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蹭的起身,茶杯落地,嵌入鬆軟的泥土之中,杯中熱茶悉數灑在赫連煦袍襟之上,仔細看去,尚能看到其上熱氣繚繞。
“茶水太燙,暄兒一時失手這才……王爺可是燙傷了?”
纖手輕掩着嘴,好似從震驚中轉醒,端木暄慌忙拿起姬無憂跟前的手帕胡亂的爲赫連煦擦着袍襟。
茶,是她剛剛纔煮好的,自然是燙的。
好在此時是春季,赫連煦身着春袍,這春袍不比夏衫,要厚上不少,熱茶若澆上去雖不至於燙傷,但滋味也定不會好受。
“起開!笨手笨腳的!”
深皺濃眉拂開端木暄給自己胡亂擦拭的手,赫連煦惡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卻礙於姬無憂在場,並未發作。
見赫連煦擡眸瞪了自己一眼,姬無憂好笑的替他回答了端木暄的問題:“阿煦沒事,只是衣裳添了些彩頭。”
“王爺的衣裳髒了,該立即更換纔好。”
輕咬貝齒,黛眉微蹙,端木暄有些爲難的看着他的袍襟。
他的衣裳,她這裡可是一件都沒有的。
遲疑片刻,她又道:“要不,我這就命翠竹到王爺的聽風軒去取……翠竹!”
“算了!本王自己回去換!”
慍怒着又看了眼端木暄,赫連煦緊皺着眉頭又看向姬無憂。
“我很快就走!”
淡淡的,姬無憂只笑着說了這一句,
聽他此言,赫連煦轉身大步離開陌雲軒。
待他走後,姬無憂轉睛看向目光悠遠的端木暄,訕訕笑嘆:“你是故意的!”
進宮五年,端木暄一直在太后身邊伺候,更是太后身邊的奉茶女官,再燙的茶也端過,何時見她失手過?
所以,姬無憂敢肯定,倒在赫連煦身上的那杯熱茶,並未端木暄不小心,而是她故意爲之。
她的目的便是讓赫連煦離開陌雲軒。
轉頭,與姬無憂對視,端木暄依舊淡淡笑着,低眸,又倒了杯茶,她笑看着姬無憂,黑白分明的雙眸竟泛着絲絲狡黠:“是不是故意的,侯爺試過不就知道了?”
“呃……本侯爺這會兒不渴,這茶還是下回來了再喝吧!”乾笑着連連搖頭,姬無憂露出不敢恭維的模樣,一邊往外走,他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喃道:“那杯滾燙滾燙的茶哦……”
他方纔便說很快就走!
是以,在他離開之時,端木暄並未挽留,只是安靜的目送他離開。
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她這才收回久望的目光,低頭看着桌上擺放的茶具。憶起赫連煦離開時的慍怒眼神,她不禁長長一嘆。
她在太后身邊奉茶多年,即便是將手伸入滾燙的熱水當中,也不會喊疼,姬無憂說的沒錯,方纔她將茶倒在赫連煦身上,確實是故意爲之。
前一刻,她尚與他劍拔弩張,後一刻怎會心平氣和的與他共圍一桌談笑風生?加之他跟姬無憂的對話亦是火藥味甚濃,所以,她決定儘早結束這場茶局爲好。
即便,這樣做的結果是不歡而散!
邊上,眸光餘角瞥見翠竹如釋重負的長吁一口氣。
擡起頭來,端木暄看向翠竹,淡淡說道:“你不聽話了。”
“王妃……”
眸子水光閃爍,翠竹脣瓣輕顫。
眉梢輕擡,端木暄問:“你可知若我不出聲,你又如此領罪,等待你的會是什麼?”
身子不禁一顫,翠竹緊咬脣瓣,卻是不語。
在宮中多年,她怎會不知若端木暄不出面自己會受到何等責罰?
只是,她寧願受罰,也不願端木暄再受羞辱。
在她心裡,一切只因早上阮寒兒打她那一巴掌開始,端木暄完全是爲她出頭纔會掌摑阮寒兒的,所以,此事若一定要有個結果,那……也該由她來擔!
“天色漸晚,把桌子撤了吧!”
悠悠一嘆,端木暄只如是吩咐道。
方纔她本已告誡翠竹要管住自己的嘴巴,翠竹卻仍是忤逆她的意思在赫連煦面前下跪領罪。她知道,翠竹這麼做,只因護主心切,不想赫連煦再遷怒於她。
翠竹心意如此,她又怎能怪她?
其實,她該慶幸,有人尚會爲她如此,但與這份慶幸比起來,她更希望翠竹平安。
櫻花樹下,落英繽紛,花香泌人。
留翠竹一人收拾茶具,端木暄轉身向裡,緩緩步向前廳。
片刻之後,她已立足前廳之內。
前廳裡,空無一人,只簡單的傢俱擺設,顯得空蕩蕩的。
視線在廳內穿梭,又稍站片刻,端木暄只輕輕啓脣喚道:“迎霜!”
這丫頭方纔見赫連煦過來興師問罪,只丟出備茶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便退出戰場,躲得遠遠的。雖說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皇上的人,但是此刻是在王府,而她——是她端木暄的丫頭!
“王妃在找奴婢?”
十分從容的自偏門步出,迎霜只一臉淡然的在端木暄跟前站定,等着她吩咐。
端木暄不會忘記與迎霜第一次相見時她對自己的介紹。
她,是皇上的人!
所以,從未將她放在眼裡。
眉頭輕蹙,行至主位落座,端木暄冷凝着迎霜,淺道:“你跑的倒挺快。”
“奴婢不知王妃此話何意!”
臉上淡然依舊,迎霜絲毫不覺自己有錯。
“哦?”
端木暄滿是質疑的挑起眉頭。
她根本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怎會不知?
看出她眼裡的質疑,迎霜冷冷的說道:“王妃若要在王府過活,王爺這關總是要過的,在此一事上皇上曾與奴婢有過交代。”
挑起的眉頭漸漸舒緩,端木暄問:“什麼交代?”
“皇上只讓奴婢仔細瞧着,看王妃如何過王爺這一關!”
提起皇上,迎霜笑了。
她的笑容淺淺的,淡淡的,讓五官都跟着明豔起來。
剛剛她根本就沒有必要留下,但這並不代表她對外面的情況一概不知。
脣畔噙着淺笑,端木暄心裡暗暗發苦。
這話,確實像是皇上說的。
見端木暄苦笑,迎霜緩步湊上前來說道:“王爺自幼得勢,從來都是別人曲意奉承,王妃今日膽敢頂撞於他,奴婢打心底爲您拍手稱快,但是……”
“但是什麼?”
“但依迎霜來看,今日王妃太過強勢,若奴婢是王妃,必會爲日後着想,一切以隱忍爲上策,將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對端木暄又笑笑,迎霜再次提醒道:“畢竟皇上派王妃過府,是要探得王爺一舉一動的,若王妃惹的王爺雷霆震怒,只怕日後再想近其身,會難上加難!”
手,一下下的輕輕摩挲着腕上的翡翠玉鐲,擡頭見迎霜依然在笑看着自己,端木暄輕聲問道:“皇上安排你在我身邊,到底要做什麼?可是讓你與我指點迷津,教我如何行事?”
聽她此問,迎霜微怔。
“你自己也說了,皇上只交代你讓你仔細瞧着,看我如何過王爺這關。”盈盈起身,語氣稍冷,端木暄睇着迎霜道:“我如何行事,那是我的事情,你仔細瞧着便是。”
“今日王妃惹怒了王爺,若日後無法近其身,到時皇上怪罪下來……”
“那是我的事!”
打斷迎霜的話,只冷冷看她一眼,端木暄轉身向着寢室方向行去。
沒有人喜歡被要挾,她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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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在宮中她連皇上都敢拒絕,更逞論迎霜只是他派來監視她的人!
在快到門口時,端木暄再次回頭,見迎霜仍舊怔愣在原地,她出聲嚴辭警告:“我不管你過去是誰的人,如今在這座王府內,你只是我身邊的隨侍丫頭,既然是丫頭,就該做身爲丫頭該做的事情。”
並未出聲反駁,迎霜靜立原地,只望進端木暄眸中,卻隻字不言。
再看迎霜一眼,端木暄轉身沒入後門處。
如今,在她的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被所有人遺忘,在王府忍辱偷生,處處看人臉色遭受欺凌,要麼站起反爭,樹立自己的威信。
但,她在得到威信的同時,也必會成爲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是以,她有責任保身邊人周全,但……前提是她們必須謹守本分!
自嫁入王府那日,端木暄便被赫連煦嫌棄,過去數日裡更是被棄之陌雲軒不顧。府裡的下人們都知道,她是棄妃,所以在她的衣食方面,根本就沒有按照主子的標準來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