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死婆娘!趕緊放了我!放了我!”這蠻婦在地上亂撲騰道,“要讓我家男人來了,仔細把你這院子繡班都給燒了!”
“算了吧,嫂子!”那中年男人忙走過去蹲下勸道,“爲了那麼個小踐人,你還得搭上多少工夫啊?這老闆娘肯買,你就賣了吧!總好過爛在手裡發脫不出去好啊!”
“我那三十兩銀子就這麼打水漂了?”
“漂不了!誰哄你你找誰要去唄!跟人老闆娘鬥哪門子的氣啊?好漢不吃眼前虧啊,嫂子!你把大哥再叫來,到時候真打起來了,有你哭的時候啊!”這男人說罷起身朝寶梳拱拱手道,“老闆娘,我替我大哥做主了,絨絨那丫頭就賣給您了!不過,那十八兩真不是個小數目,我們一時也湊不出來啊!您看……”
“你以爲我真是爲了那十八兩銀子跟你們在這兒鬧騰嗎?”寶梳道,“那點銀子我還瞧不上,不過你們最好記住了,要是絨絨找回來了,你們還要跑這兒來蠻不講理地鬧的話,那我可一句廢話都不會再跟你們說了!”
“是是是,那是自然的!人賣給你了,那自然就不是我們家的人了,我們管那麼多幹什麼啊?”
“行,賽鵑,去敞廳裡取紙筆來!”
當下寶梳寫了一紙賣身契,給那蠻婦簽字畫押了。那蠻婦起初不肯,最後禁不住自家那幾個親戚的勸說,還是簽了字按了手印兒。另外那中年男人又寫了一份休書,當是給絨絨和他侄兒一個了斷了。
這件事辦妥當了後,寶梳讓海櫻兄妹倆領着這幾個人去了繡班給繡娘們賠禮道歉,自己叫上賽鵑母女倆回了二樓上。隨後,賽鵑把絨絨回來找她求救的事情詳細地跟寶梳說了一邊,末了擦着眼淚花兒道:“也不知道她跑哪兒去了?除了我家,我真想出來她還能去哪兒!寶梳姐,你就幫忙找找絨絨吧!我擔心她……她會想不開吶!”
“放心,人我幫着找,不過我有點奇怪,那些人怎麼知道絨絨到過你家的?”
“還說呢!”賽鵑娘一臉鬱悶地拍了賽鵑腦袋一下,說道,“我今早上送了她出門後,回去還沒扒拉幾口飯,絨絨娘就帶着那幾個人上門兒來了,拿着個大紅色的荷包,非說是絨絨成親那晚掛在腰上的,就在我們家後院那黃瓜架子下面找到的!我一看也蒙了啊,沒見過呢!絨絨什麼時候藏到我們家去的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就跟他們說沒有,可剛剛那蠻婆娘壓根兒就不聽人話,帶着那幾個人衝到屋裡頭,前前後後翻了個遍!哎喲喂,跟強盜似的,我都給嚇着了!”
“荷包?”寶梳詫異地問道,“真是絨絨的荷包嗎?”
絨絨娘道:“橫豎那蠻婆娘是這麼說的,說絨絨什麼也沒帶就到了她家。成親那晚的東西都是她家給準備的,那荷包她認得,錯不了!”
“難不成是絨絨那晚來找我拉下的?”賽鵑自言自語道。
“那晚?你說前晚啊?要是前晚拉下的,我這兩日去摘黃瓜的時候會看不見?那麼紅那麼好看一個荷包,就丟在那綠色的藤架下,要多顯眼有多顯眼,怎麼會瞧不見?怕是昨晚她偷偷跑的時候掉的!”賽鵑娘納悶道。
“那絨絨到底會去哪兒呢?”賽鵑擔心道。
“誰知道啊?”賽鵑娘搖搖頭嘆氣道,“那絨絨娘真是個狠心的,就因爲村裡有閒話,她就這麼把絨絨給賣了,太糟心了點吧!到底是自家閨女,嫁不了附近的人家,找個遠點的,老實巴交的嫁了,也總好過嫁給個傻子吧!唉!”
“那都是她自己造的孽啊!”來聽熱鬧的侯氏也搖起頭來道,“她自己要知道珍重,就不會去跟夏新那麼個有婦之夫的纏在一塊兒,像個什麼話?不過說到底,誰家閨女不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呢?你剛纔那話說得對,附近本村嫁不了,打遠點的地方尋一個,也是能嫁的,何必非整得這麼造孽呢?嫁個傻子也就罷了,還得跟別人配種,她要不逃,這輩子鐵定完了!”
“可不是嗎?”賽鵑娘接過話道,“做娘做到這份上,我真替絨絨下面那兩個妹妹擔心了!”
這時,樓梯上傳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寶梳正在想是不是泉小爺那小鬼頭,沒想到等人跑進敞廳時,居然是荷青!荷青一進門便朝寶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寶梳……快!絨絨……絨絨找到了!”
“在哪兒?”賽鵑立刻起身問道。
“在……”荷青撐在桌面上,大喘了一口粗氣道,“在……在叮咚泉往上走的坡下面找到的!”
“怎麼會在哪兒?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寶梳忙問道。
荷青使勁搖搖頭,喘息道:“摔下坡去了,渾身都是血呢……”
“天哪!”賽鵑驚叫了起來,雙手捂着臉,險些暈了過去。
“聽我說完!寶梳,”荷青指着她說道,“眼下有個事兒你得拿主意!剛剛夏原他們把絨絨弄上了坡,本打算擡回絨絨家,可絨絨的娘不讓進,說絨絨的死活往後跟她無關了,說你把絨絨給買了,沒法子只好先擡到老甕頭家去救治了,寶梳你看,你是不是得去瞧一眼?你什麼時候把絨絨給買了?”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寶梳起身道,“我先去老甕頭家瞧瞧絨絨再說!”
原來今早夏原幾個男人去了叮咚泉後面的山上獵東西,其中一個打了只鳥,正好就落在那坡下。這人下坡去撿時,這才發現渾身血污昏迷不醒的絨絨,差點嚇了個半死!絨絨被送到老甕頭那兒去時,牙關都緊了,老甕頭趕緊灌了一口人蔘水先替她保了保命。
一番救治後,命是保住了,卻還昏迷不醒。另外,兩條腿都摔骨折了,渾身多出刮傷和淤青,衣裳上滿是鮮血,叫那些膽小的婦人們瞧見了都心驚不已。人是救過來了,可往哪兒送卻成了個大問題。
寶梳幫着老甕頭收拾銀針時,絨絨的三妹丫丫眼淚汪汪地跑了進來,站在那兒只是嗚嗚地哭着。荷青轉身問道:“哭什麼啊?你娘怎麼說?還是不肯讓你姐姐回去嗎?”
丫丫難過地哽咽道:“我都給我娘跪下了,可她還是不肯,說二姐的死活她管不着,橫豎都賣給了寶梳嫂子,不算我們家的人了!這可怎麼辦呀,荷青嫂子!”
“怎麼這麼狠心呀!”旁邊來湊熱鬧的洪姑姑皺眉道,“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啊?瞞着賣了也就算了,傷成這樣了還不讓進家門兒,什麼德行啊!”
“寶梳嫂子!”丫丫忽然跪下來,哭着哀求道,“我娘說我二姐賣給了你,求你好好心,救救我二姐吧!要不然……要不然我二姐真沒活路了!嗚嗚嗚……”
“別哭了,起來吧!”寶梳拉起丫丫道,“先擡我家去吧!橫豎我是個不怕是非的人,你姐姐再怎麼說也還算我繡班裡的人,我不會不管的。”
誰知道丫丫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磕頭道:“求求你,既然你能把我二姐買了,求你把我也給買了吧!”
“呃?”一屋子人都愣住了。
荷青忙把她拽了起來,問道:“你說哪門子傻話啊?別是給你二姐這事兒嚇傻了吧?好端端的,叫寶梳買你幹什麼啊?”
話問到這兒,丫丫哭得更傷心了,眼淚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叫人看着很是心酸。洪姑姑忙走過去撫着她的後背說道:“別淨哭啊!我們這麼多人在這兒,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好了,丫丫!”
丫丫傷心地抽泣道:“我爹……我爹要把我……把我送到桃源村去……去抵我二姐!”
“去你爹的祖奶奶喲!”侯氏立刻開罵道,“有這樣坑自己閨女的人啊!一個送去了都摔得半死不活了,還要把你送去,你纔多大點啊?十四歲不到吧!一村的處那麼久,往常怎麼就沒瞧出你爹孃心那麼狠呢?”
“都是……都是給那家人逼得,”丫丫嗚咽道,“他們逼着……逼着我娘退還聘金聘禮,說……說不還就拿個女兒去抵,要不然就……就鬧得我們全家沒安生日子過!”
“呸哦!那家人到底什麼玩意兒啊?剛纔聽侯大娘說起我還不怎麼覺着氣,”跟洪姑姑一同趕來的夏婆婆也罵了起來,“上哪本書上找這種歪理兒?自家娶的媳婦自家不要了,還好意思問孃家人退聘金聘禮的?哎喲,我真長見識了!你那爹孃怕他們幹什麼啊?上了衙門也是你們佔理兒啊,怕什麼怕呀?”
丫丫哭道:“我爹說了,橫豎閨女養在家也費糧食,倒不如送過去買個清靜……我真的不想被送過去,寶梳嫂子,你就把我買了當丫頭吧!我指定做牛做馬地報答你呢,求你了!”
說罷她又要跪下去了,寶梳忙把她拉住了說道:“我身邊倒不缺丫頭,缺繡娘,你要肯幹,先跟我籤個兩年的協議再說。姑娘家沒那麼下賤,往後別動不動就說賣身不賣身的話,法子多得是,用腦子好好想想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