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輝迷迷糊糊中醒來,他做了一個噩夢,自己在狂風中掙扎,他想抓住什麼東西,但是怎麼也抓不到。他還夢到了胖子,大雨滂沱中胖子抱着他的屍體,坐在泥漿嚎啕大哭。他夢到到了老闆,老闆讓他把那些劍典全都燒掉,他站在空無一物的道場茫然無措。
他醒了。
睜開的灰眸黯淡渙散,過了一會,渙散的目光一點點聚攏,無盡的灰暗蒼涼中,一縷極微弱的微光亮起。彷彿金屬和岩石雕刻的冰冷臉龐,像春風吹過凜冬肆虐之後的荒野,多了一分生機。
很久沒有做噩夢了。
他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有些出神。
不知道胖子現在怎麼樣,是不是不修煉還到處坑蒙拐騙?少吃糖你已經那麼胖了,要是有人欺負你記好名字,不要告訴我,告訴我也要等我再厲害點再告訴我,要是忍不住幫你報仇,我們倆都要糟。放心我會好好修煉,實在打不過那我只能打你了,惹那麼厲害的仇人真是找死。
不知道老闆在天堂過得怎麼樣,估計天堂也沒有劍修了,老闆你要入鄉隨俗,做人,不對,做鬼要現實點,不要那麼而固執。不要做生意,老闆你不適合,找份穩定的工作好好過。天堂應該到處都是這樣的工作吧,連穩定工作都沒有地方,肯定沒資格叫天堂。
艾輝,你要努力。
最後一句話對自己說完之後,艾輝長長吐出一口氣,夢境和負面的情緒就在吐出的長長空氣裡。
他恢復如常,和平時一樣。灰暗和黯淡,畏懼和怯懦,都消失不見,就像從來沒有過一樣。
他的目光堅定冷靜,他依然是那個內心強大,無所畏懼的艾輝。
他掙扎着想從牀上起來,但是左臂劇痛。
骨折了,他很老練地判斷,這樣的傷勢,他遇到不止一次。想起衝出懸金塔的最後時刻,他好像撞到哪裡了,沒想到時自己的左臂。
包紮得很好,藥物處理過,不需要多久就能夠痊癒。他經驗豐富,骨折之類的硬傷看上去很慘,但實際上沒有大礙,只要及時處理,很快就會痊癒。真正讓人頭痛的是內傷,五府八宮如果受傷,會很麻煩。
估計自己的麻煩不小,艾輝苦笑。
自己當時有點亂來。
他還不知道自己體內竟是什麼狀況。
忽然,外面爭吵聲傳入他的耳朵。
“守川,他是真正的天才!剛剛開啓本命元府,就能用雙流織法,就能織出元紗布。我現在都沒有想到他是怎麼做到的,太不可思議了!”
老太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充滿驚歎。
艾輝覺得內心暗爽,被別人誇讚,總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而且他爲此也付出許多。
“他就是天才!刺繡的天才!守川,上次是我不對!他的天賦太好了,一定要他來繡坊,我親自培養他,我要收他做關門弟子!”老太太的語氣激動。
艾輝有點傻眼,不要啊,刺繡時很賺錢,也很有前途,但是自己一個大男人,真的以後都和刺繡打交道,他還是覺得彆扭無比。
老頭本來聽得還挺爽,一聽老太太要搶艾輝,頓時不幹了:“不行!他是的徒弟!我就這麼一個徒弟,以後要繼承我的衣鉢!”
“你這是浪費他的天賦!你這是對他人生的不負責!”老太太冷哼:“你那一點東西,讓他跟着學就是了。”
“反正不行!”老頭拒絕得很乾脆。
老太太頓時惱了:“王守川,你是什麼意思?老孃都和你道歉了,你要我怎麼樣?我跟你這麼多年,你就這樣對我?上次是我不對,我跟你過這麼多年,享過什麼福?求過你什麼事?你到感應場我就來感應場,你要折騰什麼都隨你,你就這麼對我?王守川,你今天把話給我說清楚,嗚嗚嗚……”
看到老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王守川頓時慫了,放緩語氣:“我沒說啥啊,你哭啥。我的徒弟,還不就是你的徒弟,他要不好好學,你打斷他的腿。”
李維和明秀兩個人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就像個石頭人。他心裡有點發虛,暗自懊悔怎麼這麼急匆匆跑來。眼下這場面,覺得不該是他這個外人看到的。大師啊大師,可千萬不要因爲今天這事給我小鞋穿啊。
明秀還好,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沒有感覺太尷尬,但是也知道此時決不可插嘴。
看到老伴的哭聲止住了不少,王守川接着道:“但是我們呢,要考慮一下艾輝的意見。”
老太太一聽,頓時不哭了,音量拔高:“他有意見?”
房間裡的艾輝聽得心裡一哆嗦。
“他當然不會有意見。”王守川輕咳一聲:“你看當時他是多麼想進繡坊。但是我們得替考慮不是,他要是個女娃,那我二話不說,你直接拎走,送你了。可他是個男娃,刺繡你比我熟,有哪個男刺繡大師?他的心性我也知道一些,還是喜歡一些打打殺殺的東西,他學刺繡沒啥,讓他繡一輩子,這個就有點難度了。”
老太太不說話了。
王守川這話說到點子上,她其實來之前,就可惜過好多次,如果艾輝是個女孩子就好了。男人學刺繡的不是沒有,但是極少,而有所成就的一個也沒有。
王守川趁勝追擊:“我的意思呢,等他傷好了,就讓他去繡坊,先跟着學再說。他的天賦好不好,對刺繡有沒有興趣,都不着急。以後他的路,還是得他自己選。”
老太太臉色稍霽,哼了一聲:“總算你說了句人話,白賠我這麼多的眼淚。明秀,我們會繡坊。”
說罷,趾高氣昂地朝外走,哪還有一點剛纔那眼淚婆娑的模樣。
“師伯我們走了。”明秀連忙向王守川行禮,又向李維揮了揮手,追上師傅。
王守川看到離開的老伴,鬆一口氣,剛纔那陣仗,也把他嚇一跳,抓起桌上的水壺,咕嘟咕嘟給自己灌了幾大口。
放下茶壺,他纔對一旁的李維問:“你又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