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林雪涅所料的那樣, 艾伯赫特接的那通必定是要把他從這間屋子裡帶走的“緊急電話”。
並且, 在她還沒把用來煮雞蛋的水煮沸的時候,對方就已經在掛了電話之後告訴了她自己很快就要離開。
林雪涅:“很快是得有多快?”
艾伯赫特:“換好衣服就得走了。”
說着這句話的艾伯赫特不忘在回房間拿衣服之前抱住自己的戀人親吻一下。
林雪涅:“如果我想給你做一點雞蛋沙拉三明治, 會不會來不及?”
艾伯赫特:“我感覺可能會來不及。”
林雪涅想到了對方可能會很趕時間, 卻沒曾想居然會趕成這樣。她在艾伯赫特親完她回臥室的時候看了一眼旁邊的熱鍋。
她放在鍋子裡的那幾枚雞蛋這會兒還只是靜靜躺在僅冒出了幾個小氣泡的水裡。
因而她很快就切起了番茄, 並把它們一片片地擺在已經鋪上面包的生菜上。
等到艾伯赫特穿戴整齊並從臥室裡走出來的時候, 她正好就把這份簡化版的三明治給裝到了大小正好的盒子裡。
林雪涅:“你的辦公室裡還有磨好的咖啡粉嗎?”
艾伯赫特:“還有一些。”
林雪涅:“那就不要忘了讓人給你泡一杯。”
在把戀人送到了門口時,林雪涅便把剛剛做好的這盒三明治塞到了艾伯赫特的手裡。
兩人又接了個吻,將所有還來不及說出的,關心和叮囑對方的話語都化在了那個吻中。
可就在艾伯赫特打算轉身離開時,他卻是被林雪涅再一次地叫住。
只見他所深愛的這個女孩對他說道:“我知道你如果想要守住本心一定會比任何人都要難。但是我親愛的, 所有你曾經堅持過的東西,它們都一定是美好的。”
明白林雪涅在說的到底是什麼的艾伯赫特向她點了點頭,並在離開前說出了他原本打算在更晚些時候才告訴對方的事。
艾伯赫特:“我讓人在波茲坦給我們物色房子了。一旦形勢惡化, 你就搬去波茲坦。那裡離柏林不遠,但它不會是英國空軍轟炸的主要目標。會安全很多。”
林雪涅:“那你呢?”
艾伯赫特並沒有直接回答戀人的這個問題,並說道:“雪涅, 我們晚些時候再談這個問題好嗎?”
林雪涅原本想告訴對方“不好”,但她依舊是在對方的那種注視中敗下陣來, 並在好一會兒之後才點了點頭。
但她也只不過是爲那句“晚些時候再談”而點頭。
而後她愛的男人便快步下樓,走向那輛已經在樓下等着他的座車。
直到她沒法再從樓梯的旋轉處看清戀人的樣子, 她纔回到這套讓她有着很深感情的公寓裡,並通過臥室的窗臺去看那個在進到座車之前還看了她一會兒的戀人。
十五分鐘後,再次恢復了冰冷麪容的貴族青年走進帝國中央保安局的大樓, 而早已經等在了那裡的情報官則向他彙報起了有關那名蘇聯情報站站長的信息。
“通過我們獲得的情報,這名代號“屠夫”的蘇聯間諜自己並不負責探取情報,他只負責招募情報人員,並把自己所負責的情報人員獲取的信息傳給莫斯科。”
“查過近期和他接觸過的人了嗎?”
“報告副總指揮,‘屠夫’在柏林的掩護身份是一名神職人員,我認爲我們不太可能在不驚動到他的情況下對他所接觸的人進行排查。”
那樣的回答讓艾伯赫特在沉默了片刻後又問道:“他對什麼樣的情報更感興趣?”
身旁的那位情報官很快回答道:“他對政府要員的情報最感興趣。”
這樣一來,艾伯赫特身邊的那名他在帝國中央保安局的副手很快就問道:“現在就逮捕他嗎?今天正好是星期一,距離下一個禮拜日還有很多時間。”
艾伯赫特:“今天就逮捕他,但不是現在。你們得找到一個‘屠夫’單獨外出的時間,在儘可能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把他帶回來。”
“是!”
專門負責盯着“屠夫”的保安局情報人員得到命令,並很快離開前去執行。
因而艾伯赫特的這間辦公室也便被留給了他和他的副手。
由於帝國中央保安局的工作性質與他先前在警衛旗隊時所作的完全不同。爲了曾經的副官沃爾夫岡的前程考慮,艾伯赫特便在回到柏林後把對方又送回了警衛旗隊,並重新挑選了更爲合適的人來作爲他的副手。
艾伯赫特:“想要發現在帝國內活動的英國間諜其實並不難。甚至英國的情報機構想要抓到我們派去那裡的間諜也不會是一件太過困難的事。但想要找出那些蘇聯人的密探卻往往會難得多。你知道爲什麼嗎,繆勒?”
繆勒:“因爲蘇聯人都是天生的說謊者?”
這名今年27歲的中尉所說出的這句話顯然就已經暴露了他對於蘇聯人的瞭解究竟是有多麼的淺。
而艾伯赫特臉上的那抹很淡的笑意顯然也提醒了對方這一點。
因而他的這名副手很快就說道:“還請總指揮能夠不吝惜教導。”
艾伯赫特:“我認爲這應該能夠值得你爲我泡一杯咖啡?”
繆勒:“當然,您的咖啡總是特別香,光聞一下就能讓人感到很愉快了。”
艾伯赫特:“爲了你的讚美,你可以在爲我泡咖啡的時候也爲你自己泡上一杯。”
很快,艾伯赫特的辦公室裡就被濃郁的咖啡香所充斥了,而有關蘇聯的間諜爲什麼都能隱藏得如此之好的話題也就在他們等待保安局的情報官前來複命的時間裡開始了。
“蘇聯人並非天生的說謊者,他們的身上並沒有流着這樣的血。但是在斯大林的統治下,不擅長隱藏自己的人卻是無法生存下去的。我閱讀過相關的情報,我的未婚妻向我描述過她在波蘭的所見所聞。”
那是波蘭戰役打響時所發生的事,當時的蘇聯人剛剛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大恐怖”。
由於蘇聯政府相信德蘇戰爭必將很快到來,因而他們開始清理起了國家內部的“間諜”和隱藏起來的“人民公敵”。
他們在那些“出身不好的”人裡挑選舉報者,並令其監視他們身邊人的一言一行。
有時候,一些可憐的人只不過是不慎說出了某位已經被逮捕的“人民公敵”曾經說過的句子,就也會被逮捕。
在這種持續的高壓下,曾經參與了布爾什維克革命的老黨員們紛紛被舉報入獄。
而在有些時候,這些人甚至是被自己的妻子給舉報的。
因爲他們一旦被捕,而作爲他們妻子沒有提前發現他們“背叛國家的行爲”,那些女人也因爲“缺乏警惕”而被捕。而他們還未成年的孩子則會在被迫改名後被送往孤兒院。
當林雪涅去到波蘭的時候,她正好就遇到了那樣一批在因爲害怕被送去古拉格而逃離了蘇聯的人,並聽說了他們的故事。
他們向林雪涅說出了自己的恐懼,他們擔心野心勃勃的蘇聯一旦踏入波蘭,自己面臨的就將會是完全黑暗的死路一條。
當艾伯赫特把話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副官當然就已經明白了那些人最後的命運了。
就好像蘇聯人並非天生的說謊者那樣,第三帝國的人也並非是天生就冷酷無情。
艾伯赫特所說的這個真實存在的故事令他的副官沉默了許久。
並且直至此刻,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上司在前線所說的那句——在斯大林的統治下,不擅長隱藏自己的人卻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試問能夠在這種環境下生存下來,並且還可以在受訓者中脫穎而出地成爲一名令蘇聯的情報機構信任的間諜,那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
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是在德國以及英國長大的普通情報人員所能夠及得上的。
他們必定會是真正的“優勝者”。
三個小時之後,負責前去逮捕那名蘇聯間諜的保安局情報官已經回來覆命。
——他們在“屠夫”外出購買食物時逮捕了這個假神父。
這當然是一名值得他們鄭重對待的蘇聯間諜,而等待艾伯赫特下達命令的時間也就此到了。
當他手下的那名情報官詢問他接下去究竟該怎麼辦的時候,艾伯赫特對這名被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副手說道:
“對待間諜,不必只是用上拷打的方法。用談話就能解決的事,卻要去用刑具,那就再愚蠢不過了。”
這樣的話語令他的副手臉上掩不去的疑惑。
並且,當繆勒看向前來複命的那名情報官的時候,對方也只是低着頭,並用表情來告訴繆勒——他也不知道副總指揮的意思。
於是已然胸有成竹了的綠眼睛貴族向身後的人問道:“負責去和他接觸的那名我們的間諜暴露身份了嗎?”
情報官:“還沒有。我們對‘夜鶯’的身份進行了多重掩護,‘屠夫’也應該還沒有對他起疑。”
艾伯赫特:“那就讓‘夜鶯’先過來,然後我會親自去審問那個蘇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