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達走向食堂的一扇警衛專用的側門,打開後,示意胡順唐跟上。胡順唐起身跟在曾達身後,跟隨其通過那側門的通道來到曾達的“辦公室”,也就是先前他被“急救”去的那個醫務室中。
走進醫務室,曾達徑直走向一排鐵皮櫃,將那一排鐵皮櫃上面十幾個櫃子一一打開。櫃子打開後,胡順唐看到櫃子中擺放的全是文件夾,從左到右,每個櫃子中文件夾的顏色都不相同,最左邊是橙色的,向右數分別是紅色、黑色、白色……
“這裡是犯人的身體狀況資料,橙色代表很糟糕,病入膏肓,無力迴天的那一種,紅色代表病況轉爲惡性還在觀察,而黑色代表良性正在醫治,白色則代表身體狀況良好。”曾達一一指着櫃子解釋道,隨即轉身來面朝胡順唐,“表面上沒有什麼問題,但是……”
曾達走到裝滿橙色文件夾的櫃子前,將裡面的文件夾全部取出來,翻開後雙手舉着走向胡順唐。
胡順唐看到那文件夾中全是一張張白紙,上面一個文字都沒有,目光跳開又看着曾達。曾達合上文件夾扔在旁邊那張金屬臺上,又取下其他的,一一打開又扔向一旁,隨後說:“沒有了,沒有病入膏肓,完全沒救的犯人。”
“你是說,自從你們研究出了酒祖,就再也沒有死過人?大家都長命百歲,健健康康,這裡是長壽監獄?”胡順唐諷刺道。
“不是我們研究出的酒祖,是李朝年帶回來的。”曾達將那個瓶子掏出來,“現在你感興趣了吧?”
曾達的話讓胡順唐有一種胸口捱了一拳的感覺。又是李朝年?鎮魂棺、牧鬼箱、閻王刃,到現在曾達手中的酒祖,每一件事都與李朝年有關係,他還是夜叉王曾經的師父,救過夜叉王,將他變成了那種模樣。
“震驚?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曾達道,“他就是個謎,我們查了多年。連他丁點兒背景都查不到,好像是女媧重現,順手抓了把泥巴做出來的人,可知道的又比我們還多,所以我告訴你。和我合作,你可以順利找到開棺人的秘密,還能解救出胡淼和莎莉。”
“不,我拒絕。”胡順唐道,他不是真心拒絕,而是想故意繞一圈再答應,如果很爽快一口答應下來,曾達勢必會加重懷疑。那樣一來,很多事情就不好辦了。
“你現在不答應沒關係,我帶你看看新的世界。”曾達轉身又領着胡順唐進了側面的一部專用電梯,電梯直達頂樓,胡順唐注意到這部電梯內監控上的紅燈沒有亮起,也就是說並沒有人可以監視到電梯內的情況。
電梯來到頂層,一開門就出現兩個持槍警衛,曾達衝其中一個警衛點了點頭。那警衛從旁邊的一個桶裡面掏出一套用塑料布包好的衣服交給胡順唐,胡順唐打開發現是一套警衛的制服。
曾達拍了拍制服道:“換上吧,穿着囚衣站在頂層被人看到了,會多生事端。”
沒錯,就算胡順唐脫下囚衣,換上除了警衛制服之外的其他服裝,那幾乎被剃禿的頭頂也會暴露他的身份。
換好警衛的服裝。曾達領着胡順唐來到樓層的邊緣,站在堆砌起來的沙包前,看着下面那個足球場大小的廣場。剛纔的兩個警衛持槍站在邊緣處,也同樣看着下面。在沙包後,竟還放着一支56式版用輕機槍加二十個裝滿子彈的彈鼓。放眼向其他四面的樓頂看去。每座樓房的屋頂都有四個沙包工事,雖然沒有將機槍架起來,但自己看到的足以說明四座樓房的頂層一共有16挺輕機槍,如有暴動,警衛除了手中的81式自動步槍外,加上輕機槍居高臨下,可以立刻扭轉局勢。
曾達雙手撐着沙包,看着下方廣場內放風的囚犯們,夕陽的光從樓層劃過,只能照亮廣場內的一角,被照亮的那一角鐵絲網後,站着劉振明和另外一名警衛。
“看看他們,多健康,沒有人得病。知道嗎?這裡的抗生素之類的藥品都放過期了。”曾達說到這,側頭向左側遠處的持槍警衛點點頭,警衛拿出對講機說着什麼。
曾達左手遠處的警衛呼叫之後,在廣場一角的劉振明和另外一名警衛掏出了對講機開始回話。隨後劉振明和身邊的警衛開始交談起來,交談完畢便取下了腰間的警棍沿着鐵絲網外圍走了一圈,來到大門口,讓看守的警衛打開門,自己走進去,開始沿着鐵絲網低頭走着,像是在尋找着什麼。
此時,胡順唐留心到廣場一角先前和劉振明站在一起的那名警衛,擡頭看着他和曾達所在的方向,用手在帽沿上輕輕劃過了一圈,就像是一個訊號。
胡順唐再看曾達,曾達向左側的警衛輕輕點頭,接着說:“多年前,這裡發生過一次犯人暴動,那次暴動之後,警衛人數就加重了一倍,還配置了輕重機槍。當時向上面彙報的是犯人集體越獄,實際上僅僅是那批犯人不滿一個警衛,決定將他引到放風的廣場內用最原始的方式殺死。”
曾達舉起自己的雙手,捏成拳頭,朝着胡順唐晃了晃道:“拳頭,就是最原始的殺人方式。當年那個警衛就像是劉振明現在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傻乎乎的走進了廣場內……”
媽的!胡順唐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了,曾達這老不死的是想要殺死劉振明,去除詹天涯放在這裡的人,還是以此想來要挾自己?
曾達看着劉振明低頭沿着鐵絲網走動的身影輕輕搖頭,滿臉掛着遺憾的神色:“那個警衛很可憐,進去之後被髮瘋的犯人用拳頭活活打死,整個腦袋都被打扁了,有些地方竟然還被打成了肉醬。那次是我主持的解剖。我到現在都不明白,72個人用拳頭而已,怎麼可能將一個人的身體某一部分打成肉醬!”
說到這,曾達將那個裝有酒祖的小瓶子拿出來,小心翼翼放置在沙包上方,盯着下方問:“胡順唐,你知道嗎?”
胡順唐儘量放鬆,不讓自己露出擔憂的神情來。卻看到廣場內本還三五成羣聊天的犯人都開始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向還在沿着鐵絲網慢慢走着的劉振明圍攏過去。而鐵絲網周圍原本保持標準站立姿勢的警衛,變得散漫起來,有些互相點菸,有些靠着牆側頭聊天。而先前與劉振明在一起的警衛卻隔着鐵絲網向後退了好幾步,操着雙手靠着牆壁,冷冷地盯着廣場內的劉振明。
劉振明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繼續查看着地面,不知道在做什麼,還不時蹲下來撿起什麼東西看一看,扔掉後又繼續向前走。
“後來,我們接到上級的命令。說首要保護的是警衛的安全,於是配發了輕重武器,但凡有襲擊警衛的情況發生,可以開槍擊傷或者擊斃!”曾達說到這,擡起一隻手來,當那隻手擡起來之後,左右兩側的警衛立刻將手中的槍支上膛瞄準了廣場內。
可胡順唐並不知道,那兩個持槍警衛右眼透過那機械瞄具。瞄準的根本不是那些漸漸圍向劉振明的犯人,而是劉振明本人!
曾達此時就像是一個居高臨下,發號施令的皇帝!
1911年之後,中國再也沒有皇帝,可是懷着皇帝夢的人卻遍地都是,算命的也樂意撒謊告訴那些人他們有九五之尊。建國之後,全國上下出現了很多在山疙瘩裡做起皇帝夢來的傻子們。更甚者還有發詔書給臺灣的蔣介石,冊封他爲臺灣王,每年都要進貢,否則就會帶領自己的軍隊(全村一百來號人)攻打臺灣。而在各個監獄中,犯人中也有“皇帝”。被稱爲老大。
在觀霧山優撫監獄中,沒有皇帝,沒有老大,只有一個大家都聽過但從未見過的監獄長,但這裡的人上至警衛,下至犯人,都將曾達看做是比皇帝還要尊貴的人,從他舉手投足就能控制警衛和犯人就不難看出。
胡順唐不明白,曾達長期不在這所監獄內,他又怎麼能控制這裡?又怎麼能不讓詹天涯發覺這一切?劉振明說過,曾達很多年前就因爲違反了工作原則,被踢出了古科學部,多年來一直在省廳當個閒職,因爲早年聲名遠揚,算是警察中的破案大戶,又是個罪案現場勾勒專家,警銜不低,享受的待遇更是比廳長還要高。
從資料中來看,這個被尊稱爲曾老的人沒有任何背景,其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貧農,早年的曾達參軍,退伍後又分配進了公安機關,一路走來,成爲了很多警察心目中的英雄,而現在他的英雄形象在胡順唐眼中全無,瞬時間被他的所作所爲打得粉碎。
他是瘋子嗎?曾達不是瘋子,他有可能比詹天涯還要冷靜,所以他不僅僅是威脅胡順唐,如果胡順唐搖頭?他肯定會讓那些傢伙活活打死劉振明,劉振明就算再受過古科學部的特訓,不是如夜叉王那樣的怪物,一個人打72個人,沒有任何勝算。再說,他頭頂上還有數支81式步槍對着。
胡順唐知道時機已經到了,現在可以答應曾達的要求,但一定要裝作不在乎劉振明生死的模樣,因爲那是弱點,曾經夜叉王將胡淼當做他的弱點,其後詹天涯和李朝年又將他無論如何要找到解決莎莉和胡淼共用一個身體的弱點,這次不能重蹈覆轍了。
胡順唐抓起那個瓶子,裝作仔細看着,眼角的餘光卻留意着廣場內的變化,開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只要我幫你,你就可以順着酒祖的這條線索,找到一部分開棺人的秘密,另外還可以研究出用酒祖分開胡淼和莎莉的辦法?但我不明白的是,做這些事能認出詹天涯的真面目?”
“當然能,因爲我要你幫我,不是爲別的,僅僅是希望你幫我從監獄中弄出去一個人而已。”曾達知道胡順唐的話已經表示他同意了,於是舉起一根手指,在頭頂繞了幾個圈子。又捏成拳頭。隨即左右兩側的警衛收起步槍,拿起對講機說着什麼,說完後下方鐵絲網周圍的警衛開始厲聲喝斥廣場內圍向劉振明的那些犯人,讓他們散開。劉振明聽見喝斥聲,擡起頭來向周圍看着,一臉茫然,好像完全不知道剛纔自己已經一腳邁進了棺材內。
胡順唐抓起瓶子,靠在沙包上。轉身的瞬間將心中憋着的那口氣輕輕吐了出來,劉振明沒事,他輕鬆了不少,又問:“曾老,這間監獄中你能呼風喚雨。還需要我幫你把人弄出去?有點奇怪吧,再說了,我幫你可以,但是詹天涯的任務怎麼辦?我要是沒完成,可是會被通緝的,你知道那詹王八是不講情面的。”
“呼風喚雨?”曾達用手指輕彈了一下胡順唐手中裝有酒祖的瓶子,“有了這東西,你也能在這裡呼風喚雨!”
拿着瓶子的胡順唐明白了。曾達之所以能對這裡的人發號施令,原因太簡單了,他用酒祖控制了這裡的人,就好像是用毒品控制吸毒者的方式相同,唯一不一樣的是曾達擁有獨一無二的優勢,毒品不止一個賣家,而酒祖的擁有者卻只有他一人。
“你要我幫你把什麼人給弄出去?”胡順唐問。
“那個人你見過,是我的藝術人員。叫賈鞠。”曾達也背靠沙包,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沒有了他,我沒有辦法使用酒祖來調配,而且他也是能夠製作出分開胡淼和莎莉良藥的唯一人選。再者,你可以拿他來冒充肖九酒,因爲據我所知。詹天涯都不知道肖九酒在監獄的什麼地方,到底是誰,這樣可以一舉兩得,明白了嗎?”
“一舉兩得?曾老,您可真聰明。詹天涯讓我執行古科學部的PASS任務,你卻讓我執行你計劃中的PASS任務,用相同的手段騙詹天涯。”胡順唐故作輕鬆狀,心裡卻咒罵着曾達,這傢伙太聰明瞭,自己本身是來執行PASS臥底任務的,這樣一來算是又臥底回去了,只要自己點頭答應了,無論在哪一方都討不到好,只有他能救自己,否則就真的成通緝犯了,完全斷了自己的後路。
“這種辦法很安全,你和賈鞠兩個人都沒有性命之憂,這也是我爲什麼說可以認出詹天涯真面目的原因所在。”曾達拿過胡順唐手中的瓶子,朝着快下山的太陽,透過瓶身閉着一隻眼睛看着火紅色的太陽,又道,“我推測詹天涯想知道開棺人的秘密,但自己身爲開棺人,又是古科學部中的人,不方便出面,而你又是唯一剩下的開棺人,所以不管事情發生了什麼變化,他都不會殺死你,明白了嗎?而且他要尋找肖九酒,在沒有確定賈鞠的身份前,也不會殺死他要找到的人。”
胡順唐徹底明白了曾達所說“好處有三個,首先是讓你知道詹天涯的真面目,其次是開棺人的秘密,最後一個是將胡淼和莎莉在那個身體中分開來”的意思,其實最終的焦點還是放在那個叫賈鞠的人身上,有他就有酒祖,有了酒祖可以造出能夠分開胡淼和莎莉的良藥,同時詹天涯又因爲不想自己冒險,要利用胡順唐,在胡順唐攜帶賈鞠離開的時候,不會痛下殺手。
曾達的腦子的確好用。胡順唐斜眼看着還在透過瓶身觀察太陽的曾達,這個老頭兒實在聰明得過頭了,利用別人的計劃來完善和完成自己的計劃,每一個環節都考慮得相當仔細不說,還留了後路,斷了別人的退路,讓計劃中的人無論如何都必須完成自己必須完成的事情。
但這個計劃中還是有弱點,那就是關鍵人物賈鞠。
答應曾達,弄走賈鞠,只要控制好賈鞠這個人,那麼一切就好辦了。
“曾老,要弄賈鞠安全離開,我還有一個條件。”胡順唐道,“如果你不答應,我寧願在這當個真正的犯人。”
曾達笑了笑,揹着手向電梯口走去,扔下一句話:“我答應,你可以帶着夜叉王和劉振明兩人當幫手。”
這傢伙!自己沒說,就已經猜出了他在想什麼,不過換個角度來想,要猜出這一點也不難。胡順唐追了上去,和曾達並肩站在電梯內,又問:“計劃是什麼,什麼時候動手,什麼時候走,離開後又去什麼地方。”
“唯一的計劃就是,我找人假裝賈鞠的親屬要探望,按照規矩,這裡會將賈鞠提前送往那個影子監獄,走之前,你們僞裝上車,然後在半路下車,帶着賈鞠離開就可以了。”曾達擡手看着表,“我計算過時間了,要完成這一切必須在五個小時之內,否則我們就完蛋了。”
“爲什麼要在五個小時之內?”胡順唐又問。
“這是監獄,就算是監獄長也不可能說服警衛和其他犯人幫助你們越獄,更何況我。再說我這個計劃只需要讓該知道的人知道而已,所以你們僞裝搭乘送賈鞠前往影子監獄的那輛汽車後,我會想辦法煽動犯人鬧事,此時車子會離開,而監獄控制犯人鬧事和暴動的時限最長不超過五個小時,因爲從慣例來講,如果五個小時內無法控制局勢,得不到和平解決,只能動用武力。換言之,我會算好時間,在快到五個小時之前,我會勒令他們停止鬧事,監獄暴力事件一旦解決,清點人數時就會發現兩名犯人和一名警衛失蹤,監獄內部會按照規定立即彙報給上級單位。”曾達一口氣說完,頓了頓又道,“所以在這五個小時內,你們必須完成上車、讓車離開、逃脫車輛、前往安全地點這一系列事情,無論中間哪一個環節出現了錯誤,計劃就失敗了。”
胡順唐邊換衣服邊問:“我很好奇,你既然無法讓他們幫助我們越獄,又怎麼煽動他們所有人鬧事?你也說了,犯人不是白癡,雖然貪酒,但也怕死,知道警衛一旦開槍,就只有死路一條。”
曾達面無表情地拿出那個小瓶子:“拳頭是最原始的武器,而酒則是這種原始武器最好的助推劑,醉酒的人腦子不清醒,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