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西莉婭說出那句話之後, 林雪涅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似乎是因爲她不願起碼是在這個時候去和對方爭辯些什麼, 又或許是因爲……她有好多好多事需要現在就去好好地想一想。
好好地想一想,然後, 等她全都想明白之後再去和身旁的這個強悍的日耳曼女人就此問題說些什麼。在對方又開着車往前拐過了好多路之後, 林雪涅終於問道:
“所以你現在是要把我帶去哪裡?”
“我家。”說着, 塞西莉婭又接着補充道:“起碼今天晚上, 那裡會是安全的。”
又是十分鐘後,塞西莉婭終於把車開到了她所住的那套公寓房的樓下,並把林雪涅帶上了樓。
在被對方請進屋子裡之後,林雪涅帶着複雜又矛盾的情緒說道:“說真的,我……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來幫我。我以爲你起碼會是厭惡我的。”
“是不喜歡, 畢竟你是格羅伊茨中校人生中的一個污點。一個很大的污點。”在給林雪涅拿了一杯冰的檸檬水之後,塞西莉婭這樣回答道。
但聽到這句話語的林雪涅卻也並不生氣,而是好笑地嘆了一口氣, 並問道:“那你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
塞西莉婭:“我得在事情變得不可收場之前做點我能做的事。不然等到格羅伊茨中校回來,原本可以很不費力地掐滅的火星就會把一整間房子都給燒了。”
林雪涅:“如果你願意讓我用你的名字來稱呼你的話,塞西莉婭, 我想知道,如果你不把我帶來這裡, 你就讓我自己回去,然後讓保安局的人把我帶走。他們能對我做什麼?”
塞西莉婭:“你的安危從來就不是事情的關鍵。你應該問我, 他們會利用你對格羅伊茨中校做些什麼。這也纔是我會關心的事。”
聽到這裡,林雪涅終於笑了起來,並說道:“他們不會能夠利用我去對艾伯赫特做些什麼的。”
這樣的話語顯然會是塞西莉婭自始至終都未有想到過的。但是不等她再次嘲笑林雪涅的“天真可笑”, 林雪涅就十分肯定地說道:“因爲如果不是這樣,艾伯赫特不會讓我重新回到他身邊,也不可能就這樣去到前線的。把自己的安危和我的安危交付給別人可能的善良和憐憫,這不是他會做的事。”
如果說在此之前,塞西莉婭還認爲林雪涅只是一朵被艾伯赫特保護得很好的溫室裡的花朵,那麼……這一刻她卻是猶豫了。
因爲她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中國女孩所說的是對的,她對她的戀人有着足夠的瞭解以及很深的信任,並且艾伯赫特·海因裡希·格羅伊茨伯爵也的確就是那樣的一個男人。
“您能送我回去嗎?我的打字機還在家裡,今天晚上我還有一篇稿子要完成。”
林雪涅身上的那種並非強裝出來的,讓人連呼吸都變得平穩和悠長起來的鎮定讓塞西莉婭感到了說不出的意外。那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她沉默了許久,也打量了林雪涅許久,彷彿她今天才剛剛認識這個人一般。接着她後知後覺地開口說道:
“今天晚上不行。我得設法去聯繫到格羅伊茨中校,告訴他這裡發生的事。”說着,塞西莉婭又整理了一下她的帽子,並就要向屋子外走去。但是在走到門口之前,她停下了腳步,說道:“今天晚上我還要值班,可能早上纔回來。右手邊的那間屋子是客臥,書房裡有一臺打字機。除了我的牀你不能睡之外,其它的你可以隨意。”
這位擅自行動的保安局女情報官很快回到帝國中央保安局,並向她的上級彙報自己在剛纔的所作所爲,也告知對方自己的動機。
果不其然,她才說出這件事,就讓才被自己的部下告知“格羅伊茨中校的情人”被人在半路截了胡的保安局局長萊茵哈德對她大發雷霆。
這位平日裡對自己的女性部下甚至可以算得上寬容的高官此時憤怒得簡直想要把他的這一得力部下直接從辦公室的窗口扔下去!
萊茵哈德:“你這是背叛,這是毋庸置疑的背叛,塞西莉婭!是誰讓你這麼做的,艾伯赫特·海因裡希·格羅伊茨嗎?讓一個深愛着自己的女人去保護自己的情人,他還真是一個物盡其用的男人!倒是我錯誤估計了他!”
塞西莉婭:“這是我自己的決定,長官。”
萊茵哈德:“我給你五分鐘時間解釋你的動機,說完之後你就給我滾出去。”
在面對帝國中央保安局局長的時候,早就已經在做出決定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後果的塞西莉婭似乎並沒有太多的畏懼。並且她也並不唯唯諾諾,而是在得到了解釋的機會後僅僅是略作沉默,而後便說道:
“有一點您弄錯了,長官。我並不愛他,但我仰慕格羅伊茨中校,並且我也深深地崇拜着他。”
“你已經用了二十秒了,塞西莉婭。”
當看到自己的上級,身爲帝國中央保安局局長的萊茵哈德直到現在都對於他所下達的這個命令無動於衷,塞西莉婭的情緒終於激動起來,她說道:
“格羅伊茨中校是一名帝國的戰士。他也是警衛旗隊的前線作戰指揮官!九個月前他在波蘭立下戰功,兩個月前他在挪威的表現讓他晉升爲中校,現在他人還在法國,我們就迫不及待地去對付他的女人!您認爲這是我們帝國中央保安局應該做的事嗎?”
萊茵哈德:“這就是你的理由和動機了嗎,塞西莉婭?你應該知道這種愚弄小孩的玩意兒說服不了我。”
塞西莉婭:“可是帝國不應該這樣對待他,並且元首閣下也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對待他的!一旦格羅伊茨知道了這件事,等他回到柏林,後果會是不堪設想的!”
萊茵哈德:“那我們就不等他回到柏林,在他回來之前就把這件事好好地解決了。”
塞西莉婭:“可是我們都知道他不光是警衛旗隊的一名中校營長!他手中握着很多秘密,很多很多人的秘密,而且無論在秘密警察的那一邊,還是在我們安全警察的這一邊,他都有着相當的影響力!也許現在他就已經知道您的密謀了呢?您想過這個問題嗎?他很危險,並且他一直就是個危險的男人。您不能因爲他看起來無害就認爲他是可以隨意欺辱隨意威脅的。”
當塞西莉婭說到這裡的時候,萊茵哈德沉默了一會兒,並用一種十分訝異的目光打量起了自己的這位部下,向對方問道:
“我感到很好奇,塞西莉婭。格羅伊茨中校到底是怎麼讓你產生了一種他起碼看起來無害的錯覺?”
對於自己曾經的這一競爭者,萊茵哈德向來是持警惕態度的。警惕,卻也並不會過分的高看他。作爲一名個性十分冷漠又好強,對於任何事都力爭完美的情報機構的頭子,萊茵哈德自認爲並不十分了解那個明明有着伯爵的頭銜以及高貴的出身,卻和他們混在了一起的傢伙。但他的直覺卻告訴他,那個有着綠色眼睛以及俊美外表的男人,應當是一個手段驚人的傢伙。
可有趣的是,無論是他們所宣誓效忠的帝國元首、他的上級海因裡希·希姆萊、戈林、抑或是眼前的他的這名部下,都在某種程度或者某個方面低估了那個男人的危險程度。
“你先下去吧。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的就結束了,你也別再做任何多餘的,自作聰明的事了,塞西莉婭。別讓我太失望了。”
當萊茵哈德的注意力從一件事轉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的時候,他會不願意去向眼前的這個女人繼續發火,並且做一些在眼下並不是那麼緊迫以及必要的事。
這或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在別人越是情緒激動的時候,萊茵哈德就會愈發的冷靜。顯然他的這名部下提醒了他。
——也許現在,格羅伊茨中校就已經知道他們的密謀了呢?
如果那個男人已經知道,那麼他又會做些什麼?
萊茵哈德知道前線的這場戰事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結束了。但他同樣也知道,即便是這樣,那個男人也必定還要有好一陣子才能從前線回來。
如果他的手段不是那麼的高明,也並不是總能夠知曉遠在柏林的和他相關的事,那麼萊茵哈德自信不需要一週的時間就能把一切的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
可如果,如果這個男人真的被那麼多人都低估了呢?萊茵哈德認爲他或許可以拿出一天到兩天的時間來等待,或者說是期待對方所可能給出的回敬。
這樣的等待是無傷大雅的,並且也同樣會是極有意思的。
“你真的能放任別人對你心愛的女人下手嗎,格羅伊茨中校?”
在那樣一間有着很大空間的辦公室裡,萊茵哈德輕聲說出了這句話,然後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就笑了。
直到下午八點,這個顧家的男人就如同往常一樣,在夏季的夜色還未降臨柏林城的時候回了家。但他卻發現他的妻子沒有同往常一樣在家等着他一起共進晚餐。但是家中依舊溫馨的氣氛,孩子們有關媽媽今天會晚一些回家的話語,還有妻子在出門前給他留着的晚餐卻是讓他並未多想。
他先是帶着孩子們一起吃了晚餐,聽孩子們說了些今天發生的事,而後就開始哄着自己的孩子去睡覺。
他的大兒子很乖,在爬上了自己的小牀之後只是睡在枕頭上聽他說了一些海軍的冒險故事就睡着了,而小兒子則更調皮一些,吵着鬧着要爸爸抱着哄他才肯睡。
晚上11點的時候,抱着剛剛纔犯了困並打起了哈欠的小兒子繼續哄着的萊茵哈德終於等來了他晚歸的妻子。
“回來了?”聽到開門聲以及熟悉的腳步聲,還在拍着小兒子背的萊茵哈德轉過身來,並笑着問道:“怎麼今天這麼晚纔回來?”
當萊茵哈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纔看到今天他的妻子究竟是打扮得有多麼的美豔動人。她甚至還把她最名貴的珠寶首飾都戴在了身上。
那讓萊茵哈德感到有些疑惑,並叫出了看起來滿臉興奮的妻子的名字。
“莉娜?”
“我今天和波塔絲小姐聊得很愉快,你選的歌劇也很好看。”
說着這句話的莉娜臉蛋紅撲撲的,並且她還走上前來吻了吻丈夫的臉頰。可就在這個名字叫做莉娜的女人想要從丈夫的手中接過還沒完全睡着的小兒子時,萊茵哈德卻是穩住了手上的動作,沒有讓妻子接過他們的小兒子,並很快在吻了吻小兒子的額頭後讓他去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好好睡覺。
在關上房門,並又回到客廳之後,萊茵哈德臉上所有的笑意都消失了,並問道:“你說……我選的歌劇?”
“對啊,我親愛的。”說着這句話的莉娜顯得有些疑惑,並反問道:“難道不是你讓我去邀請波塔絲小姐一起看歌劇,還託人給我捎來了今天晚上的這場歌劇的票嗎?”
“波塔絲小姐?哪個波塔絲小姐?”
看到自己丈夫臉上的懷疑,莉娜覺得有些不能夠理解,並且她也變得遲疑起來。在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很不確定地說道:“怎麼了嗎?難道不是你託人告訴我……希姆萊先生原先的私人秘書海薇格·波塔絲小姐已經成了他的情婦,而且也爲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希姆萊先生很有可能會和自己的妻子離婚,去娶波塔絲小姐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曉得大家看懂這段沒有。希姆萊有情婦和私生子的事情是完全保密的。這是會讓希特勒不喜歡甚至是厭惡的事,沒有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