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他說的是對的。”
略顯嘈雜的人聲, 三三兩兩被人羣圍聚着的衝鋒隊成員, 還有離開時的腳步如此堅定,在人羣中如此顯眼, 被人們以嚮往的目光注視着的黨衛軍成員。
這是剛剛結束了阿道夫希特勒競選演講的, 演講禮堂外的廣場。
而路德維希則在走出演講禮堂的時候就說了這樣一句話。並且只說一句還嫌不夠, 他走下臺階, 並看了一眼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色,皺着眉頭又說道:
“他說的是對的!我們應當開始變革,我們日耳曼民族是鐵血強硬的,它不應該被這一個實際是被協約國掌控了意識形態的,軟弱無能的, 屬於猶太人利益集團的政府掌控!這是我們的恥辱!是對神聖德意志的羞辱!”
說着這句話的路德維希顯然已經控制不住心底的憤憤,他甚至有些不相信,他們竟會選出這樣的政府。
“現在的德意志不是我們德意志人的德意志, 她是英國人的,法國人的,是美國人的德意志!他們就把我們當地上的泥巴一樣, 隨意捏成他們想要和喜歡的樣子!”
纔剛剛聽完了阿道夫希特勒競選演講的路德維希感覺自己被一種說不清的憤怒給包圍了,但他還是在說出了這樣的話語之後很快向自己的朋友道歉, 他說:“抱歉,曼弗雷德。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而曼弗雷德則並不在意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並說道:“沒事的,路德維希,我是德國人。”
說着, 曼弗雷德也說出了他對於納粹黨黨魁希特勒的贊同:“他對於布呂寧總理的批評和分析也是正確的。布呂寧是一名金融方面的專家,可我們都知道他上任後這兩年的舉措非但沒有幫到這個國家,反而讓我們的經濟危機和失業率更加惡化。連我們都能看明白的事,他不可能不明白。所以他只能是故意的,故意要讓我們陷入這樣糟糕的境地,僅僅是爲了藉此向戰勝國乞求憐憫。這太糟糕了,也太讓人感到絕望了。這個國家不應該是依靠別人的同情和憐憫過活的。這不是她應該有的樣子。”
路德維希和曼弗雷德這對好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他們在聽完希特勒的競選演講後所有心而發的那些感慨。
然後,越說越氣的路德維希還憤憤地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頭。在那之後,他猛一下轉頭看向林雪涅,問道:“雪涅,你怎麼看?我們都是學經濟學的,你是學哲學的。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在第一次到現場看了希特勒演講之後,林雪涅就一直沉默着,不發一言。此時此刻,她應當是在消化這一切。
毋庸置疑地,阿道夫·希特勒是一個演說天才。他的演講充滿着激情,他擅長捕捉那些在生活中一直存在卻讓人故意忽略的東西。他還擅長挖掘每個人內心的渴望。並且他對於自己的那些看法是如此的深信不疑,並且也讓這份深信不疑輕易地感染給了每一個到現場聽了他演講的人。
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哪怕是從小接收着與此全然不同的教育,並身處一百年以後的文明,深知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究竟將會給整個世界帶來怎樣劫難的林雪涅,她也要很努力地去分辨,去思考,然後才能找到反駁的話語。
可更爲讓人心生疑慮的,是她根本沒法反駁這個男人所說的全部,她甚至無法反駁這個男人在今天的演講中所說的大部分話語。
然後她才發現,這個正在參加競選,並且在上臺之初得到了一呼百應的男人如今的模樣根本就與他發動戰爭前後的樣子很不一樣。
是的,她可以反駁那個恐怖血腥的獨裁者與屠殺者。她甚至可以用最嚴厲的措辭去批判他。可她卻無法站在德國人的立場去反駁1932年的阿道夫·希特勒。
如此,林雪涅想了很久才說道:“他說的很多都是對的。有關他對共和國政府的批判,有關他對於共和國政府的理解。但是路德維希,還有曼弗雷德,你們願意爲了他而上戰場嗎?”
“哈?”
從小接受貴族精英式教育,又在進入大學之後學習經濟學的路德維希說他想要聽一聽林雪涅這個哲學系學生的想法,也做好了哲學系學生看問題的角度必然和他們不同的心理準備。可當林雪涅冷不防地問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他還是有點懵。於是他看向林雪涅,並示意她解釋一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從我的角度出發,我認爲阿道夫·希特勒創造出了,或者說他正在創造一種全新的,以前從未有過的意識形態。那就像是十幾年前的布爾什維克主義一樣,我大概可以把他的理念和想法稱爲納粹主義。它和英國、法國、美國,還有現在很多國家的意識形態是完全相反的,它和布爾什維克主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卻勢同水火。”
林雪涅這樣一說之後,路德維希和曼弗雷德就更不明白了。這兩個帥氣的男孩互相看了看,而後曼弗雷德開口道:“我想,我們都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你能再解釋解釋嗎?”
“不同的意識形態相爭,意味着戰爭。就好像1920年的時候,協約國的軍隊圍剿布爾什維克軍。阿道夫·希特勒的理念很強勢,也不具有包容性。他拒絕所有的異己者。這很危險。我相信他能夠讓德國重新強硬起來,但是……”
“他能讓德國重新強硬起來,那就足夠了,雪涅。”在思維上總是直來直去的路德維希這樣說道:“爲了不讓我們這個國家只是活成協約國想要看到的樣子,我願意去戰鬥,我願意流血犧牲。”
說完這句話,三人都沉默了下來。
無論什麼時候,這樣的話題都會顯得有些過於沉重。於是林雪涅在大家都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說道:“今天晚上要一起來我和艾伯赫特這裡吃晚餐嗎?前陣子我買到了幾個單人爐竈,正好可以在這麼冷的天裡吃飯用。”
“我還是不來了吧。”路德維希幾乎想都沒想就給出了拒絕的回答。然後,他又在想了想之後補充道:“我現在腦子裡有點亂,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今天晚上去你家,我肯定得抓着艾伯赫特喋喋不休的。我覺得他不會愛聽的,他也不喜歡這樣的話題。”
“好吧,那你呢,曼弗雷德?”並不多做強求的林雪涅又轉向這個有着一半法國血統的金髮男孩。誰曾想,他居然是在這樣的時候沒心沒肺地說道:
“哦,不了吧。我晚上和諾拉還有約會。”
這句話一說出口,林雪涅和路德維希就都震驚了!而當他們用這樣誠實的反應告訴對方他們真的很震驚的時候,年紀不大卻已經讓很多女孩心碎了的曼弗雷德則表示;
“你們爲什麼要這樣看我?好吧好吧,我真的該走了,我可不能讓一個精心打扮過了女孩在餐廳門口這樣等我,她一定會被別人給截走的。”
說着,曼弗雷德還真的就這樣丟下他的朋友跑了!即便是已經十分了解他的路德維希也不能相信……自己的朋友居然就這樣走了!
小親王簡直就要咬人了!但在這樣目瞪口呆地看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咬着牙對林雪涅說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顯然,在聽過阿道夫·希特勒的競選演講之後,無論是路德維希還是林雪涅都無法保持自己內心的平靜。在回去的那一路上,兩人都顯得心事重重的。也正是因爲這樣,這兩個原本一聚在一起就會整出很多笑料的人沉默了一路。
而在把林雪涅送到樓下的時候,路德維希到底還是開口說道:“我知道現在的形勢會讓你感到不安,雪涅。但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我們的朋友。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可以站在我們的身後。你得明白這一點。”
聽到這句話,林雪涅點了點頭。再看向這個距他們第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六年的小親王時,林雪涅終於說出了她在聽完了阿道夫希特勒的競選演講後對她的這位朋友的第一次調侃:“你長大了,也變得可靠了,路德維希。”
可這句顯然是帶着誇讚語調的調侃卻讓路德維希再一次地“不高興”起來!但他總算還記得要看着林雪涅安全到家,於是他很嫌棄地催促道:
“快上去吧,我在樓下看着。”
林雪涅只是笑着點頭,並小跑着去到信箱那裡,先取出裡面的信,然後用拿着信的手朝路德維希揮了揮,這就跑上樓去了。而路德維希也在看到林雪涅進到大樓裡之後就轉身離開,往柏林大學校區宿舍的方向走去了。
在走進公寓之後,林雪涅開始看那一封封寄來這裡的信,把寄給艾伯赫特的收起來,又把寄給她的拿出來。
然後,她看到了一封久違了的,由弗蘭茨·卡夫卡從布拉格寄來的信。
這讓她很快把信拆開,然後很是欣慰地看到對方向她所描述的,一段美妙無比卻又帶着酸澀味道的新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