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邊,從不缺女人。
而她一直都知道,對他而言,她這個罪臣之女,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從來算不得什麼。
但,她卻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甘願與他爲奴爲婢。
即便,她知道,害了她全家的幕後黑手,其實是他。
而救她,無非是他一時興起!
“這下,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心口,泛起近乎絕望的哀涼,迎霜淺笑着閉上雙眼。
脣角的笑,如煙花般燦爛,只見她張開雙臂,準備迎接自己生命最後的結局。
但,預期的下落感並未出現,她只覺手腕忽然一緊,緊接着,她身形一滯,整個人懸於崖上。
肩胛處劇痛襲來,雙眼驀地睜開,艱難仰頭,待迎霜看清上方趴在懸崖邊上,正死命拽着自己手腕的那抹絕色時,心臟不禁狠狠一抽!
是她!
居然是她!
懸崖上方,那個不惜性命,竭盡全力抓着她的手腕的人,竟然是端木暄!
她不是該巴不得她死纔對麼?!
可此刻的她,爲何,卻要救她?
“人活於世,總有活着的意義,別人不珍惜,自己更應該珍惜。”這話,端木暄既是說給迎霜的,亦是說給自己的。
“暄兒……”
“王妃……”
在姬無憂的驚呼下,翠竹自山石後衝出,不顧一切的,她撲上前去,死死抱住端木暄的身子。
端木暄的容貌如何,她一點都不在乎,在她心裡,早已將端木暄視作親人。
“抓住我!”
將迎霜的震驚看在眼裡,忍受着身下摩擦的刺痛,端木暄緊咬牙關。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可你卻還要救我?”眉梢,因身上傳來的劇痛緊擰着,震驚斂去,迎霜苦笑連連:“你可知若我得活,等待你的會是什麼?”
“有侯爺在,就算我救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
方纔,她彷彿感受到迎霜的痛,在迎霜下落的瞬間,不及多想,便下意識的抓住了她。
但此刻,她並不後悔!
“你說的對!”想起姬無憂,迎霜極盡諷刺的一笑。
“用力,我拉你上來!”
身下,被磨的生疼,端木暄臉色脹紅,用力拉拽着迎霜的手。
“家沒了,親人沒了,唯一賴以活着的愛人,愛的卻是別人,這種生無可戀的感受,你是不會懂的……我活的好累,真的好累……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悽然一笑,迎霜望着端木暄的眼神忽明忽暗,已覺了無生趣。
她的話,哀怨愴涼,惹得端木暄心下泛酸。
身上,被腋下的礫石磨破了皮。
可即便如此,端木暄卻絲毫不在乎!
咬牙抓住迎霜的手,感覺被她緊握的手忽然卸去了力氣,端木暄心神一震,大喊出聲:“我和你一樣,沒有家,沒有親人,你的感受我懂!一直都懂!”
“抓住我,別放手,不許放棄自己!”
氤氳之氣繚繞眸間,她奮力向外探出身子,緊抓着迎霜受傷的手不放。
愣愣的看着端木暄堅定咬牙的模樣,迎霜大腦中一片空白。
她從來不知,端木暄與她同命相憐!
片刻之後,迎霜笑了,如時下盛開的海棠,鮮豔奪目。
她以爲,在這世上,不會再有人關心她的死活,自然,也沒人會救她。
但是端木暄卻這麼做了。
即便她的存在,對她來說是一種威脅,她還是義無反顧的拉住了她!
此時,她才相信。
原來,這個世上,還有人肯爲她如此……
微微仰頭,迎霜的視線對上端木暄身後的姬無憂。
那是個風華絕代的男子。
可每回到昶王府時,從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端木暄身上。
即便此刻他任她趴在懸崖上。
迎霜知道,只要端木暄的身子再下滑一點,姬無憂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將她救起。
“你比我幸運……”
輕笑着,迎霜伸出另外一隻手,抓住端木暄緊握着自己的手。
她,想活了。
這次,不僅爲了她自己!
“這次侯爺真的打算見死不救麼?”
自己的體力,早已是強弩之末,艱難轉頭,端木暄喘息着瞥了姬無憂一眼,有些耍賴的出聲。
“是暄兒太任性了!”
輕輕而又無奈的一嘆,姬無憂俯下身來。
欣長的手臂越過端木暄的頭頂,覆在了她們緊握的手上,而後猛然用力將迎霜自崖下救起……
山崖上。
在端木暄的堅持下,姬無憂先行將迎霜肩胛的飛鏢取下,後又讓翠竹爲其把傷口包好。
“你從不是莽撞之人!”
回到端木暄身邊,垂眸看着她狼狽的模樣,姬無憂輕輕出聲。
早前,在王府裡的事情,他已有所耳聞。
以端木暄的聰明,根本早該知道,今日不該出行。
但她,卻偏偏出來了。
且,剛剛還爲救迎霜以身涉險!
他的聲音,輕輕的,但端木暄卻知道,他生氣了。
慢慢的恢復了些氣力,拾起地上的裙帶纏在被磨破的手臂上,她抿了抿嘴,含笑對上他的眸子:“如果莽撞一回,能讓暄兒知道侯爺一直跟着暄兒,也算值得!”
端木暄的話,讓姬無憂面色一僵!
“午時三刻,我約了阿煦在鳳南樓相會,可他卻失約了!”溫和的笑,復又爬上脣梢,他輕輕一嘆:“恰逢當時翠竹丫頭掀起車簾,見是她在,猜着你也在車上,閒來無事,我便跟了過來。”
即便懷疑他跟蹤她,她也不會直接開口相問。
此刻的她,纔像她認識的暄兒。
“鳳南樓?!”
端木暄微顰了下眉。
在她思忖之際,迎霜忍痛適時開口道:“我們此行,途徑鳳南樓。”
聞她此言,端木暄心下釋然。
她們出府的時候,赫連煦身在梅寒閣。
阮寒兒受了傷,爲哄慰佳人,他自然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
如此,也便爽了與姬無憂之間的相約。
至於姬無憂出現在此,到底是不是巧合。
她選擇相信他的話。
因爲在她的感情上,是巧合總比刻意守護她來的好。
“好了!”
微噘着嘴,把撕下的裙襬在迎霜的手臂上纏了兩圈,翠竹狠狠的,用力打了個結。
“啊——”
吃痛的呻吟一聲,迎霜倒抽口涼氣。
輕蹙娥眉,端木暄和姬無憂同時轉頭,看向迎霜和翠竹所在的方向,正好見翠竹正一臉不滿的對迎霜道:“王妃現下救了你,你若再害她,就是忘恩負義!”
並未理會翠竹,迎霜咬着嘴脣,掙扎着自地上站起身來。
擡眸,與端木暄的視線相接,迎霜緩步來到她面前。
輕輕的,端木暄對迎霜莞爾一笑。
與之相視一笑,低下頭來,迎霜有些費力跪下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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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霜……”
紅脣蠕動,端木暄伸手欲要將她扶起,卻被她側身躲過。
見狀,姬無憂眸光微閃,脣角微彎,似笑非笑。
就在剛剛,他還認爲端木暄捨身去救迎霜是莽撞之舉,但此刻看來,並非如此。
她,只是在以心換心而已!
沉寂許久,迎霜深吸口氣,無比堅定的道:“過去的迎霜,方纔已經摔下山崖,如今跪在王妃面前的,是一個全新的迎霜,一個可以爲王妃去死的迎霜!”
端木暄微微一笑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會讓你爲我去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只爲自己而活。”
“王妃……”
鼻息酸澀,眼眶微紅,迎霜緊咬脣瓣。
“起來吧!”擡手,她扶着迎霜起身。“這裡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爲好,有什麼話,回車上再說!”
樹林裡,鮮血將綠色的草地染成殷紅色,幾名侍衛的屍首和刺客的屍首交錯在一起,讓人慘不忍睹。
就在不久前,他們還是活生生的。
可眼下……
極力壓制着胸臆間上涌的熱氣,端木暄閉了閉眼。
她一直都知道皇族之間權利鬥爭殘酷無情,卻未曾想到,即便走出宮廷,仍是逃脫不了那些腥風血雨。
無奈的晦澀一嘆!
她能做的,只是輕提裙襬,然後邁步而過。
她,不是沒有憐憫之心。
只是知道,現實,本就這般殘酷!
……
也許是要做到不留活口,那幫賊人,連候在山腳下的車伕都不曾放過。
無奈,端木暄一行,只得上了姬無憂來時租賃的馬車。
在車上,她從迎霜口中得知。
那些刺客,臨死前一點口風都不曾透過,多半是官宦人家訓養的死士。
聽了迎霜的話,端木暄冷笑了下。
和她有過節的人,屈指可數。
而知道她今日到安寧寺進香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是以,在她心裡,大約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