哈哈!”
他一邊淚流滿面,一邊卻是在歇斯底里的瘋狂大笑。
每捅一刀,往日他和孟河東同生共死的一幅幅畫面,便不斷浮現在腦海當中,不禁讓他心臟劇烈抽痛。
而每痛一分,他的修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一大截!!
孟河東艱難往前伸手,抓住了陳醜兒的衣袖,似乎想要阻止陳醜兒。
“爲爲什麼.”
他張了張嘴,彷彿想要說些什麼。
噗噗噗!
然而,隨着那尖刀不斷刺入他的體內。
他身軀不斷顫抖,一句還都未能說出,便逐漸沒了動靜。
漸漸的,孟河東瞳孔渙散,化作一片死灰。
他抓住陳醜兒衣袖的手,無力滑落在地。
在他身下,逐漸擴散開來一大片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