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無憂總算是想起了佳玲這麼一號人物,乃是鳳闋宮的主事宮女。鳳闋宮正是陳嘉敏的宮所。
“你與皇后可有結仇?”玉玲瓏問道。
無憂遂細細想了一番,她雖來金國月餘,與陳嘉敏見面的次數卻是甚少。每次見到她,她都是一副笑殷殷的樣子,無憂無心理會她,幾乎不與之說話,何來結仇一說?
玉玲瓏略略一想,“難道是汀怡得罪了她?”
與其在這猜,還不如直接去問陳嘉敏。現下時辰尚早,她應該還沒歇下。
想至此處,無憂便換下了寢衣,着上常服,獨自往鳳闋宮而去。
此事可大可小,還是私下解決了好。雖只是兩宮宮婢之間的恩怨,但若是傳到龍千墨耳中,那便是兩宮之間的爭鬥,他不管取捨哪方,都將兩宮敵對。
至鳳闋宮。
似是猜到無憂會來一般,陳嘉敏不僅沒有歇下,連常服都沒換下,臉上的妝容還是白天時的樣子,髮髻上的一支金步搖尤爲耀眼,垂下的流蘇正搖曳着它曼妙的身姿,雍容之色盡顯。
“皇后娘娘萬福。”無憂微微屈膝,眸子跟着一擡,看了看正在鳳座上玩弄金器的陳嘉敏。
陳嘉敏遂將金器置於一旁,起身親自扶起無憂,仍是笑吟吟的樣子,“更深露重的,千夜何必親自來一趟?有什麼事,通知下人來報即可。”
細看她的神色,雖與平常一樣是笑,卻又不同,雙眸間似有一分明瞭,像是所有事情都掌握於手一般。
無憂暗暗一驚,原來她也是個頗有心計的人。遂也一笑,並不拐彎抹角,“娘娘宮裡的佳玲姑姑慣是悠閒,不知汀怡怎麼招惹了她,竟狠心害之。還是,佳玲姑姑是受了娘娘的指示?”
陳嘉敏示意無憂落座,面上仍是笑意,卻比方纔多了一分肅意,“沒有本宮的允許,佳玲自然是不敢擅自行動的。”
一般做了惡事之人,皆會將罪過推到他人身上,連薛婉碧亦是如此,因爲怕惹禍上身。而她卻是不怕,竟就這樣承認了,難道她不怕無憂告她一狀嗎?
無憂思忖着,試探地看着她面色的微微變化,“我能問問爲何麼?”
只聽她一笑,笑得如與無憂敘舊一般,語氣卻含了一分難以覺察出的冷意,“史上攀龍附鳳者不在少數,宮婢更是居多,但大多都是得不到名分的。汀怡野心勃勃,只逼瘋她,算是最輕的懲罰了。”
總算是明白了,無憂清冷一笑,“娘娘雍容華貴、品貌端莊,我本以爲您是不拘小節之人,沒想到也是個妒婦。娘娘傾國傾城,還怕汀怡會奪了您的聖寵麼?”
看她這般天真的模樣,確然像個初經人事的小女孩。陳嘉敏哂笑,“公主誤會了,本宮雖罰她心猿意馬,但也是幫她保命。”
她說得極其認真,像是真有內情一般,無憂遂也正色,“我不明白。”
鳳闋宮的正殿中,只有陳嘉敏與無憂兩人,空蕩蕩的連回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陳嘉敏的眼神向殿門一瞥,故意降低了聲調,細聲道,“君上不好女色,是因爲常
焚香。那香有抑制人性之效,因而喚作絕情香,是北魏宮中的制香成果之一。本宮聽說公主要治罪於曹大夫,特地在君上出門前,提醒他要焚香。君上是明白人,自然懂得本宮的意思。”
她竟在重華宮設了眼線?!無憂早就料到會有眼線,特地防範了一番,沒想到還是被她知道了,遂淡淡一笑,“娘娘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這是本宮自小的愛好了,”她笑得那麼理所當然,像是監視他人宮所不是罪過一般,“還記得你剛來時,刺了君上一刀麼?那傷口處實難處理,加之天寒地凍,現下留了後遺,朝臣皆說你是北魏派來的細作。”
“曹大夫凌ru宮婢一事,知情人頗多。其中並不都是曹大夫一派的人,更有資歷頗深的大臣,勢力與曹大夫相當。連他們都不敢揭發曹大夫,而你不過是個初至金國的外來人。想治罪於他?狀告無果已是樂觀,稍不留神就會引火燒身,更證實了你細作的身份,說你謀害朝廷大臣,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她頓了頓,又語重心長道,“你以爲縱容汀怡媚惑君上,就可以借凌ru之事扳倒曹大夫麼?千夜,連宮婢都明白這是引火燒身,因而沒人敢代替汀怡行事,你怎麼就糊塗了呢?”
經她這麼一分析,無憂才恍然過來,確然是她把這個官場想得太簡單了。
陳嘉敏端起一旁的茶,潤了潤嗓子,繼續道,“一品誥命夫人是曹大夫的妻內,外交能力極佳,金國的金銀來源,絕大部分都是她的勢力,經外交的途徑得來的貢銀。現下,你明白曹大夫的舉足輕重了吧?”
無憂遲疑,只聽陳嘉敏繼續滔滔不絕,“君上對女人很是照顧,卻對自己的女人很是提防。他曾說過一句話:千軍萬馬有計策,唯枕邊人最難防。君上對枕邊人,是寧錯殺不留疑的。”
她的意思,無憂明白,於龍千墨而言,汀怡便是那錯殺中的一個。
幸而沒有讓汀怡冒險……無憂剛鬆了一口氣,忽而又驚起,婉夷還在碧桐小舍!
正欲走,忽而又被陳嘉敏喊住,“千夜,本宮最後奉勸你一句,離開金國,儘快離開!理由本宮便不多說了。”
無憂狐疑地看了陳嘉敏一眼,“娘娘雖爲皇兄的人,卻似乎格外關照我這個外來人。”
陳嘉敏展顏一笑,“辰王對本宮有恩,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嗎?還是有別的原因?無憂來不及多想,便福身告退,火速趕回重華宮,直往碧桐館而去。
此時,龍千墨與婉夷已在碧桐館外室。
婉夷已然換上了寢衣,龍千墨也只穿了一件中衣,正享受地看着婉夷爲他泡茶,臉上的欣喜之色微微顯露,連一絲危險也無。
方纔聽了陳嘉敏一番話,現下對龍千墨有了些許警惕,也更加仔細觀察他的一言一行,卻是什麼異樣都看不出。
“千夜,你來的正好。”龍千墨忽而開口,伸手拉過婉夷的葇荑,“朕打算封婉夷爲正四品美人,你意下如何?”
他們已然成事了嗎?怎麼龍千墨沒有發作呢?
無憂狐疑地看了看他
,淺笑道,“皇兄又要奪人所愛了麼?”
龍千墨呵呵一笑,“朕已經寵幸了婉夷,我倆情投意合,你若強留,可就是你奪人所愛咯!”
他一字一句說得像是玩笑話,臉上的笑意也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意味,頓了頓繼續說,“曹仁師凌ru宮婢、意圖侵犯於你,還有教唆秦愛卿刁難於你的事,朕都知曉了。另外,那本賬目朕也過目了,他實在可惡!”
事情似乎不像陳嘉敏說得那樣糟糕。
龍千墨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讓無憂坐下,繼而給她倒了一杯茶,“婉夷的茶藝不錯,你嚐嚐。”
說到婉夷,無憂纔看了看她,她只在一旁不說話,與平時一般安靜。她的茶藝一向不錯,無憂亦是對她讚不絕口的,遂抿了一口。
場面突然冷靜下來,無憂也不知該說什麼,見龍千墨在靜靜品茶,她便也無所事事地喝了起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忽而龍千墨開口,“千夜覺得該怎麼處置曹仁師纔好?”
她爲她除奸藺,乃是好心,哪裡有反被殺之的道理?
無憂也沒細想,便說道,“自然是賜死。”
龍千墨理所當然地笑笑,“好,那便就聽你的,凌遲。”
“我是說……”無憂驚得看着龍千墨,“曹仁師已然死在我手裡了。”
龍千墨呵呵一笑,“婉夷都與朕說了。如此奸臣,怎麼能留他一個全屍?”
話雖說得有道理,可她聽着總覺得怪怪的,難道他不顧忌一品誥命夫人了嗎?
想至此處,無憂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他是要……
正欲喊住前去行刑的侍衛,他們卻已經遠去。無憂繼而亂了陣腳,忙道,“便不要凌遲了吧,隨意找個林子棄之,對外便說……曹大夫失蹤了?”
“你在怕什麼?”龍千墨笑意神秘,讓人琢磨不透。
婉夷依舊在一旁不說話,也不敢與無憂對視,似是在恐懼什麼。無憂遂也不說話,垂眸偷偷地看了婉夷一眼,她卻也不回什麼,只轉過頭去,只當沒有看見無憂。
正想着,忽而室內響起一陣笑聲,迴盪了許久才停下,乃是龍千墨的聲音。只見他起身,伸手摟過無憂的肩膀,有意地揉捏了幾下,柔聲道,“別怕,朕會保護你的。”
“皇兄……”似是在提醒他一般,無憂下意識地喊了一句,隨即掙脫開他的手臂,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男女授受不親,金國如此開放麼?”
龍千墨也不變色,“金國倒是拘謹着,不過大齊不是一向如此開放麼?”說着,故意降低了語調說道,“朕聽說你與陶大人還曾睡在一張牀上。”
這事連慕容睿都不知道,他從何得知?
“皇兄對皇妹真是瞭如指掌。”無憂笑得清冷,原來他已經偷偷調查了她,原來他沒她想得那麼正義。
龍千墨淺淺一笑,意味深長道,“幾乎是瞭如指掌了,除了……你的身體。”
無憂一驚,隨即後退了幾步,不知何時,婉夷竟已經離開了,偌大的館內只剩下龍千墨與無憂兩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