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謝秋是個孤兒,不用去應付他的父母,只是要跟親朋好友和酒店說明婚期的原因,會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想到這裡,她嘆了一口氣,還是先去查看父親最終的檢查結果吧,或許是個誤診。
當張閒閒終於調整好情緒,趕到醫院門診大廳時,醫院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父母還坐在大廳椅子上等結果,大廳取結果的機器跟自動取款機一樣無眠無休,又過了十來分鐘,他們終於拿到了最終的化驗結果。
這個結果,跟其他醫院的診斷一模一樣,父親體內的腫瘤屬於胃癌且晚期。
那天過得潦倒慌亂,張閒閒一家人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大家都沒有胃口。
第二天一大早,她帶着父母跑到腫瘤醫院,又去求檢查的主治醫生給看看結果。大夫支開父親後,告訴她說這種腫瘤的發展會很迅速,不管病人現在動不動手術,轉移和惡化都是不可避免的情況。也就是說,得了這個病後,父親想有尊嚴也不受罪的結束生命,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這個噩耗,讓張閒閒身上的厄運雪上加霜,從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完全改變了,壓力像是一座大山猛地全壓到了她的身上。
面對身體急劇惡化、需要不斷做檢查和治療的削瘦父親,還有脆弱成孩童無比恐慌的母親,謝秋的消失讓兩位老人無法接受。不善於撒謊的張閒閒,只能求謝秋的助手王力來演戲,騙父母說謝秋攻克了重大技術難題,因此要協助某單位去別的地方搞一段時間的研究。
在此期間,謝秋的行蹤不但保密,而且他也不能結婚和出現,關於他的事情都要閉口不提。工作了一輩子的父母自然明白保密的重要性,他們對王力的說辭沒有太多懷疑,從此便不再過問太多,而剩下的一切僅靠着張閒閒自己硬撐。
因此,在隨後三個月的時間裡,作爲獨生女的張閒閒爲了照顧得了胃癌的父親,已經跟公司請假無數。她很清楚,這種做法對於一切爲了創造價值的公司來說,自己被辭退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她不想被辭退,更不敢被辭退,她需要錢。因此,儘量平衡着家庭和工作的她身心憔悴…
這一天,到了張閒閒的生日,遮瑕液已經完全遮不住她黑黑的眼圈。站在早晨8點鐘人羣涌動的地鐵站內,身邊早高峰的擁擠和爭搶、人羣中的嘈雜和匆忙,都無法比擬她眼神裡的茫然和無措。
因爲身爲壽星公的她,根本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該去公司上班打卡,還是該去住院部替父親搶牀位。那條昨晚半夜3點23分,張閒閒發給上司想請假的微信,仍然沒有收到任何回覆。
她站在人羣裡,等着即將到達的地鐵,眼睛發現地鐵內高懸的時鐘指向了8點08分。於是,張閒閒退到一個角落,鼓起最後一絲勇氣,想借助所謂的吉數寓意,撥通了主管領導白經理的手機。
但是,對方的鈴聲剛響了兩下,白經理就按了拒絕接聽鍵,只剩下更加忐忑不安的張閒閒站在原地,她沒有絲毫地勇氣再去撥打第二遍。
這個時候的地鐵站內雖然人滿爲患,但是空調的冷氣卻給的很足,空氣也算是清爽舒服。可是電話被拒接後的張閒閒,只覺得大腦一陣缺氧,頓時吸不上的窒息感籠罩了她的全身。
下一秒,她的腦袋脹痛的厲害,眼前的視線也一點點的模糊了起來。爲了防止自己在洶涌的人羣中跌倒,張閒閒慌忙往站內的牆邊擠了過去。她的後背靠着牆,嘴巴大張費力地喘着氣,身體還不由自主地顫抖着,臉色蒼白的厲害。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匆忙趕路的乘客中,一位好心的大姐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關心地問道。
張閒閒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一絲職業的微笑,虛弱地說:“沒、沒事,有點低血糖!”
“給你,快吃點,我也是低血糖,包裡要常備着!”另一個路過的年輕女孩正巧聽到了她們的對話,趕忙遞給她一塊大白兔奶糖。
“謝、謝謝你們!”
“快點吃下去,這、這兒有礦泉水,我沒喝過!”
在幾位陌生路人七手八腳的幫助下,差點窒息在站內暈倒的張閒閒,終於感覺心臟不再那麼難受了。比起職場中上司對她習慣性的冷暴力,此時陌生人們的善意是那麼的彌足珍貴,讓她覺得卑微的自己還能繼續活下去。
“姑娘,坐這兒休息一會,工作別太拼了,身體最重要,什麼事都能過去!”
“對對,這位阿姨說的對,你凡事呀往開了想,沒什麼過不去的坎。當年紅軍長征那麼難,最後都勝利解放全中國了,活着肯定會越來越好!”
“是啊姑娘,你這麼年輕,好好休息一下,沒事的!”
“嗯嗯,謝謝大、大家,我沒事,沒事了,謝謝!”
或許是陌生人們從她泛紅的眼眶和憔悴的外表上,察覺到了張閒閒的異樣,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安慰着。這些樸實的話語是那麼溫暖,讓張閒閒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內心一根敏感的神經又再次被觸動。
眼看就要30歲的張閒閒,比起網絡上很多年輕有爲的人生贏家們,算是一事無成。如今連唯一的驕傲謝秋也徹底失去了,那場盼望許久的婚禮成了一個再也不願想起的悲痛,就連想救治疼愛自己的父親張閒閒也無能爲力。
似乎這些年在BJ,她灰頭土臉地活着是錯、學了文科專業是錯,賺不到大錢更是錯上加錯。最近一連串的遭遇和壓力,讓她心裡難受的厲害,尤其是看着上司已讀不回的微信、銀行卡內日漸捉襟見肘的餘額、父親越來越痛苦的病症,她羞愧、憤怒、悲傷,怪自己太過無能,纔會導致現在這個下場。
可是,就算明白普通等於卑微,她還是想救父親。微薄的工資,是救父親命的錢,她很需要,特別需要,所以不能被辭職啊。
不知道是衆人的安慰給了她力量和希望,還是大白兔奶糖的甜味讓她極度焦慮的神志和情緒平緩了下來,張閒閒硬是生生憋回了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告訴衆人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