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閣主就這麼篤定,樂樂一定會跟着你回去?”
“不會嗎?”這女人聲音帶着一絲絲不肯定。
就在此時,樂樂忽然推門進來了,一邊抹着額頭上的熱汗一邊問道:“老闆,這麼着急找我什麼事兒啊?我剛剛正在盯梢,正盯到要緊的時候就被你叫來了,萬一交不了差,老闆娘會扣我工錢的。到底什麼事兒啊?”
麴塵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那個女人,起身道:“有個遠道而來的客人想見見你,我想你們一準有很多話要說,慢慢說,我先走了。”
“客人?”樂樂用袖子扇着紅紅的臉,扭頭打量了這女人一眼,嘀咕道,“我不認識啊!”
麴塵笑了笑,叫上侯安出去了。樂樂正想叫住麴塵時,這女人忽然起身喊了一聲:“樂樂!”
樂樂剛想喊出來的話忽然卡在了喉嚨上,腦子空白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來,在這女人身上細細地打量了幾眼,有些熟悉,更多的還是陌生。
“你是……”
“樂樂,你不記得小姨了嗎?”這女人顯得遠比樂樂激動,上前兩步抓起樂樂的手,目光殷切地問道。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遠道而來的清音閣閣主蝶眠兒。
“小姨?”樂樂彷彿明白了什麼,手不自主地從蝶眠兒手裡抽了回來。蝶眠兒立刻有些失望了,忙問道:“樂樂,你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會不認得小姨了?小姨和從前應該沒什麼變化啊!”
樂樂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神情有些木訥,往後退了幾步,呆呆地盯着眼前這個絕色女子,久久沒吐出一個字來。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雖然樂樂依稀能從記憶中找出與這個女人模樣相似的人,但她如此突兀地出現,殺了樂樂記憶一個措手不及,讓他的腦子至少有一分多鐘的空白。
“樂樂!”蝶眠兒聲音急切地喊道。
“呃……”樂樂眼神茫然地看着她問道,“你……你真是我小姨?”
“是啊!我是你小姨金蝶,你真的不記得了嗎?”蝶眠兒再次上前抓住了樂樂的手,激動道,“你好好瞧瞧,再好好瞧瞧!小姨除了變老了些,其他沒有什麼變化,你應該認得出來的!”
“哦……”樂樂有點手足無措,想抽回手卻被蝶眠兒緊緊地拽住了,弄得他話不知道怎麼說,手也不知道怎麼放,渾身不自在。
“樂樂你長得像你娘,你知道嗎?”蝶眠兒細細地端詳着樂樂說道,“你的眉眼嘴巴都和你娘很像!不過,鼻樑像你爹多一些。瞧着你,就像瞧着他們倆似的!老天保佑,樂樂你什麼毛病都好了,跟正常的孩子是一樣的了,真是老天保佑!”
“是老闆娘的醫術好。”樂樂呆呆地說了一句。
“對,是她醫術好,也是你爹孃在天之靈的保佑!”蝶眠兒說得動了情,眼眶溼潤了起來,“樂樂,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往後我們就不分開了好不好?還有,還有遠志,我們去雅州找着他,往後都不分開了好嗎?”
“你……你……你不是金國人嗎?”樂樂再次抽回了自己的手,有所避諱地退後一步問道。
“我現下已經不是金國人了,我這趟回來是爲了接你和索蘭珠的。樂樂,你想回家嗎?”
“回家?”
“回到我們原來住的地方。”
“能回去嗎?”
“能!我們一塊兒回去,重新把村子修起來,你說好不好?”
樂樂臉上遲疑的態度讓蝶眠兒有些失望,忙又問了一句:“樂樂,你覺得不好嗎?你不想回到族地去重建家園嗎?”
“我其實……暫時不想回去……”
“爲什麼?”
“我在這兒有事兒要做,”樂樂很認真地說道,“我很忙的,手裡還有好幾單買賣呢!我想留在這兒,跟老闆娘一起開偵探所,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
“偵探所?是個什麼買賣?”
“一句兩句跟您解釋不了,橫豎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這買賣了。還有……”
“還有什麼?”
樂樂瞟了蝶眠兒一眼道:“還有……我想寒原大概也不想跟您回去。您先別顧着勸我,您還是想想怎麼跟寒原說吧!”
這女人微微一愣,問道:“寒原是誰?”
“老闆沒有跟您說嗎?”
“沒有啊!”
“哦……那什麼……”
話未完,門忽然又被推開了。只見柳寒原一臉問號地走了進來,打量了樂樂和蝶眠兒一眼,詫異地問道:“哥,老闆剛剛在下面說你有事找我,什麼事啊?你是在見客人嗎?那要不我先出去等着?”
“別……寒原,回來回來!”樂樂忙把柳寒原拽了回來,再把門關上,隨手指了指旁邊的蝶眠兒道,“那個……你也得見見她!”
“她是誰啊?”柳寒原一臉茫然地看着蝶眠兒問道。而蝶眠兒也有些迷茫地看着柳寒原,總覺得他那張乾淨俊朗的臉很像某個人,卻又一時說不出到底像誰。蝶眠兒也問了樂樂一句:“樂樂,我聽他叫你哥,是你認的兄弟嗎?”
“您誤會了,夫人,”柳寒原笑着接過話道,“我不是他認的弟弟,我就是他表弟,親的。您不覺得我跟他長得有些相似嗎?”
“表弟?”蝶眠兒大大地愣了一下,目光在柳寒原臉上不停地轉動着,像是在收集數據,想最終分析出另外一張熟悉的臉似的。
“對啊!怎麼了?”柳寒原看了看蝶眠兒,又看了看樂樂問道,“哥,你叫我來到底有什麼事兒啊?我那邊還忙着呢!今日來了好幾筆大買賣,櫃檯上可還等着我估價,我得趕回去的……”
“蝶眠兒,”樂樂抓了抓後腦勺,側過身去說了一句,“從金國來的,你該知道是誰了吧?”
“蝶……”柳寒原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眼裡的客套和笑意也消失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驚愕,疑惑甚至還帶着一點點憤怒。瞪視片刻後,他忽然扭過頭去,什麼話都沒說,徑直衝出了房間。
“寒原!寒原你跑什麼啊?”樂樂追出去喊了兩聲。但柳寒原的步伐沒有停下來,噔噔噔地跑下了樓,飛快地消失在了院子的圓拱門那兒。樂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搖着頭走了回去。
“他是誰,樂樂?”蝶眠兒疑惑不解地問道。
樂樂關上門,轉過身來看着她,醞釀良久後才緩緩開口道:“他剛纔不是說了嗎?他是我表弟,還是親表弟。我娘有幾個姐妹,小姨您比我還清楚吧?”
“什麼?”蝶眠兒倒吸了一口冷氣,忽然有種眩暈了感覺。她捂着心口驚呼道:“這不可能!”
“我之前也覺得不可能,但他事實上就是我親表弟,您的親生兒子!”
“不可能!”蝶眠兒仍搖頭驚道,“這怎麼可能?當初蘆兒已經死了,又怎麼會……樂樂,你不是給人哄了吧?”
樂樂無奈地聳聳肩道:“我知道很難讓您相信,但他真的就是!當初寒原沒死,是給阿澎叔抱了出來,逃過了一劫。上回要不是他帶着我們族裡供着的那顆夜明珠,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好全……”
“你說什麼?夜明珠?就是供奉在神廟裡那顆?”
“對啊!那顆夜明珠還有寒原一同被阿澎叔救了出來。大叔早年被人害死了,寒原是一個老乞丐養大的,現下那老乞丐也死了……”
“天哪!這怎麼可能!”蝶眠兒花容盡失,扶着額頭喊道,“當初我看見那屋子倒塌的!火也燒得很大,蘆兒不可能會逃出來啊!難道真是阿澎把蘆兒救出來的?我的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隨後,樂樂把柳寒原的身世大略地講給了蝶眠兒聽。蝶眠兒聽完後,整個人完全傻在那兒了,呆呆地說不出半個字來。這是驚喜也是打擊,可無論是哪一種,她現下一時都還難以消化。
過了好一會兒,蝶眠兒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樂樂倒了一杯茶遞給了她道:“您可能一時接受不了,但事實上他就是您的親兒子。在您看到屋子倒塌之前,阿澎叔就已經把他抱了出來。當時我是看見的,只是我自己也受了驚嚇,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可是……”蝶眠兒眼淚盈眶地說道,“他要是我親兒子,爲什麼剛纔他看到我是那樣的表情?他好像……好像很恨我的樣子,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唉!”樂樂低下頭去無奈道,“說實話,只要是個宋人,有幾個不恨您的?您從前在金國的所作所爲,一般人不知道,但我們是清楚的。自從寒原知道您是他的親生母親後,對您一直有成見,所以您也別怪他。”
蝶眠兒苦笑了笑,搖頭道:“我有什麼資格怪他?他若真是我兒子,那我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完!樂樂,小姨求你,能不能去跟他說說,小姨還想再見見他,當面跟他問個清楚。”
“行,我回去勸勸他。您現下住在哪兒?要是給人知道了您的身份,那就麻煩了。”
“我在城裡有個落腳處,很安全的。若是他肯見我看了,你千萬記得來跟我說一聲。”。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蝶眠兒心情忐忑地離開了私房菜館。回到落腳處,她一直憂煩不安,連覺都沒睡好。天一亮,她便去了小青社。聽樂樂說,柳寒原就住在這兒。
因爲去得太早,小青社還沒開門。蝶眠兒便在巷子對面焦急地等待着。好容易等到有人出來開門了,她忙迎上去問道:“請問,你們家的柳掌櫃在嗎?”
“在。”
“哦,”蝶眠兒鬆了一口氣,笑道,“那能轉告他一聲兒我有事找他嗎?”
“這會兒啊……這會兒怕是不行。”
“爲什麼?柳掌櫃還沒起*嗎?”
“那倒不是,只是……他這會兒正在挨我們老闆娘的訓呢!”
“挨訓?你們老闆娘爲什麼要訓他?”蝶眠兒心疼地問道。
“這個就不好跟您說了,您還是先請回吧!”夥計說完轉身進去了。蝶眠兒好不失望,也很不甘心,便在小青社對面等着柳寒原出來。
且說柳寒原爲什麼會挨訓?照理說他那樣一個人不應該被寶梳訓啊!可事實上,他的確在挨訓,只不過一同挨訓的人還有兩個:樂樂和詹曉寧。
蝶眠兒在外面候着時,寶梳正拿了把戒尺在後院偏廳裡走來走去,眼睛斜瞟着左邊站成一排的三個傢伙,說道:“人才啊!都是些人才啊!越來越有長進了啊!現下都知道組團去逛窯子喝花酒了,還知道喝完花酒不給錢吃霸王餐了!你們說我該說你們什麼好呢?三位人才,說句話啊!”
這三個人看上去都是宿醉未醒的模樣。樂樂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道:“老闆娘,我們知道錯了,放我們回去吧,都天亮了該開工了。”
“開什麼工啊?瞧瞧你們仨這熊貓眼,”寶梳拿着戒尺指着他們數落道,“頂着這熊貓眼出去,別人還以爲大白天的出殭屍了呢!我看今兒你們也別開工了,好好醒醒你們那*的酒纔是正經!我問你們,誰叫去的?”
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寶梳來回走着道:“行啊,夠哥們兒的啊!沒人肯招是吧?那我來當回福爾摩斯推斷推斷,肯定不會是嚴大梁請你們去的吧?”
“姐,其實是這樣的,”詹曉寧忙解釋道,“昨天大梁不是來了嗎?新來了個朋友,我們就約着一塊兒出去吃飯。我們就想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所以……”
“所以,你們就帶他去遇春閣樂乎了?”寶梳拿着戒尺在詹曉寧眼前晃了兩下問道。
詹曉寧被打怕了,立刻躲到了樂樂身後辯解道:“我們去遇春閣純粹是帶着一顆純潔而善良的心去的!遇春閣那種地方又不是隻能睡姑娘喝花酒,還能品佳餚賞美景呢!我們是覺得那地方的東西好吃,這才帶大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