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薛甲宏,一個養魚的閒人。”薛甲宏依然帶着淺淺的微笑,與初次相見時回答的話一樣,就在胡順唐不打算再問下去的時候,薛甲宏又開口道,“小時候,我的理想是當個俠客,揹着一柄神兵,遊歷四方、行俠仗義,但這個理想破滅了,知道爲什麼嗎?”
胡順唐木訥地搖了搖頭,薛甲宏湊近他低聲道:“因爲帶着管制刀具上街,是要被拘留的……”
薛甲宏的話讓胡順唐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薛甲宏卻沒有笑,又正色道:“再說了,行俠仗義不需要俠客,有偉大的人民警察,你說對吧?”
對呀,有偉大的人民警察。胡順唐想起了劉振明,此時的劉振明不知道做了多少個俯臥撐了,已經汗流浹背,但依然在堅持。
薛甲宏扭頭看着遠處高聳林立的大廈高樓,還有公路上密集的車輛,半晌又道:“夜不閉戶的時代早就沒了,應該說在世界歷史上這種時代幾乎就不存在,因爲人是自私的,而自私則會繁衍出貪婪,貪婪則會毀滅一切。當一個人把這些統統都看透之後,心中只會留下唯一的,也是最卑微的願望——交一個知心朋友。”
“是吧?”薛甲宏說到這,又一次向胡順唐伸出手去:“朋友!最珍貴的東西,黃金白銀買回來的朋友,僅僅只能看到僞裝在臉上的表情。”
胡順唐伸出手緊緊握着薛甲宏的手,兩隻手握在一起用力捏緊,胡順唐將薛甲宏拉到自己跟前用力抱了抱,低聲說:“謝謝你照顧判官和夜叉王。”
“我小時候常常因爲背不下來五講四美三熱愛而被罰站,看來胡兄弟學得不錯……”薛甲宏依然開着玩笑,隨即道,“朋友之間不說謝謝,好了,我該走了。”
薛甲宏鬆開胡順唐的手,轉身要離開,胡順唐又追問道:“你和夜叉王到底是什麼關係?”
薛甲宏面露難色,故意裝出苦惱的樣子,半眯着眼睛回憶了一番道:“那個叫判官的拜我當師父,夜叉王又曾經拜了那個白骨當師父,而他們倆又是同一個人,全亂了,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應該定義爲朋友,而不是師徒,你見過誰收比自己大很多的徒弟?”
薛甲宏離開,從夜叉王旁邊擦身而過,夜叉王略微低頭,算是盡了自己的禮節。薛甲宏走在河堤上,從那一排排新發芽的柳樹下走過,卻沒有朝着聖水寺,而是城中心的方向,從背影來看,還真像是個俠客。
“俠客?”胡順唐喃喃自語道,決定不再去猜測薛甲宏的身份,因爲那是徒勞的。
等薛甲宏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夜叉王、胡順唐和劉振明這才轉身上車。上車後,胡順唐看着擠在後座上的夜叉王、莎莉還有劉振明,加上那具傀儡怪屍,又看着前方的葬青衣和賈鞠,沉聲道:“各位,超載了。”
賈鞠扭頭看着胡順唐道:“我知道。”
此時,腦子不怎麼轉彎的劉振明卻背誦起來:“小型車輛人員超載20%以上,罰200,扣2分。”
剛背完這一段,葬青衣就扭頭來看着劉振明,隨即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他。劉振明意識到氣氛不對,舉手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現在就下車。”
夜叉王冷冷地看着劉振明道:“你是白癡嗎?”
劉振明不語,已經拉開了車門,卻聽到賈鞠在前方說:“到了德陽,我們換輛商務車。”
“你有備用的?”胡順唐問,還尋思賈鞠考慮得太過周到。
“沒有,我計劃中只有我和青衣兩個人,後座上全是放裝備和水的,現在後座上變成了一具屍體,所以……”賈鞠從車子工具箱裡掏出來一個小包,拍了拍道,“直接買一輛車,掛個臨時牌照就行了,反正用完了也得扔。”
有錢人,幾乎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這麼個念頭,但劉振明這個傻子卻不合時宜地說了出來:“我終於知道爲什麼鄧大爺當年要說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了。”
劉振明才說完,發現大家又將目光釘死在了自己的身上,夜叉王擡手把住他的肩膀,低聲道:“你真的是白癡嗎?”
葬青衣發動車子,掛檔踩下油門,汽車爬上一級公路疾馳而去,轉而上了高速。一路上,劉振明再不說話,雖然胡順唐知道他憋得很痛苦,他太清楚這個曾經的“派出所所長”的脾氣,不合時宜的話語總是象一顆石頭丟進平靜的水面一樣,大概是他小時候就是孩子頭,長大了也當過派出所所長的原因,看來他自己的角色轉變還沒有徹底扭轉。
到了德陽,賈鞠就花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買了一輛商務車,而且使用的是現金付款,這讓賣車的那個售車員大喜過望,一個勁的叫賈鞠留下電話號碼和準確的聯繫方式。賈鞠快速辦理完了手續,自己支開了售車員,好讓胡順唐、夜叉王等人有時間可以處理一下車上的那個散發着臭味的“玩具”。
等車子加滿油回來,準備重新上路時,賈鞠返回了,與激動不已的售車員揮手道別,隨即上車,上車後葬青衣卻第一時間熄火,目光盯着賈鞠緊握在手中二兩裝的二鍋頭,冷冷道:“想死?”
“又沒有讓你喝,我喝不算酒駕。”賈鞠皺眉道,對自己監護着的這個女孩兒“多管閒事”很惱火,卻沒有任何辦法,正想扔出窗外的時候,卻被胡順唐搶先一把拿了過去。
胡順唐拍了拍前方的座椅,示意葬青衣開車離開,葬青衣遲疑了一會兒才重新發動汽車。
等車子發動,胡順唐扭頭透過後車窗,看着後方離得越來越遠的那個還在激動的售車員,不知道賈鞠又向她承諾了什麼,隨即又問:“賈老爺子,既然我們要去找五行坊,你應該給我們講講烙陰酒和普通的酒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葬青衣對這個話題絲毫不感興趣,或許說她很討厭酒,但更多的是擔心酒會徹底毀了賈鞠的身體,她對賈鞠的感情超過了爺爺與孫女的那種,還有一種奇怪的“主僕”的關係,因爲這個“僕人”總是會用不清楚的話語來訓斥自己的“主人”。
車內的人,除了賈鞠之外,幾乎都不是嗜酒如命的人。胡順唐在未成爲開棺人之前喝酒,但也僅僅是少量,侷限於啤酒,白酒很少入口,因爲覺得太傷嗓子,就算是再好的白酒到他的口中也是那麼一回事;劉振明是小鎮警察出身,酒當然不可少,對酒方面有喝的研究,但沒有對酒本身的研究;至於夜叉王和莎莉,前者只是隨時留心着薛甲宏送給自己的那個“玩具”,而莎莉則像個聽睡前故事的孩子一樣,目不轉睛地盯着賈鞠,靜靜地期待着。
“嗯……”賈鞠笑眯眯地看着胡順唐,目光又垂下看着他手中的那瓶二鍋頭,“讓我喝一口,我就說,就一口!”
“喝……”胡順唐還未說話的時候,靜靜開車的葬青衣看着車頭前方說話了,“喝,車毀人亡。”
如果你要喝酒,那我就來個車毀人亡。葬青衣的話是這個意思,如果是其他人,大家姑且只會一笑而過,但葬青衣只要說得出,就絕對做得到,換言之,她一門心思要殺死胡順唐這個開棺人,如果車上只有她和胡順唐倆人,她早就來個車毀人亡了。
胡順唐挑了下眉毛,用這個方式告訴賈鞠,如果你喝,我們都完蛋,你自己看着辦吧。
賈鞠無奈,坐正了身子輕咳了一聲,嘟囔道:“我開個玩笑嘛……活躍下氣氛而已。”
胡順唐側頭看着車外一輛又一輛被超過的汽車,知道現在車子的時速至少達到了120公里以上,葬青衣開車的速度不慢,按照這個速度,四個小時之內就可以趕到邛崍市,再走幾十公里就可以到達天台山,不過那是個旅遊景點,如果五行坊在那個位置,會不會早就被人發現了?也許不會,就如從前去過的郪江崖墓等地一樣,放在那多少年,就算住在周邊的百姓依然沒有發現其中隱藏的秘密,誰會冒着生命危險探尋秘密呢?只有自己和車上的這羣怪物纔會。
“酒分幾種你們知道嗎?”賈鞠忽然開口了,臉色也沉了下來,從自己那個小包內翻出來個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寫着自己從前記錄下的一些東西,這個帶着殘頁的記事本已經跟了他很多年了,從他做成自己人生中第一筆買賣開始。
車內沒有人說話,葬青衣皺起眉頭又踩下了油門,加快了速度,似乎提到“酒”這個字她都很不舒服。夜叉王的目光則一直停留在葬青衣後頸處,葬青衣有時候也會透過車內後視鏡去看一眼後方的夜叉王,每當那個時候夜叉王就會故意擠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劉振明回答道:“白酒、啤酒還有紅酒,對了,還有黃酒!”
莎莉看了劉振明一眼,又看着賈鞠道:“我以前就知道什麼紅酒呀,還有威士忌之類的東西,白蘭地?”
胡順唐沒有說話,等着賈鞠解釋,賈鞠搖頭道:“酒的種類要主要分蒸餾酒、釀造酒等,據我查到的資料,現在世界上的酒至少有十萬種之多,按照各種方式來分,也不一樣,按照顏色,分爲白酒、果酒等等,以度數來分有高中低三種,以釀酒的原料來分,又有糧食酒、葡萄酒、果露酒和配製酒……”
說到這,賈鞠乾脆轉過身來看着後方車廂中的人:“還有按照酒的含糖量來分,有甜型、半甜、幹型、半乾型,比如說大家俗稱的乾紅,就是抽取糖份的葡萄酒,製作工藝很繁瑣,還有很多種類,細分下來說一天都說不完。”
“喂,老爺子,半桶水大爺問的可是與烙陰酒有什麼分別,你講沒用的幹嘛?又不是在課堂上,我們對酒沒興趣,只是想知道區別在哪兒?”夜叉王懶洋洋地說,但目光依然落在葬青衣的肩頭。
賈鞠沒有被夜叉王的話阻擾,依然自顧自地說着:“在咱們中國,釀酒的歷史超過了文字的歷史,至少有8000年,分爲五大類別……”
賈鞠向後面的人豎起五根手指頭數着:“白酒、黃酒、啤酒、果酒還有配製酒,這些酒下面光酒名就有上千種!”
賈鞠一根一根將自己的手指頭掰下去的時候,故意將中指留到了最後,還故意豎起朝向夜叉王的位置,夜叉王只是冷冷一眼,也不看賈鞠,只是覺得這個老頭兒像個孩子一樣。
賈鞠又說到白酒屬蒸餾酒,和白蘭地、威士忌、朗姆酒、伏特加、金酒並列爲世界六大蒸餾酒,當然還有其他一些文明不是很開化的土著聚集地有其他的蒸餾酒存在。蒸餾酒無論是用糧食亦或者其他農副產品、野生植物作爲原料,都會採用固態、液態和固液結合這三種釀造方式,而蒸餾酒中也有釀酒用曲的分類,例如說用麥曲,一種粗製劑作爲釀酒的糖化劑和發酵劑所做,就成爲了俗稱的大麴,因爲耗費糧食,釀造時間長,導致價格相對較高,也有加了藥材又成爲藥曲的小曲酒,還有大小曲合成酒,再分還有以糖化發酵劑、酒的香型、酒質、酒度的不同區別。
賈鞠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鬆了一口氣又道:“白酒的種類很繁瑣,更不要說紅酒,紅酒要細分更可怕,中原文化中葡萄酒的釀造歷史很短,一直到清末中國纔有真正上了規模的葡萄酒釀造基地,在那之前基本上以現在所稱的進口爲主,最早的葡萄酒起源地是在格魯吉亞的艾美利亞地區,那有絕佳的環境,就如中國的白酒,各種地方的白酒單從口感上來說,都不一樣,也是因爲環境的不同,不同的土地種出不同的糧食,不同的土地產生不同的水源,即便大家都在同一片天空之下,而烙陰酒……”
賈鞠剛說到這,葬青衣突然減速了,減速得很明顯,雖然保持了平穩,但每個人還是被慣性帶得向前傾着身子,賈鞠趕緊扭頭看着前方,一側的葬青衣一隻手抓緊方向盤,一隻手去抓放在左側的鞭子道:“檢查!”
有檢查?離開德陽後,在靠近高速公路廣漢路口的時候,卻出現了大批高速交警還有巡警,在那抽查車輛,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大家都很擔心,不爲別的,僅僅是爲了那個在後座放置着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