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年後,清晨時分,原本平靜的廣福鎮被旅館服務員的一聲尖叫聲打破了平靜。當小鎮派出所所長劉振明領着民警趕到的時候,也被旅館房間內那具倒掛的血屍給嚇壞了。
小鎮的民警多年來都沒有經辦過真正的刑事案件,更何況親眼見到這樣一具死狀詭異的血屍,都忍不住跑出房間在走廊上“哇哇”吐了起來。領頭的所長劉振明多少還算鎮定,戴上手套,又拿過鞋套套在鞋上,這纔拿出數碼相機小心翼翼地避過地上的那灘從浴室裡流出來的鮮血。
原本這間旅館是鎮上的食品站,被改成旅館之後,將原先每層的辦公室和庫房都隔起來,變成了房間和浴室,所以浴室頂上原先用來掛吊扇的鐵鉤並沒有拆除,而這具血屍的右腳就是被一根晾衣繩給綁在了鐵鉤上,腳脖處還被割開了一道很深的扣子,從傷口上來看,兇手應該只下過一刀。左腿並沒有捆綁,只是垂在一側,且整個腿部和腳部都沒有任何傷痕。
劉振明找了一個沒有血跡的地方小心下腳,湊近去看。
死者的雙手也用晾衣繩綁在了腹部,從兩隻手的縫隙中涌出大量的血液,雖然雙手遮擋住了腹部,但可以看出腹部也有一道刀口,而且很長,幾乎是沿着腹部劃了一圈,若不是雙手被捆綁在腹部那,恐怕內臟都已經全部倒出來了。
劉振明雖然覺得噁心,但出於職責所在,還是蹲下來仔細查看,發現死者的後腦處被人釘進去了一枚奇怪的東西,好像是那種粗大的木釘,大概這纔是致命傷吧?劉振明舉起相機拍下死者後腦的照片,又拍了一張死者的正臉。
死者雙眼瞪開,眼中滲有鮮血,嘴巴也長得很大,隱約看見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劉振明拿出手電筒一照,發現裡面是那根插入後腦的木釘尖頭。
大概是因爲那根木釘,死者的嘴巴纔會猛地張大?劉振明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得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從後腦給穿刺過來?太殘忍了。
“問一下旅館服務員,死者登記的身份是什麼,再看看死者遺物中有沒有什麼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劉振明對外面喊道,外面的幾個民警應了一聲,分頭忙活去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民警來到浴室門口,剛看了一眼那具血屍,胃部又感覺一陣涌動,忙將目光移開說:“劉所,死者叫吳天祿,是省城人,隨身除了幾件衣物之外,只有一個發黃的小冊子,不過冊子上寫的是什麼東西,看不明白。”
“什麼冊子?”劉振明從廁所裡出來,看着整齊擺在牀上的那些死者遺物,目光最終落在那個小冊子上面。他走到牀前,拿起來翻閱了一下,上面全部是奇怪的圖案,說是文字又覺得像是畫,而且年代似乎有些久遠。
“聯繫下省廳的同事,看看能不能通知死者的親屬。”劉振明邊翻着冊子邊說。
“是。”民警答道,隨後離開。
那名民警回來之前,劉振明就已經一頁一頁地翻閱完了整本小冊子,可什麼都看不懂,還有上面的一些手工所畫的簡易畫特別奇怪,似人非人,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這時候,那名滿頭大汗的民警跑了回來:“劉所,查到了,死者有個養子,叫胡順唐,已經通知他了。”
劉振明點點頭,隨後又擡起頭來,自言自語道:“胡順唐?胡順唐……怎麼這麼耳熟呢?”
當天傍晚,廣福鎮東面鎮口。
一輛中巴車停在鎮口,停穩之後車輪處揚起一陣灰塵,隨後翻滾的灰塵很快便將整輛汽車都給包圍了,坐在旁邊賣水果的小販趕緊用襯衣捂住口鼻,將頭側到一邊。
車內,售票員懶洋洋地從座位上起身,衝車廂內喊道:“有沒有人下車?”
車廂內沒有人說話,由於天太熱,車內空調又不好,大多數人還在打着瞌睡,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售票員打了一個哈欠,又喊道:“有沒有人下車?”
依然沒有人回答,售票員回頭衝司機說:“走吧,沒人下車。”
汽車又一次緩緩發動,剛前行了不到幾十米,車廂內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叫聲吵醒了周圍還在睡覺的人,司機也立刻將車剎住,回頭去看怎麼回事。在車廂後排,剛從夢中驚醒的胡順唐驚恐地看着周圍,整個身子都縮在椅子上。
司機吼道:“幹嘛呀?發什麼神經!”
胡順唐滿頭大汗地擡起頭看着窗外,發現路邊新立的指示牌上寫着“廣福鎮”三個大字,立刻起身說:“我要下車!”
售票員沒好氣地說:“剛纔叫了半天你不答話。”
售票員伸手將門打開後,胡順唐已經走到他身邊,看着車門外滾滾的灰塵,一閉眼便衝了出去,隨後汽車又緩緩發動離開。
胡順唐緊了緊自己的揹包肩帶,看着鎮口處那顆熟悉的黃果樹,嘆了一口氣。他中午剛睡下,便被電話吵醒,沒有想到電話竟是自己家鄉小鎮派出所打來的,更沒有想到的是派出所警員告訴自己,養父吳天祿竟然離奇死在了自己家鄉。
胡順唐立刻收拾了東西,轉了幾趟車之後,終於在傍晚時分趕回了廣福鎮。在車上的時候,胡順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還做了一個噩夢。噩夢中胡順唐夢見自己不知道爲何躺在一具棺材之中,無論他怎麼喊,怎麼拍打棺材蓋都沒有人迴應他。
大概因爲吳叔的死對自己有些打擊吧,胡順唐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大步走向鎮口的那顆黃果樹下,伸手去摸那巨大的樹幹。小時候沒離開這裡之前,最喜歡在這顆黃果樹下玩,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顆黃果樹還是在這,沒有什麼變化。
正陷入回憶中的胡順唐,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順唐?是胡順唐嗎?”
胡順唐先是一愣,隨後發現在黃果樹的右側坐着一個穿着七八十年代舊軍裝的老人。
胡順唐看了半響,才認出來那老人是誰,忙道:“鹽爺?”
那個被稱爲鹽爺的老人露出了微笑,招手讓胡順唐上前。胡順唐剛上前,老人便放下手中的旱菸杆,伸出雙手來摸着胡順唐的臉,摸了半天,笑着說:“長大了,要是老頭子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二十九了吧?”
此時,胡順唐才發現鹽爺雙眼無神,直盯盯地看着胡順唐的胸口。
“鹽爺,你的眼睛……”胡順唐伸手在鹽爺眼前晃了晃。
鹽爺苦笑道:“被棺材油給薰的,不過眼睛瞎了之後,鼻子倒變得比以前還靈了,要不怎麼會聞出你的味來?”
胡順唐很奇怪:“你把我聞出來的?”
胡順唐心想:這鼻子也太靈了吧?我這麼多年沒有回過老家,鹽爺竟然還能把我給聞出來?
鹽爺本名叫唐建設,算是胡順唐的本家遠親。可小時候還住在這的胡順唐一直沒有明白,爲何自己姓胡,而鹽爺姓唐,能算是本家呢?這個問題胡順唐的父親胡虎一直沒有回答過他,只是告訴他以後有一天會知道的。可直到胡順唐父親過世的那一天,也沒有告訴過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之所以被人稱爲鹽爺,是因爲多年前曾經離開廣福鎮去鹽井榦過一段時間,再回來時聲稱自己要在廣福鎮開鹽井,改變廣福鎮貧困狀態,當然最終鹽爺失敗了,這廣福鎮根本就沒有鹽礦,所以只能幹起賣棺材的老本行,也因此得了“鹽爺”這麼個稱呼。
年輕的胡順唐對這一切並不是很瞭解,畢竟在他懂事時,廣福鎮上剩下的棺材鋪就只有父親和鹽爺那兩家,其他的早已經改行,要不做點小買賣,要不去一本正經地當起了木匠。
鹽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胡虎的兒子,身上肯定會帶着那股子味兒,如今在這廣福鎮上有那股兒味的恐怕只剩下你我兩個叻,唉……”
胡順唐想起了過去的一些往事,有些心酸,隨之又問:“鹽爺,你是在這等我嗎?”
鹽爺點點頭道:“我聽歡歡說,你養父吳天祿出事了,已經通知了你,說你今天就會趕回來,我乾脆在這等你,還有啊,你爸的棺材鋪雖然已經關了好多年,但臨走前將門鑰匙交給了我,說是如果有一天你回來了,再交給你。”
這是實情,胡虎死的時候,胡順唐正在考大學,爲了不影響兒子考試,胡虎讓周圍鄰居都不要把消息告訴給胡順唐,一直等到胡順唐順利拿到通知書打電話給父親報喜時,才得知父親的死訊,同時知道父親死後沒留下什麼存款,只有一間棺材鋪,暫時託付給鹽爺照顧,但同時還留下了很奇怪的遺言: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胡順唐不能回廣福鎮來!
胡順唐一直覺得父親這個遺言很奇怪,加上自己被父親送離家鄉到省城吳叔家之後,父親除了每個月匯錢來時會打個電話,其他時候也不和自己聯繫,還不允許胡順唐回去,說是不能影響他的學習。
“走吧,我們先回鋪子裡去,等會兒歡歡會過來找咱們。”鹽爺拉着胡順唐往鎮子裡走。
“歡歡?”胡順唐覺得這個名字自己沒有任何印象。
“歡歡就是劉振明那孩子的小名兒?你難道忘啦?”鹽爺說。
胡順唐想起來了,小時候常在一起玩兒的那羣孩子中,有一個身體最弱的男孩子叫劉振明,小名叫歡歡,因爲小名的原因經常被小朋友嘲笑。不過胡順唐沒有想到,那個體弱多病的劉振明,竟然當上警察了?而且好像是他在經辦吳叔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