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捕頭,我給您添麻煩了嗎?”於方假惺惺地問道。
“算了,我先帶你出去,有事到了外面再說。”
“不,”於方搖頭道,“我走不了的。除非阮麴塵的人都死了,否則我是逃不掉的。楊捕頭您別管我了,他們暫時不會把我怎麼樣的。我聽抓我的那個人說,他們在三樓聚會,等吃喝完了纔會把我交給阮麴塵。您這會兒帶我走,必定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到時候我們倆都走不了的。”
楊晉沉吟了片刻後說道:“那好,你暫且在這兒,我出去安排人手,時機一到我就帶人衝上去抓人,到時候你也安全了。”
“楊捕頭保重!”
“你自己也要小心!”
“嗯!”
楊晉翻窗走了,於方站在窗邊得意地笑了起來。這時,一個人影閃過窗前,且飛快地跳了進來,是況南詔的人。於方問他:“樓上如何了?”這人答道:“一切如你計劃的一樣,所有兄弟都在樓上,正不知死活地吃喝着呢!”
“讓他們開心一會兒吧!橫豎都是要上西天的。最後這一頓怎能不讓他們吃飽喝足呢?對了,靳寶梳還沒來吧?”
“還沒來。”
“看來你家堂主設在半路上的攔截已經成功了。去告訴你家堂主,我已經在其中三道菜裡下了迷魂散,只要他不碰,就會沒事。餘下吃過的,個個都會出現中毒跡象。”
“明白,我這就去跟堂主稟報。”
“嗯,”於方滿意地點點頭道,“去吧!”
那人一溜煙翻出了窗戶,朝三樓上跑去。進了雅間後,他不動聲色地走到況南詔身邊耳語了幾句,況南詔表情微微嚴肅了起來,衝那人點點頭,那人又出去了。稍過了一會兒,他起身走到麴塵桌邊彎下腰道:“二幫主,有個要緊的事必須得跟您說一說。”
麴塵問道:“什麼事?”
“剛纔有個兄弟出去上茅房,居然撞見了於方!”況南詔故作驚詫的表情說道。
“什麼?於方?是死了的那個於方嗎?”同桌的一位兄弟立刻叫嚷了起來。他這麼一喊,很快,整個雅間的人都知道了。麴塵起身問況南詔道:“他真看見於方了?”
“千真萬確啊!”況南詔故意用誇張的表情說道,“那兄弟撞見時以爲是鬼,嚇得差點尿褲子!後來仔細一看,走路着地兒,人也有影兒,哪兒是什麼鬼,是活生生的人啊!不對啊,二幫主,幫主明明說過,於方已經被處死了,怎麼會還活着呢?”
“是啊!於方犯了幫規理應處死,怎麼會還活着?”
“還活着不就是沒處死嗎?爲什麼不處死於方?二幫主,難道你您不知道?”
“對啊對啊,爲什麼不處死於方?聽說是二幫主您說她犯了幫規要處死的,爲什麼還活着?”
幫衆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大多是好奇,也有少數人覺得很不服氣,沒拿幫規當回事兒。而就在此時,剛纔出去的那個人把於方帶了進來。於方一走進去,認識她的幫衆們全都嚇了一大跳,紛紛站了起來。
麴塵也愣了一下,打量了一眼眼前這個尼姑打扮的人,果真是於方無疑!但是奇怪了,自己派人在城裡找了好些日子,一直未見她的蹤影,今晚怎麼這麼巧就被況南詔的人給撞見了?會不會太巧了?
“這怎麼回事?”有人不服氣地站起身,指着於方喝道,“該處死的人好好活着,擄金幫的幫規去哪兒了?難道說,幫主和二幫主一直在哄我們不成?”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這位兄弟!”況南詔忙出面打圓場道,“別這麼激動,想必二幫主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家且聽二幫主的解釋好了!”
麴塵也很想讓師傅給個解釋,不過看來等不及了。他是看出來了,這個況南詔跟於方應該是有勾結的,不然於方怎麼會出現得這麼巧?
“二幫主,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有人問道。
“怎麼回事?”麴塵反揹着手往於方跟前走了幾步,故作一臉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應該處死的人怎麼會好好地站在我跟前?又怎麼會出現今晚我們聚會的地方?”
“連二幫主您也不知道?”
“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麴塵轉頭對衆人說道,“所以就算你們再不服氣再不甘心,我也給不出個合理的解釋和回答……”
“那就讓我來說好了!”於方忽然打斷了麴塵的話,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說道,“阮師兄不好開口,那我自己來說。”
麴塵看了她一眼,點頭道:“那好,我倒想聽聽你的解釋。”
“各位兄弟,”於方面對衆人說道,“我爲什麼還活着,這事兒是師傅的主意,是師傅他老人家憐憫我的無辜,讓我脫髮爲尼,潛心修行,普度衆生,給我一個重生的機會。”
“國有國法,幫有幫規,幫主這麼說太有失公允了!爲什麼你可以得到憐憫,從前那些被處死的呢?”有人不服氣地反駁道。
“這位兄弟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待我說完之後,你們要怎麼處置我都行,要我死都行!”於方一臉正義道,“我明白,師傅對我的憐憫會讓你們覺得不服氣,覺得擄金幫的幫規是小孩子玩過家家,所以一直以來我不敢現身,雲遊在外,暗中爲我們擄金幫效力。”
“那你今日爲何又冒出來了?”侯安喝問道。
於方不屑地瞥了侯安一眼道:“我今日來此不是爲了別人,正是爲了這些曾經跟我同甘共苦,爲擄金幫打拼的兄弟們!”
“你到底什麼意思啊,於方?”夏夜叉腰問道。
於方的目光轉向麴塵,緩緩擡起手指着他義正言辭道:“你們的二幫主如今已經被迷昏了頭,是非好壞不分,完全沉溺在了美色之中!今晚這一場壓根兒就不是什麼接風酒,而是一場鴻門宴!”
“什麼?鴻門宴?”幫衆們驚了一下,紛紛交頭接耳了起來。
麴塵眉心擰起,緊盯着她問道:“何謂鴻門宴,你真的知道嗎?”
“阮師兄,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於方正色道,“今晚你爲大家辦的接風酒已經被人利用成了鴻門宴!我實話告訴大家,來這兒之前我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原本我可以不來的,但我若不來,我良心亦不會安!大家可知道,此刻就在這芙蓉樓外,早有衙門的捕頭楊晉率人圍住了,一聲令下,大家都會成爲楊晉的甕中之鱉!”
這話如丟進油鍋裡的一塊冰,頓時掀起了一陣驚訝聲。況南詔故作驚詫地問道:“於師妹,你此話當真?”
於方一臉慎重地點點頭道:“況師兄若不信,大可以去外面探探。這芙蓉樓四周早就被包圍得水泄不通了!楊晉本人就守在外面,他就等你們一個個喝醉喝暈了一網打盡呢!”
“哇!”又是一片譁然,整個雅間都沸騰了。
“要不要出去瞧瞧?”夏夜忙問麴塵道。
麴塵凝色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不必了。她既然敢這麼說,想必不是空穴來風的。於方,你有什麼話就全都說了吧!除了楊晉,外面還有些什麼人,你知道可真清楚呢!”
“對啊,”侯安附和道,“你怎麼知道楊晉在外面?你跟他是一夥兒的?”
於方冷冷一笑道:“我要跟他是一夥的,我何必跑這兒來?我應該在外面看着他怎麼把你們一網打盡,再拍手稱快,豈不更好!我來這兒,是還當我自己是擄金幫的人,不想看見兄弟們就此喪命,更不想看見擄金幫毀在一個女人的手裡!”
“於師妹何處此言?”況南詔不失時機地問了一句。
於方斜眼瞪着麴塵道:“這話得問問阮二幫主,他可知道他那心愛的小美人兒其實一直跟楊晉私底下有往來?今晚之事,就是他的小美人兒跟楊晉通風報信安排的!”
“胡說吧你!”夏夜立刻指着於方喊道,“你都污衊上寶梳了?誰不知道你恨寶梳恨得要死,還不趁機往她身上潑髒水?”
於方辯駁道:“我說的全都是事實!這是我近日隱藏在城內查到的,絕無半點虛假!靳寶梳與楊晉早就暗中勾搭上了,只是你們的阮二幫主不知道而已!楊晉一直想剿滅擄金幫,靳寶梳就爲他鋪線搭橋,設了這場鴻門宴來招待你們,你們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二幫主!”有幫衆質問麴塵道,“於方說的是不是真的?靳寶梳真的已經跟楊晉勾結在一起了?這事兒您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
麴塵臉色漸漸青了,反揹着的手捏成了拳頭緊了緊,語氣冷凝地回答道:“靳寶梳和楊晉絕無勾結,倘若你們不信,我可以辭去這個二幫主之位,行了吧?”
“二幫主您又何必這麼衝動呢?”況南詔心裡竊喜道,“兄弟們也只是想知道事實的真相而已……”
“我說的就是事實,就是真相!”麴塵冷冷打斷了況南詔的話道,“靳寶梳是我的女人,不管和離還是沒和離,她都是。我信她,你們信不信她一點都不打緊,我信她就行了。另外,我再提醒大家一個事實,那就是我辭去這個二幫主的職位,那麼汝年也應該不會繼續再當三幫主了,是不是?”
“沒錯!”汝年起身道,“師兄走了,我也不會留在幫裡。”
“那麼大家想想,我和汝年都離開了,幫內誰最有資格接任二幫主之位?”
忽然,雅間裡都安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側向了況南詔。況南詔隱約覺得不對勁兒,忙問了一句:“二幫主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麴塵蔑了他一眼道:“誰想當這個二幫主,誰心裡一定明白我剛纔那話的意思。”他有些心虛道:“二幫主這話像是針對我而來的!難道您認爲我有謀篡您二幫主之位的嫌疑?您也未免太小人之心了吧?”
“我有說是你嗎?”麴塵冷漠地掃了況南詔一眼,望向於方道,“於師妹,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是不是還得說寶梳今晚之所以沒來,就是在外面跟楊晉合謀呢!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寶梳,但你覺不覺得自己很傻很蠢?你恨的是一對再恩愛不過的夫妻,你全是痛苦,而我們全是幸福,你不覺得這樣做簡直是天底下最愚蠢不堪的人嗎?”
於方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拳頭緊握道:“你別太自以爲是了,阮麴塵!你以爲我還像當初那樣迷戀你嗎?沒錯,我是喜歡過你,但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如今的我已經歸於佛門,六根清淨,早把你這樣的人忘得一乾二淨了!你還以爲我會爲你失去理智,失去分寸嗎?倒是你,爲了你那個靳寶梳,居然連二幫主之位都要交出來了,可見你有多彌足深陷不能自拔!兄弟們跟着你,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就如同今晚這樣嗎?”麴塵緩步走近於方,目光陰冷道,“你確信待會兒楊晉攻進來,所有的兄弟都會死無葬身之地?你怎麼這麼確信?就像你親手安排的似的……”
“你胡說!我不會害擄金幫,更不會害所有兄弟……”
“你害過的人還少嗎?”麴塵喝斷了她的話道,“雅州那幾條人命,冷梅庵的尼姑智曉,還有前幾日死在城裡的那個逃難來臨安的老人家,少了嗎?你還覺得自己擄金幫的人?擄金幫的人會濫殺無辜?”
“你胡說!”於方瞪大了眼珠子,略微緊張地反駁道,“我沒有殺什麼智曉,也根本不知道什麼老人家,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麴塵攤開手,譏諷地笑了笑道:“那就得看了,看兄弟們到底信你還是信我。大家現下可以選了,相信於師妹的此刻就跟着她逃出去,我絕對不攔;相信我的就請留下來。”
況南詔立刻質問麴塵道:“二幫主,您這是要分裂本幫嗎?”
“我不是要分裂本幫,只是讓兄弟們自己選擇而已。既然於方已經打破了退幫即處死的規矩,那麼兄弟們也可以自由來去了。願意留下來的就留下來,不願意留下來的可以離開了。”
“什麼?”況南詔氣憤道,“你這還不算分裂本幫?幫規是幫主定的,你憑什麼更改?別忘了,你只是個二幫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