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都市的第七學區。
在這第七學區的某個角落,有上條當麻所居住的學生宿舍。這裡雖然與「學舍之園」屬於同一學區,卻是既平凡又低調。
當然,這幢宿舍是男生宿舍,但其中有一間房間卻是例外中的例外,裡頭住了一個銀髮碧眼,身穿純白修道服,年約十四、五歲的遊手好閒少女。
遊手好閒少女茵蒂克絲,如今佔據了電視機前方的空間。
電視上正在播放氣象預報。背景是巨大的日本地圖,身穿套裝的大姊姊正滿臉堆笑,報告着曬衣指數。前一陣子還是紫外線情報,現在已經換一種花樣了。平凡高中生上條當麻如今正從這小小的變化中感受着季節的推移(不過天氣依然炎熱)。
「當麻,當麻,只是在日本地圖上畫出像年輪一樣的線條,爲什麼就可以知道明天的天氣?」
修女頭也不回地問道。料理臺前則傳來了上條的無奈聲音。今天的晚餐是炸雞塊,他正在將醃好的雞肉丟進油鍋裡。
「茵蒂克絲,看電視的時候要退後點。還有,那個像年輪一樣的線條叫做等壓線。只要知道氣壓的高低起伏,就可以大致研判會不會產生下雨的烏雲。不過,有時雲碰到山脈也會下雨,所以倒也不能只看氣壓來判斷。」
「喔……咦?等等……利用地形來判斷天氣變化……啊!原來學園都市已經學會利用人工手法來觀察風水了!」
「看你興奮得全身發抖,我就不打擾你的興致了。炸雞塊就讓三色貓代爲試吃吧。」
上條以油炸專用的鐵筷從油鍋中夾超一塊炸得香酥的雞塊,放入小碟子內,然後把小碟子放在地上。原本在茵蒂克絲身邊蜷曲着身子的三色貓立刻有了反應,以離弦之箭般的速度衝向小碟子,一下子輕咬肉塊,一下子又在地板上翻滾,彷彿在說:「好燙!可是我一定要吃!真的好燙!」上條接着又拿另一個小碟子裝滿了水,放在地板上。這隻三色貓似乎不是天生的野貓,或許曾經被飼養過,即使身旁的油鍋不時傳來吱吱聲,也絲毫不怕。
坐在電視機前面的茵蒂克絲見狀,立刻跳了起來。
「好……好過分!以前我每次偷吃,當麻都會生氣!爲什麼當麻只對斯芬克特別好?」
「啊?不讓你吃。是因爲你這傢伙總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東西吃光光……住手住手!那個還是生的,才醃好而已啦——!」
上條巧妙地以鐵筷擋住全力突襲而來的食慾少女,死守住今天的晚餐。就在一陣兵荒馬亂之際,油鍋裡已經有兩塊肉被炸得焦黑了。
咬不到雞塊,改咬上條後腦勺的飢腸轆轆少女茵蒂克絲,忽然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歪着小腦袋問道:
「不過,當麻,天氣預報的大姊姊爲什麼常常報錯?難道少根筋也是賣點?」
「被少根筋的人說少根筋,天氣預報的大姊姊也真可憐……痛痛痛!」少年的哀號聲伴隨着利牙啃咬聲響起。「因……因爲天氣預報並不是百分之百正確啦!以前雖然是百分之百正確,但最近演算裝置好像壞掉了。」
茵蒂克絲的腦袋裡似乎有無限多的疑問,但上條並不打算詳加解答。
「樹狀圓設計者」。
學園都市所擁有的三具人造衛星之一,能正確預測演算地球上所有空氣分子動向的超級電腦。不過,如今已經不存在了。
上條望向電視螢幕。
失去完美工具的天氣預報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學園都市內的路況報導。
第二章少女的對決space_and_point。
白井黑子所乘坐的學校公車,由「學舍之園」的五間學校所共有。
雖然以各貴族女校的財力而言,獨自擁有公車並不是問題,但是各校打着「在安全的前提下,儘量讓學生與社會多接觸」的理念,故意將公車系統合併爲一。
五校共有的學校公車有既豪華又寬敞的內部空間,因而贏得了「雙層遊行禮車」的稱號,學生的座位皆集中在下層,上層部分則是咖啡廳。公車按照既定路線,沿着大馬路往來於五幢學生宿舍之間。
白井黑子下車的地方,並不是常盤臺中學的學生宿舍前。
她在別校的學生宿舍前下了車,混雜在別校的女學生之間,伸個懶腰,輕輕嘆了口氣,心想:「那樣的公車真的有辦法達到『讓學生與社會多接觸』的效果嗎?」常盤臺中學的學生宿舍前也有其它系統的公車經過,就是所謂的一般公車。而學校公車跟那些一般公車比起來,可說是天差地遠。
時間是晚上七點三十分。
暑假期間的這個時候還可以看到夕陽但九月中旬的這個時候已經是天色全黑了。白井從書包中取出了風紀委員臂章,別在短袖制服的袖子上,然後獨自朝着與周圍少女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一旦心情從「放學後」變成「工作中」,手中乾癟的書包就顯得更累贅。因爲她需要的不再是「上學必需品」,而是「戰鬥必需品」了。
學生宿舍附近,有一幢其它學校的校舍。
這是一幢非常平凡的四方形混凝土校舍,與「學舍之園」內的風格完全不同。白井走了進去,在罕有學生進出的敦職員專用出人口取了雙拖鞋,沿整齊排列着照明燈的走廊前進。在堅硬冰冷的膠質地板上走了一會,便看見一扇門,長長的門牌上寫着:「風紀委員活動第一七七支部」。
門旁有塊玻璃板,在那裡通過了指紋、靜脈及指尖獨特震動的重重辨識關卡之後,白井黑子並沒有敲門,而是選擇用力將門推開。
砰的一聲,門板發出了巨大聲響。
門內的少女嚇得跳了起來。她的名字叫初春飾利。年紀跟白井相同,但由於身材嬌小,肩膀又窄,看起來多了些稚氣。像她這樣連穿上夏季水手製服都顯得不稱頭的國中生倒也少見。短短的黑色頭髮上戴着玫瑰、扶桑花等各式各樣花朵造型的裝飾品,從遠處看好像在頭上頂了個五顏六色的花瓶。
初春的臉上充滿驚慌之色,白井則是氣勢洶洶地踏進「第一七七支部」。
「到底是什麼事?風紀委員那麼多,爲什麼非找我不可?」
「恩,冷靜想一想,似乎也不是非白井同學不可。」
「……你明知道我正在跟姊姊一起購物,既然執意把我叫來,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
「反了吧!爲什麼是高舉雙手歡呼?」
白井施展了空間移動,瞬間來到初春的眼前,以雙手拳頭推擠她兩邊小小的太陽穴。由於乾癟的書包還握在手上,書包的扣環不斷輕觸初春的耳朵。
她們兩人都是國中一年級。
但基於常盤臺中學的來頭及等級4大能力者光環,兩人之間有明顯的上下關係。此外,白井在剛當上風紀委員的第一次任務中,曾經幫助過當時還是一般學生的初春。不過白井本人並不在意,只有初春還常常掛在心上。
第一七七支部看起來不像學校教室,反而像一間辦公室。裡頭有好幾張市公所常見的那種鐵製辦公桌,上頭放着數臺電腦。
初春面對着一臺電腦,坐在椅子上。這把椅子運用了人體工學,有彎彎曲曲的線條設計,看起來簡直像是達利(注:salvadordaii,1904-1989,著名西班牙超現實主義畫家)筆下的時鐘一樣,是把號稱「能將疲勞降至最低的科學座椅」。由於白井移動到初春背後擠壓她的太陽穴,所以雨眼視線自然投向了電腦螢幕。
螢幕上顯示的似乎是gps衛星定位系統的地圖。上頭打了一個紅色的x記號,看來應該是發生了某種事件。地圖上的其它幾處地方也被標上記號,在別的視窗上。還可以看到照片之類的資料。
這些東西代表什麼意義,必須要詢問過初春纔會知道。
不過白井只隨便看了兩眼,便說道:
「啊,這不是在校內發生的事情?」
如果是學校裡面發生的事情,應該會使用學校平面圖,而不會使用gps地圖。
風紀委員既然名爲風紀委員,基本上是個維護校內治安的組織。所以,風紀委員在每所學校都有一個支部。而且也不像警察系統一樣二十四小時無休。每天一到最終離校時刻,辦公室就會上鎖,裡頭不會有人留守(如今可說是例外)。
除非發生緊急情況,否則「學校外」的治安維護活動基本上是警衛的職責。這是因爲大人們認爲不能讓學生們在危險的巷道內或半夜執行巡邏工作。
白井不再推擠初春的太陽穴,初春似乎顯得有些鬆了口氣。
「我已經依照處理程序,通知警衛了。但狀況實在不太對勁,警衛可能馬上會要求我們提供詳細情報。我想白井同學應該比我更清楚該怎麼回答。啊,我來泡紅茶吧?」
「不用了,我不喜歡空着肚子把茶倒進去。」
對白井而言,紅茶只是料理或甜點的陪襯品。下午茶之類以茶爲主角的活動並不符合白井的嗜好。
聽到白井這個漫不經心的回答,初春卻是大爲震驚,臉色發白。
「嗚……嗚嗚……!爲了模仿貴婦的生活,我可是努力研究了關於紅茶的書,還準備了玫瑰油之類的專用香料呢……但是卻被你用更像貴婦的一句話給隨便否決了!在學校喝紅茶,聽起來不是很美妙嗎?完全就是上流社會的感覺!」
常盤臺中學的貴族千金。是學園都市內所有少女的嚮往對象。但是絕大部分的人並不清楚,常盤臺中學學生過着什麼樣的生活。所以有些過於嚮往貴族女校的狂熱分子,會朝着奇怪的方向鑽研學習,最後變成像初春這樣的狀況。
「唉,那麼拘泥形式,是暴發戶纔會乾的事。總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啊,能夠當有錢人,暴發戶也沒關係……腦袋有這樣的想法,證明我果然是個市井小民。至於發生了什麼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說穿了就是一件路上的搶劫案。不過歹徒多達十個人,實在不是聰明的搶劫方式。」
白井在腦袋中咀嚼着初春的話,將乾癟的書包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專心看着螢幕。
電腦螢幕上顯示着第七學區的地圖,車站前大馬路的一個角落被打上了x記號。附近的道路則有一些顏色鮮豔的箭頭,應該是歹徒的預測逃走路線吧。
白井露出了詫異的眼神。
「這樣的事件應該不必由我們來處理吧?」
「但是這搶案有些疑點。根據目擊者的證詞,被搶走的東西是個旅行箱。」「旅行箱?」
「啊,白井同學,你不知道嗎?就是那種大小跟一般皮箱差不多,底下裝了輪子的箱子。個人旅行用這種東西的人似乎不多,反倒是空姐常常在用。」初春簡潔有力地說明了一下。「根據目擊情報,這旅行箱上還貼着一張發送單。」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貼了發送翠的旅行箱?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呃,總之你先看看這個影像。這是自律型警衛機器人拍到的影像,我將旅行箱的部分放大。」
初春按了幾個按鍵,出現一個新的視窗。上頭可以看見發送單上的編號、持有者,以及發送目的地。
白井一看到「發送目的地」,不禁皺起眉頭。「常盤臺中學附屬演算輔助設施……?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單位。」
「啊,原來沒這個翠位嗎?我們很難跟『學舍之園』取得聯繫,所以無法確認。對了,就連馬上要舉辦的大霸星祭,『學舍之園』也不是競技場,不對外開放耶。」由初春的語氣聽來,似乎後者更令她感到懊惱。「我查過了發送單的編號,似乎也不太對勁。雖然確實有這個編號的發送物品沒錯,但內容寫的是並列演算儀器主電腦的散熱用大規模冷卻裝置。不管怎麼想,那種東西都不可能塞得進一個旅行箱裡吧?」
「你說什麼……?如果是金屬零件也就算了,我從來沒聽說過『學舍之園』曾經從外界運人任何機器。」
「光靠發送單的影像分析,無法判斷髮送單的真僞。說不定只是有人隨便拷貝一張發送單貼上去而已。」
「……等等,與其研究照片跟目擊者的證詞,爲什麼不找那個旅行箱失竊的當事人問個清楚,不是更省事嗎?」
「因爲當事人不見了。j
扨春輕描淡寫地說道。白井吃了一驚,轉頭望向初春。
初春接着解釋:
「這個受害者似乎不想依賴我們,而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追捕歹徒。你要看當時的影像嗎?強盜集團有十人以上,受害者只有一個人,但是他在事發之後不知打電話給誰,還一路追了過去。」
初春按了幾下鍵盤,滿足視窗的螢幕上又多了一個新視窗。這是清晰的錄影畫面。地點應該是在車站前的大馬路上,某個身穿高級西裝的男人左顧右盼了一陣之後,急忙打起電話。他使用的不是手機,而是無線電通話機。
初春突然暫停了影像。
「拍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
白井凝視着靜止的畫面,卻看不出來可疑之處。手持無線電通話機的西裝男人正在搖頭,因此臉部模糊不清。
「白井同學,受害者的西裝外套微微翻了起來,裡頭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呃,被你這麼一說,確實……」
西裝的下襬因男人的動作而微微翻超,露出了類似黑色吊帶之類的東西,就在肚子旁邊。
「把影像放大,可以看得見型號。l_y010021。大型槍械工了所製造的專用槍揹帶。就是可以把手槍藏在衣服底下的東西。警匪片裡的刑警不是常常從西裝懷裡掏出手槍嗎?就是那玩意。」
初春將槍揹帶放大後說道。白井輕輕笑道:
「說不定只是裝飾品。」
「是啊,可能只是裝飾品,包括這個。」
接着,初春又按了幾個按鍵。西裝男人的胸口附近被放大,並出現了幾百條細細的箭頭。這些箭頭標示的是衣服的細微起伏。就好像被磁鐵吸住的鐵砂一樣,無數箭頭隱隱排成了手槍的形狀。
「我們拍到的影像數量很少……就只有這些而已。白井同學,你有什麼看法?」
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在行動過程中刻意避開攝影機,就是強盜在逃走的時候刻意避開攝影機,而男人緊追在後,所以導致男人也沒被攝影機拍到。白井想了一下,說道:
「唉,我有預感,這又是一件棘手的案子。」
「咦?白井同學,你連預知能力也學會了?」
「少羅唆。手槍的部分,光靠這些影像無法確定真僞,但是那臺無線電通話機,很像我在接受風紀委員訓練時見過的專家用機種。這麼看來……原來如此,這件事確實有些麻煩。何況受害者不向我們報案,也是一個疑點。」
擅自行動的受害者。
與常盤臺中學有關的旅行箱。
過於專業的全套裝備。
這案子確實不太對勁。而且如果真的有發生槍戰的可能性,那麼「警衛」的裝備也必須有所變更。風紀委員在這個案子裡表現機會不多(畢竟不是所有風紀委員都像白井一樣擁有等級4大能力),但有一個瞭解「學舍之園」及常盤臺中學內部狀況的人在場,多少能有些助益。
「白井同學,我們該把追查重點放在歹徒還是受害者?」
「應該兩邊一起追,如果做不到,就先以歹徒爲主吧。反正只要奪回旅行箱,我們不用去追受害者,受害者也會主動與我們聯絡。」
白井嘆了口氣,往後退了一步。
接着對着初春下達指示。
「好吧,能不能查出歹徒的逃走路線?話說回來,我來這裡的路上花了三十分鐘,現在應該已經完全無法掌握確切位置了吧?」
「倒也不見得。」
初春輕描淡寫地說道:
「他們搶奪了旅行箱之後,並沒有使用車輛,而是以徒步的方式逃入地下街。或許這麼做是爲了躲避人造衛星的監視吧。」
「……爲了躲避監視?可是,地下的攝影機也很多吧?除了固定式的攝影機之外,不是還有自律型機器人在巡邏?」
「是啊,不過畢竟還是此地面上容易躲藏。只要沒被人造衛星從空中拍到,其它攝影機都可以利用人潮來製造出死角。而且,從地下街逃走也比較快。如今因爲紅綠燈的配電疏失,三號線、四十八號線跟一百三十一號線等事發現場周圍道路都發生了塞車現象。如果開車,絕對不可能逃得掉。所以徒步從地下街逃瘧,在速度上及隱密性上都較有利。」
「原來如此。」白井輕輕點頭。
接到了初春的聯絡後,警衛們應該也展開行動了。問題是,在這種塞車的狀態下,警衛的車輛難以抵達現場。何況目前還無法判斷這個案子的嚴重性有多高,所以申請直升機支持恐伯也得耗費一些時間。雖說複雜的申請程序是爲了防止隊員擅自行動,卻也讓臨機應變的速度打了折扣,這就是組織運作的壞處。
「唉,看來我還是親自跑一趟比較快。」
「咦?白井同學要是走了,我不就還是得一個人面對警衛的詢問?好麻煩哦——!」
初春大聲抗議,白井卻只是淡然地說道:
「不用擔心,我馬上就會把事情解決。」
白井黑子抓超了放置在椅子上的乾癟書包,定向門口。
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以爲我是誰?不管是地底下或任何地方,對我來說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