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找找。”麴塵埋頭找着道。
“再找,野兔獐子都回家睡覺去了,趕緊的!”
“催什麼催?橫豎我閒得很,不着那個急。”
“哎,我問你,”阮威擡腳一勾門,把門關上後問道,“這兒沒別人,我也一直不好問你,你是不是在龐府裡遇着什麼事兒了?管家這工你說辭就辭了呢?昨日三哥還跟我嘮叨,說你不在,擔心曲中和初心在龐府受了欺負。”
“他要真擔心初心,讓初心贖了身回家來就是了……找到了!”麴塵從一箇舊箱子裡抽出了一把四尺長的木柄刀,用手彈了彈刀刃,滿意地點頭道,“還不錯,雖然已經放了十來年了。”
阮威湊近看了兩眼道:“是大哥以前用的刀吧?你找這麼久就是爲了找這把破刀啊?有十來年沒用了,鈍得怕連塊豆腐都砍不動了吧?”
“那先拿你腦袋試試?”麴塵比劃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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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威忙縮了脖子道:“小心點,仔細身手差了把我小命兒搭進去了!你就打算拿這玩意兒去林子裡砍野兔子啊?還是拿把弓實在點!”
“帶着玩玩,走吧,上你家拿弓去!”
叔侄兩個去拿了弓之後,便往南邊走去。路過阮謙家時,聽見秦氏在院子裡訓初凝,說她去城裡玩了幾日,心都玩野了。阮威伸了一個頭進去喊了一聲二嫂道:“晌午得把我和麴塵的飯做上啊!我們倆都是沒地方吃飯的人,二嫂只當可憐可憐我們啊!”
“去吧去吧!知道給你們把飯備上的!”秦氏揮揮手道。
“二哥呢?”
“找老甕頭去了,不知道嘀咕什麼,這兩日老去。”
“橫豎老甕頭不是個女的,二嫂你就放心吧!”阮威笑道。
“混小子!”秦氏笑罵道,“你二嫂也敢拿來說笑啊?回頭靈芝回來了,我不幫你小子說話!快去吧,都什麼時辰,仔細半隻兔腿兒都獵不着!”
“行,那我們走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往山上走。還沒走多久,背後就有人喊起了阮威。阮威回頭一看,原來是夏新,樂道:“新哥也來湊熱鬧了?”
夏新也一身簡短打扮,背了把弓,腰間別了把好看的匕首,緩緩跟上來道:“上山也不叫上我?當我沒回家啊?”
阮威靠在旁邊柏樹上,抖肩笑道:“這不是怕打擾了你嗎?怕你還在被窩裡安慰媳婦呢,不好去叫你啊!”
“別提那媳婦了!”夏新擺擺頭道,“說起這事兒,我都有點沒臉見你了。要不是我爹攔着,又瞧在豆丁份上,我都想打發她回孃家去了。”
“怎麼了?”
“你不知道?”夏新抄手跟阮威對站着說道,“看來你家那常什麼的真是個厲害人物啊!她叫她老孃拿幾盒餅子收買了我媳婦,替她在村子裡到處傳靈芝的閒話,這事你一點都沒聽着風兒?”
“真是常寧叫她老孃乾的?”阮威真是很驚訝,沒想到常寧居然揹着他做了這些糟心窩子的事情!
“可不是嗎?我那媳婦叫我娘打了一頓,什麼實話都抖出來了!爲這事兒,我還說想請你喝頓酒,賠個不是呢!”
“說這些做什麼?那話又不是你說的,況且,”阮威搖搖頭感觸道,“那孫常寧都走了,我還跟你媳婦計較什麼?你見我跟哪個婦道人家較過真嗎?我們兩個這差點拜天地的情分不會讓幾個婆娘的閒話給鬧黃了,是不是?”
說起拜天地的事,麴塵就覺得好笑。阮威和夏新是同年出生的,在村裡最是要好。小時候夏新身子骨弱,長得也瘦瘦的,很容易叫人欺負了,每回都是阮威給他出頭,幫他打架。有一回,幾個小人兒偷了自己的酒出來喝,喝得高興時,劉達拿夏新開起了玩笑,阮威在旁揮着拳頭要揍劉達,劉達忙躲到夏夜背後笑道:“又不是自家媳婦,護得那麼緊幹什麼?”
“我們新哥要真是個姑娘,我還真就跟他拜天地了!”當時阮威就那麼豪言壯語地說了一句。後來,大家經常拿這事兒笑話他們倆,說兩人是差點拜天地的情分。
“走了,”麴塵笑了笑轉身往上爬道,“再不去,兔子都回家做午飯去了!”
“哎,要不然就今兒吧!”夏新一邊走一邊問阮威道,“獵着什麼吃什麼,我那有帶回來的好酒,藏在地窖裡沒捨得喝呢!”
“行啊!橫豎我跟麴塵都是可憐人兒,有媳婦兒等於沒媳婦兒,連個吃飯的地兒都找不着,剛還說晌午跑我二嫂家蹭飯呢,你請就最好了!唉,麴塵,說定了啊,去新哥家吃飯。”
“隨你。”
“對了,麴塵,”夏新在他身後問道,“夏夜跟你在城裡那鋪子弄起來沒有?我爹說讓我去瞧一眼,夏夜沒單手幹過買賣這行當,怕給你弄砸了。”
“砸了就砸了唄,”麴塵朝不遠處望了一眼,伸手往背上拿了弓箭,抽了長箭,降低了音量道,“我跟夏夜的情分也不比你們倆那差點拜天地的差啊!你當我沒失過手呢?失了手再幹就是了!”
“什麼東西?”阮威忙貓着腰往密林中瞧又瞧道。
“射中了不就知道了。”麴塵捻箭搭弓,緩緩且有力地拉開了弓,微閉左眼,忽然一放,長箭嗖地一聲飛了出去,好像悶悶地紮在了什麼東西身上。阮威忙撥開矮樹叢,飛快地跑了過去,彎腰一看,原來是隻野兔子,忙提起來朝麴塵和夏新晃了晃笑道:“晌午那紅燒兔子是有着落了!走,往裡走點,沒準還有大玩意兒呢!”
“來只野豬就實在了,”夏新一邊往裡走一邊笑道,“不過我回來也上山了兩趟,沒見着大東西啊!我說威哥,是不是都叫你給獵得斷子絕孫了?好歹你也該手下留情些啊!”
“就我平日裡獵的那些,能斷什麼子絕什麼孫啊?對了,你這趟回來,什麼時候再出去?”阮威東張西望地瞧着問道。
“不打算出去了,夏夜去了城裡,我爹也不想再跑了,我這幾日都在琢磨往後到底乾點什麼,單靠了一畝三分田,怎麼養活家小?”
“種藥如何?”麴塵忽然開口道。
“種藥?”夏新想了想,點頭說道,“這主意是不錯,我們這兒的氣候倒挺適合種藥的,這麼說來,麴塵你這趟回來是有打算的?”
“本來沒打算的,想閒一段日子再說,不過走到這兒我忽然想起,我爹他們當年種過的那片藥圃好像就前面沒多遠,我就想到這個主意了。”
“那地方陰得狠啊,你還敢去?”阮威轉身道,“小時候我都不敢帶你去那兒,怕你見了那片地兒就傷心,你還想去哪兒種藥?要種也換個地方吧!”
“我和夏夜背地裡偷偷地去過不知道多少回了,要傷心早傷心過了。那地方剛好在山坳裡,土地肥,雨水也足,又朝東向,當初那東家之所以選在那兒想必也是因爲這些緣故。我倒不怕什麼陰,只要能種出好藥來就行了。怎麼樣,新哥?”麴塵轉頭問夏新道,“你要願意,我們就一塊兒把那藥圃重新翻出來,種出來的藥不必愁銷路,城裡的生藥鋪子剛好可以銷。”
夏新連連點頭道:“你要願意跟我搭夥,那我沒二話。我也正愁找不着人跟我一塊兒幹呢!要找威哥吧,他老人家幹活是沒話說的,就是太一根筋了,這做買賣太認死了是做不下去的。”
“還是新哥明白我四叔啊!”麴塵笑道。
“什麼話呀!”阮威叉腰笑道,“顯擺你們倆腦子裡多根筋啊?到底是來獵東西的,還是來談買賣的?晌午就一隻兔子,夠吃什麼啊?廢什麼話,有什麼買賣經回去再聊!”
“着什麼急啊?橫豎我和麴塵都是閒人,不趕那時辰的!”夏新說着跑上前追阮威去了。兩人走在前面有說有笑地聊着山裡的獵物時,麴塵忽然停下了腳步,彎腰緊了緊鞋幫子,眼珠子往後瞄了瞄,嘴角勾起一絲不屑的冷笑,起身往前追去了。
快近晌午時,夏新家院子裡,夏婆婆正站在雞籠邊削紅苕皮兒,忽然看見童氏擔着一挑食盒路過,忙喊了一聲:“童二嬸,給誰家送禮兒呢?”童氏停下來笑道:“不是送禮兒,是給寶梳她們送飯去!”
“還給送飯吶?”夏婆婆好奇地走出院門瞧了瞧那兩個大食盒笑問道,“我聽說寶梳那繡班今兒算開起來了,巧英絨絨她們都去了,姑娘們就在那兒吃,還包飯呢?”
童氏放下挑子,歇氣道:“晌午啊包一頓飯,寶梳說了,來來去去多麻煩啊!所以就叫我和荷青承了這事兒,晌午給她們做好了飯送去,您也做飯了?夏新呢?前日他送了兩包酥餅來我剛好沒在家,都沒來得及跟他道個謝呢!”
“有什麼好謝的,就那麼兩包酥餅罷了,他是你接生的,這點東西該他孝敬你的。今兒看天氣不錯,說找阮威上山打獵去了,這時辰都沒回來……喲,扛了個什麼玩意兒回來啊?”夏婆婆忽然眼眺着洪姑姑背後,驚訝道,“這三個小東西還果真獵了點大玩意兒回來!”
“是嗎?”洪姑姑轉身一看,只見夏新和阮威一前一後地扛着頭幾十斤的野豬,後面跟着麴塵,麴塵肩上也搭着一捆野味,手裡還牽着一條黃不黃黑不黑的半大狗。一瞧見那野豬,洪姑姑也興奮起來了:“村裡多久沒獵到過這玩意兒了?這麼結實,怕有四五十斤吧?今兒果然是打獵的好日子呢!”
“娘!”夏新一頭熱汗地朝夏婆婆喊道,“趕緊燒熱水弄豬,晌午阮威麴塵在這兒吃飯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叫你媳婦燒去!”夏婆婆往院子裡喊了一聲後,忙迎上去從麴塵肩上接過那捆野味兒,掂量了兩下笑道:“還真沉呢!麴塵,肩頭壓壞了吧?你怕是跟我們家夏新一樣兒,在外跑慣了,扛不了這重東西了。”
“這點東西不算什麼。”麴塵彈了彈肩頭上的羽毛灰塵道。
“哎,狗哪兒來的?”夏婆婆盯着麴塵手裡牽着的那條狗好奇地問道。
“在我爹他們以前那藥圃裡找着的。”
“你們去那藥圃了?”夏婆婆擔心地說道,“去哪兒幹什麼啊?晦氣得很!往後別再去了知道不?快進去,先喝口茶歇歇!”
麴塵擡頭看見了洪姑姑,走過去了叫了聲表嬸娘,洪姑姑有點受*若驚的感覺,稍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笑道:“剛剛回來啊?快去歇着吧!你們今兒的運氣算好的了,還能遇着這麼個大東西!”
“給寶梳她們送飯?”麴塵低頭看了眼那食盒問道。
“哦,對了!我還把正事兒給忘了!我得送飯呢,不跟你多說了,麴塵,進去歇着吧!”
“今兒那邊如何?”麴塵問道。
洪姑姑一邊擔起挑子一邊笑道:“你放心,好好的,我之前去過一趟,來瞧的人不少呢!有兩位上永興寺燒香的夫人已經下了定了,一幅初真的,一幅絨絨的,開了個好頭呢!不跟你多說了,我真得送飯去了,那邊還空肚子等着呢!”
“那您去吧!跟寶梳帶個話,收了工上夏新家來,晚上在這兒吃。”
“知道了,你進去吧!”洪姑姑笑米米地挑着食盒走了。要知道,麴塵從來沒叫過她,這一聲表嬸娘夠她樂一整天了。
麴塵牽了那狗進了院子,隨手拴在了旁邊樹幹上。阮威遞給了他一碗茶道:“把那狗給我,我家就我一個人,讓它給我看看家。”
“不給。”麴塵抿了口茶道。
“你家不是有芒果了嗎?”
“想要個看家的,自己再去找一條,獵頭大青蟲拴在你家都行。”
阮威眼眉一虛,笑問道:“你不會是想拿這狗去哄寶梳吧?都知道寶梳喜歡狗,疼芒果疼得跟自己兒子似的,你這叫那什麼所好,新哥,那話怎麼說來着?”
“投其所好。”夏新揉了揉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