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肯定是早起離開了,也許就在外面散步?或者是收集一些積雪下植物的標本?是的,應該是這樣!內藤中馬想到,也顧不上洞穴中的行禮,裹緊衣服就向洞穴外面爬去,終於鑽出了洞穴,正在仰頭迎接陽光的時候,卻看到遠方雪地中趴着一個人。
“教授!?”內藤中馬起身向遠處飛奔而去,走近時終於看清楚雪地中躺着的那個人果然是宇都宮政次,他立即將趴在雪地中的宇都宮政次翻轉過來,翻轉的時候發現宇都宮政次的身體已經被凍得僵硬無比,換言之對方已經死了!
教授死了?教授死了!教授真的死了!內藤中馬的腦子只有這幾個念頭,接下去就是慌亂,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沒有了教授,就算有手札和那個大範圍的地圖又怎樣?自己看不懂不說,上面也沒有記載雪女所在的準確位置,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把教授的屍身給運回日本,回去後誰會相信他的話?一定會找出各種動機來證明是他在中國殺死了教授!
離開滿洲的時候,來自幾所滿洲大學的數位老師爲他們到車站送行,這也是有目共睹的,單是說教授被凍死在雪山上,毫無說服力!只能帶走屍體了!內藤中馬打定主意,本想抱起屍身,但因爲實在太重,只得回洞穴拿了繩子綁在其腿上,向山下拖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讓內藤中馬崩潰了,無論他怎麼走,無論他怎麼在路上做記號,他最終還是會回到那個洞穴口來,而且感覺雙腳像灌了鉛一樣。
內藤中馬站在那裡看着自己先前拖動教授屍身留下來的痕跡——他只是在山腰原地轉圈。
“撞鬼了!真的撞鬼了!”內藤中馬跪倒在雪地上,完全絕望了,正在此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從旁邊的山崖上抓着一根繩子蕩落下來,直接落在內藤中馬的身後,盯着宇都宮政次的屍身,仰頭朝着上方喊道,“大哥!陣主找到了!在這裡!”
內藤中馬對中國話不怎麼聽得明白,只是一些常用的稱呼算是明白,只聽明白了“大哥”兩個字,知道對方不止一個人,立即轉身來,本想要說出“支那人”三個字,卻想起了宇都宮政次生前所說的不能那樣稱呼中國人,於是忍了忍,也模仿着來者的語氣,生硬地說:“大哥!救,救,我!”
來者正是穆英豪,他出現在這的原因是因爲頭一天夜裡他與穆英傑睡下之前,就感覺到周圍有不對勁,第二天清晨起來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走不出所在的小範圍,立即明白中了類似“鬼打牆”一樣的迷陣,但這種陣卻是一種怨念形成的,必須要找到陣主,於是兩人只得四下尋找有沒有類似“陣主”的東西,終於在偶然間找到了拖着宇都宮政次屍體的內藤中馬。
站在內藤中馬前方的穆英豪,目光並未看着內藤中馬,而是注視着他身後,內藤中馬回頭看了一眼宇都宮政次的屍體,在腦子中想盡了自己所學的中國話,卻發現根本無法表達,只得用日語說道:“我們是日本人,我們……我們遇上了怪事,需要幫助!”
內藤中馬說話間,搖晃着身體要向前走,穆英豪雖然聽不懂他說什麼,卻舉手示意他不要上前,同時舉起手中的快慢機對準了他。內藤中馬一見對方掏出了槍,臉色一沉,沒有再上前,擔心是遇到了雪山中的強盜,但轉念一想,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強盜?
隨後,內藤中馬看着另外一個與眼前人長得完全一樣的男子從上方跳下來,那人也握着一支手槍,同樣的也沒有看自己,而是注視着自己身後的那具屍體。
內藤中馬又用日語向後來的穆英傑求助了一次,穆英傑聽罷後,眉頭一皺道:“日本人?”
內藤中馬能明白這三個字,立即使勁點頭,認爲自己得救了,因爲在國內他聽過,日本人在中國的地位相當高!正在他幻想着自己會得到很高的尊敬時,穆英豪徑直走到他跟前,一把將其提起來,目光卻看向他的腳下,用槍口指着下方對穆英傑說:“大哥,他是個傻子!”
內藤中馬聽不懂穆英豪的話,但見穆英豪看着自己的腳下,自己也低頭向下看去,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嚇得尿褲子——自己的雙腳腳踝被原本應該跟在自己身後的宇都宮政次的屍體雙手抓住!
穆英傑上前,示意穆英豪放下內藤中馬。內藤中馬落地後,急忙用手去掰宇都宮政次僵硬的手指,卻發現凍得很死,怎麼都掰不開,而且屍體的兩隻手因爲太過用力,早就將腳踝印上了一圈青色。
內藤中馬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需要中國人的幫助,更沒有想過自己會在中國人面前如此丟臉,可是他每掰一次宇都宮政次屍體的手,就感覺恐懼會增加一分,只得擡頭看着冷冷俯視自己的穆氏兄弟,向他們求救。
穆英傑蹲下來,開口問:“你們來做什麼?”
內藤中馬大概明白了穆英傑是什麼意思,但同時也在奇怪,爲什麼穆英傑問話的時候,眼神不落在自己臉上,而是要看向自己的身後!
“白日生魂……這個傢伙活着的時候也是個異術者,否則怎麼會使用這種手法將生魂固定在他的腳踝上,讓這個傻子拖着他的屍體在這裡繞圈。”穆英豪冷冷地看向內藤中馬身後。
內藤中馬見兩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後,也知道他們只是陌生人,陌生人不會給自己開無聊的玩笑,也意識到了他們大概表達的東西,慢慢扭頭向自己身後看去,同時轉動身子,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他看不到的。”穆英傑低聲道,“而且這個白日生魂也不會說話,就算能,他們是日本人,說什麼我們也聽不懂,不過一個日本來的異術者,真有點意思。”
穆英豪冷笑了一聲道:“找到陣主就好辦了,滅了它,我們就可以前進了。”
“不,我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這個日本人可以利用。”穆英傑將目光轉向了內藤中馬的身上,比劃着書寫的手勢道,“有紙筆嗎?”
內藤中馬立即點頭,指着那個洞穴中,穆英傑向穆英豪示意去找出來,沒多久穆英豪從洞穴中鑽出來,拿着從他們行李中翻找出來的鉛筆和小本,遞給穆英傑。
穆英傑用紙筆在上面寫着,同時說:“日本人也能看懂漢字的,但不知道這個傻子看明白之後會不會被嚇死。”
穆英傑寫了很久,足足寫了一頁多,接着將那頁紙遞給了內藤中馬。
內藤中馬當然認識漢字,但當時日本的漢字中一些意思已經與原中國漢字的意思不一樣,即便如此,他還是從大量的文字中讀明白了怎麼回事——宇都宮政次早就死了!至於是什麼時候死的?從屍體僵硬的程度,還有那白日生魂的模樣來看,至少是昨天晚上就死了。
內藤中馬立即渾身哆嗦了起來,明白昨夜根本不是自己的幻覺,見到的竟然是宇都宮政次的鬼魂!是的,也許他先行進洞的時候,宇都宮政次就發生了什麼意外,死在了外面?之後他見到的全是鬼魂!
可是內藤中馬並不知道鬼魂和生魂的區別,也不明白“白日生魂”是什麼概念?更猜不到,宇都宮政次身亡並不是因爲意外,而是他自己殺死了自己。
難怪他們要看着自己的身後,難怪我感覺雙腳如同灌鉛一般,原來教授的鬼魂一直就跟在身後!內藤中馬嚇得終於要尿出來了,但一想到尿褲子會非常丟臉,乾脆起身來脫了褲子就對着山崖邊上痛快地尿了一泡,可同時目光還看向旁邊宇都宮政次的屍體,一泡尿竟足足滴了好幾分鐘。
爲什麼教授要自殺,爲什麼自殺之後鬼魂要纏着自己?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內藤中馬尿完後,算是緩過來了,也冷靜了許多,用自己理解的漢字與穆氏兄弟開始交流起來,爲了自救,他不得不帶穆氏兄弟進了那洞穴中,當然他擺脫不了那屍體的雙手,也帶着那屍體爬進洞穴。
原本打算在洞穴中結合手札和其他的東西告訴穆氏兄弟是怎麼回事時,內藤中馬點燃了裡面的乾草,意外發現地上有人睡過的痕跡,這纔想明白從昨夜那個宇都宮政次教授伸出雙手讓自己去抓的時候,自己的腳踝就已經被抓住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一件事明明很清楚告訴了他見到的是宇都宮教授的鬼魂,可他卻絲毫沒有發現。
那壺水,還有那個餅!
宇都宮政次遞給他的時候,明明吃喝了一會兒了,爲什麼水壺還是滿的?自己拿過來的時候一口喝下去,被滿滿的水壺嗆到,還有那餅,自己吃的時候餅根本就是完好的!沒有任何被咬過的痕跡呀!
那時候就應該發現的,現在已經晚了,看來這兩個中國人不是簡單的人物,來到這個雪山肯定也有不簡單的目的,只有向他們求救才能擺脫困境,但要得到求救,就不得不說明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當內藤中馬拿出手札和地圖的時候,依然很遲疑,但最終還是將東西交到了穆英傑的手中。
這個時候,他根本看不到在自己身後蹲着的,已經成爲白日生魂的宇都宮政次雙眼中投出的怨恨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