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失敗者已經倒下, 而依舊還站在那裡的,則只有留下來的勝利者。
因而那把架在窗臺上並緩緩伸出的狙.擊.槍所瞄準的, 便只可能是勝利者中的一個。
更甚至……它的目標很可能就是人羣中最顯眼, 也擁有最出衆外貌的那個。
當林雪涅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也就鬆開了能夠讓她隱藏其中的厚重窗簾, 並在站起身來後腳步很輕很輕地走向那扇半掩着的房門。
在開始的時候,她因爲擔心自己的腳步會發出聲音而走得極爲小心。
可沒走兩步, 她就因爲生怕自己會來不及, 並眼睜睜地看着那可怕的一切而脫了鞋, 並只穿着襪子快步走向了隔壁的房間。
那是一個有着曼妙身材的女人。
她的左邊肩膀受了傷,因而她幾乎只能用一隻手來操縱□□, 這使得她需要花費比往日裡還要多的多的時間才能夠瞄準目標。
但在手上握着槍的林雪涅走到這間屋子的門口時, 她也已經做好了狙擊的準備了。
可是快步走到了這裡的林雪涅踩下一節壞掉的木板時所發出的“嘎吱”聲卻是驚擾到了她。
她花了大約半秒鐘的時間去思考自己的行動是否還要繼續,而林雪涅則在此時便舉起了手裡的槍。
“砰砰!”
那是兩聲響起的時間非常接近的槍聲。
可林雪涅瞄準的是面前這個女人的大腿, 而手中端着□□的女人所瞄準的……卻是她心愛人的腦袋。
可先開槍的那個人卻是林雪涅!
因而原本致命的那枚子彈偏離了狙擊者心中的那道軌跡, 並射中了距離綠眼睛的貴族三米處的另一個人。
突如其來的一發冷槍讓綠眼睛貴族身邊的人全都把他圍了起來, 並尋找起了這個狙擊手可能的藏身之處。
這個心中滿是仇恨的女人顯然再也不可能狙擊到那個即將改變這個帝國的男人了。
而後, 一個讓她感到十分熟悉的聲音便從她的身後響起了。
“把槍放下!”
這當然是屬於林雪涅的聲音。
此時她還沒能認出背對着她的這個人,正是她在數年前曾見過的塞西莉婭。
可那個女人卻已通過她的聲音認出了在背後給了她一槍的人。
而同樣的,林雪涅做不到就這樣要了一個已經身中兩槍的女人的命。
但對方卻是將對於她丈夫的滿滿恨意轉嫁到了她的身上。
於是塞西莉婭放下了手上的那把很長, 又讓現在的她難以靈活操控的狙.擊.槍,並沉聲說道:“您剛剛不應該打我的大腿, 應該打我的手臂。”
這樣的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讓林雪涅一個愣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放下了手中□□的塞西莉婭在猛的一個轉身時抽出了腰間的□□。
而後, 那就又是兩聲響起的時間十分接近的槍聲。
可這一次,先開槍的人卻是塞西莉婭。
她打中了林雪涅的胸口。
那枚子穿過了她的胸骨,並打中了被胸骨保護着的心臟。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並且它也讓林雪涅感到不可思議。
即將和心愛的人一起迎接美好未來的女孩彷彿不相信這樣事真的就發生了。
她在巨大的疼痛來臨前用戴着戒指的左手按上了中彈的胸口,並在觸摸到那片溫熱的液體時搖着頭說了一聲“不”。
而曾經還幫助過她的這個女人卻是冷漠地看着她踉蹌着向後退了一步,並在她倚着牆慢慢地往下倒的時候一言不發地舉起了槍。
但在她按下扳機之前,第五聲槍響就從很遠的地方響起了。
於是施暴者被打穿了頭骨,並“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可一切似乎都已於事無補,隨着屬於柳德米拉的高喊聲從遠端響起,感覺到自己再也使不上力了的林雪涅便倒在了地上。
眼淚從她的眼睛裡不斷地溢出,讓她的視線過早地模糊起來。
她還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但她卻也無法阻止生命的快速流逝了。
隨着一串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感覺到自己被一個掌心有着滾燙溫度的人抓住了手。
“雪涅,雪涅……”
那個聲音屬於她心愛的男人,可是相識那麼多年,她卻還從未聽到這個男人用這麼慌亂的聲音對她說話。
在這個時刻,綠眼睛的貴族終於失去了他一貫以來的冷靜,並向身旁的人大聲呼喊起了醫務兵和醫生,並質問醫務兵爲什麼還不來。
但在那之後,當他轉向他都不敢抱住的戀人時,他又會以最輕的力道去請問對方的眼淚。
艾伯赫特告訴林雪涅——別害怕,因爲他就在身邊。
可實際上,真正害怕的卻是他自己。
而當林雪涅好容易才吃力地叫出他的名字,並想要對他說些什麼的時候,她卻是一開口就是一句“抱歉”。
林雪涅:“抱歉,我……我明明答應了你的……”
艾伯赫特:“不,別說這些。雪涅,別說這些。你會好起來的。”
林雪涅的心臟依舊還在跳動,可是伴隨着她的每一次心跳,屬於她的血就會從那個致命的傷口中涌出更多。
於是艾伯赫特不得不替她按住傷口,可林雪涅卻是皺起了眉頭,並輕輕地喚起了疼。
艾伯赫特:“忍一忍好嗎,雪涅?醫生很快就會來了。”
聽着這些話,林雪涅忍着疼地點了點頭。可她的呼吸卻是慢慢地弱了下去。
她是如此努力地看着就在她眼前的綠眼睛貴族,似乎想把他的樣子記得很牢很牢。
她感受到有一滴屬於對方的眼淚落到了她的眼睛裡,然後她就試着安慰起對方,並告訴她的綠眼睛男孩,不要哭。
“別離開我,雪涅。求你了,別離開我。求你了。”
艾伯赫特抓着妻子的手,並不斷地重複起了這句話。
那讓和他同樣站在了這間破敗屋子裡的軍官們都不忍地挪開了眼。
又是一陣狂風吹起,它把窗外飛舞着的雪花吹進了屋子裡,而陽光也終於驅散了所有的黑暗。
感受到那片雪花落到了自己臉上的林雪涅輕聲對眼前的人說道:“我……覺得……很疼,你親親我……好嗎?”
此時又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從底樓傳來,那正是終於趕來這裡的醫務兵。
而聽到了這句話語的綠眼睛貴族則俯下身去,親吻了他深愛着的女孩。
但屬於林雪涅的呼吸也就在那一刻停止了。
感受到了可怕恐懼感的艾伯赫特不斷地說起了“不”,而當他終於試着摟住對方的時候,這個原本真實存在着的女孩卻是地在他的懷裡漸漸地消失了。
她原本就不是在這個世界出生,也必然會在心跳停止時再度“離開”。
趕來這裡的醫務兵正好就看見了這令人驚駭的一幕,被這個在今晚贏得了一切的男人抱在了懷裡的女孩變得越來越透明,也越來越不“真實”。
而隨着她的消失,原本卡在她心臟上的子彈落了下來。
再然後,那些浸透了艾伯赫特黑色制服的血液也開始慢慢消失。
在天亮時失去了所有的這個男人試着握緊雙手,卻最終連他手上的那點紅色血液也無法留住……
可是原本已經失去了意識的林雪涅卻是在遙遠的時空另一頭又恢復了感知。
她感覺到周圍響起了尖叫聲,並且刺骨的寒冷也侵襲了她的身體。
遠處,救護車的鳴笛聲正在離她越來越近,而一件帶着溫暖體溫的外套也就在此時被蓋到了她的身上。
她試着睜開自己的眼睛。
而後,她便看到了那張讓她感到很熟悉的臉。
感覺到自己似乎又恢復了些許力氣的林雪涅試着擡起手,並在觸碰到了這個男孩的臉時很不確定地問道:“艾伯赫特……?”
“對,是我。”
男孩這樣低聲地回答了她,並在那之後傾身貼住了林雪涅的額頭。
當兩人額頭相貼時,林雪涅便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滾燙的淚水。
‘我應該在電臺外第一次看到那個女狙擊手的時候就把她一槍斃命的。但我卻沒能做到。我甚至也沒能在那兩下槍響之後足夠快地發現她。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如果不是那樣,雪涅就不會死。’
‘不,雪涅沒有死。她只是帶着我們的孩子一起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去了。’
曾經讓這個男孩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的記憶就這樣鮮亮起來。
原來,不是他想不起與心愛女孩的“未來”,而是他不願讓自己想起。
因爲那些真的太沉痛了。
當面對那位蘇聯女狙擊手的辭行時,他是如此肯定地告訴對方,他所愛的人沒有死。
‘很多人都看到了,她在我的懷裡消失了,連一滴血都沒有留下。所以她只是回去了。
‘但我相信——只要我能一直記得現在的心情,只要我能每天都比過去更愛她,只要我能夠等待下去——那我總有一天還能再見到她。’
在聽到這句話語之後,逃避了他的視線已以後好一會兒的女狙擊手便終於沒能忍住地流下了眼淚。
女狙擊手在擦去那抹淚的時候問他:‘那你得等到什麼時候去?’
而後呢?
他是怎麼回答的?
——‘可能得等到我幼弟的孫子都長大成人。但我肯定能再見到她的。’
救護車停了下來,而那些醫護人員也很快地從車上衝了下來,並爭分奪秒地把胸前滿是鮮血的林雪涅擡上了擔架。
但這一次,艾伯赫特終於握住了林雪涅的手。
他也再沒有讓失去了意識的心愛之人消失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