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不要拉李小九下水呢?
要說這事原本跟他沒什麼關係,他萬一不肯合作,可怎麼辦呢?
吳詡瞪着李治的背,猶豫不決。
正在前面跟承乾說話的李治忽然覺得背脊上竄起一陣涼意……
李治不自在地往背後看了看。
他家舅舅長孫無忌正負手立在那裡,目光如鷹一般,直接越過了他盯着他家大哥……就像是,盯着獵物一樣==
李治不自在地扭回頭。
夾在中間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承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九弟還是早些回宮吧,省得有人提心吊膽……”
“阿兄……”李治聞言,都不敢回頭去看長孫無忌的臉色,只好訥訥地說了一些‘保重身體’之類的話。
“太子既然無事,老臣就隨晉王回宮覆命了……”長孫無忌忽然出聲打斷了李治的絮叨。
“兩位慢走,恕孤不能遠送!”承乾扭頭,只差沒揮揮手擺出趕蒼蠅的姿勢來。
李治窘迫地向承乾說了告辭的話,回頭去找吳詡,卻發現少女不見了!
阿武?
阿武呢?
少年有些慌亂地用目光在宮人中間搜尋起來,終於在一根柱子之後發現了吳詡的身影。
李治顧不得身後還跟着的長孫無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下面。
“阿武……”他剛想上前,卻見吳詡朝他殺雞抹脖子猛使眼色。
李治愣了一下,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走過,直往殿外走去。
吳詡不知道李治到底明不明白她的意思,不過看到長孫無忌帶着禁衛追着李治離開了麗正殿,根本留意還留在原地的她,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太子……”那些禁衛一走,杜荷立刻急吼吼跑到承乾身邊,上下打量着後者,生怕他掉一根頭髮似的。
“長孫無忌真是欺人太甚!太子,您難道還要再忍下去嗎?”
承乾半靠在榻上,用手背蓋着雙眼,淡淡地對杜荷道:“閉嘴。”
杜荷噎住了。
青年不能對承乾發脾氣,只好把氣都撒到下面宮人們身上。
“你們都退下!”
宮人們早就戰戰兢兢不敢在殿中待着了,聽到杜荷的話簡直是如蒙大赦,爭先搶後的退出了寢殿。
頃刻間,殿中的宮人就走得一乾二淨,只除了一個立在柱子附近的宮裝的女子……
杜荷不由皺眉:“你怎麼還不退下?”再一看那女子,青年不禁一怔。
“你、你……武才人?!”杜荷看清女子的容貌時先是吃了一驚,然後臉上出現了戒備的神色。
“才人爲何還在此地?”
吳詡真的很想吐遭一句,你丫要搞陰謀詭計也找個沒人的地方搞啊,這麼大刺刺地說出讓人懷疑的話後,纔想起清場來,是要鬧哪樣啊?吧!
“妾留下來,是有一些想對太子說,不知太子有沒有興趣聽一聽呢?”吳詡把臉一板,擺出一副高人出場的模樣。
承乾聞言,側過頭,微微眯着眼,盯着吳詡看了好一晌,才淡淡道:“才人有話就直說,反正孤這個太子也做不了幾日了,呵……”
這話真是意外的一針見血,吳詡一時都不知道接什麼話好。
“太子!”杜荷不贊同地看着承乾,氣鼓鼓地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因爲吳詡在場不得不忍了下來。
“二郎(杜荷行二),你回去吧……”承乾蹙眉揉着太陽穴,似乎不知道該拿杜荷怎麼辦。
“可是……”杜荷看看承乾,又看看吳詡,不知怎麼的,忽然勃然大怒,“回去就回去!”說罷就拂袖而去。
“二郎!”承乾卻在此時叫住了他。
“太子還有何吩咐?”青年板着臉回過頭,眼中卻閃爍着希冀的光芒。
承乾恍若未見,冷淡地提醒杜荷道:“那件事,不要再提了……”
杜荷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也不是是因爲氣憤還是因爲失望。
承乾見他不答,冷冷地補充了一句:“不要再做多餘的事,不然,就是孤也救不了你!”
“……謹遵命!”杜荷面色鐵青,這回是真的拂袖而去了。
“太子,你又何必這樣……”吳詡搖搖頭嘆了一聲,但此刻她也沒興趣去探究杜荷到底在策劃着什麼。
“現在沒有外人了,才人有什麼話就說吧。”果然,承乾根本不想提起他跟杜荷的事。
“是,妾的話就一句,”吳詡上前,擺出一副面癱臉,問道:“請問太子,究竟是把聖人看做君王,還是看做父親呢?”
“君王?父親?”承乾皺着眉,口中不斷低聲地念叨着吳詡說的話。
“看來太子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也難怪……”吳詡繼續面癱狀,“太子乃國之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擁有至高的權力……”
“權力?哼……”聽到這話,承乾忍不住冷笑出聲。
吳詡不理會承乾的嘲諷,繼續道:“是的,權利。這些都是你的父親給你的,你不能不承認……”
承乾別過頭,視線投到了遠處層層疊疊的帳幔,目光開始飄渺起來……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完全無私的給予……”吳詡難得文藝了一把,說得興起也有些收不住了。
“聖人對您的疼愛,是不遜於任何一個父親的。他不僅僅給了你父愛,更把帝國的權柄也放在你手上……”
“聖人每一次把監國之權交給您,可曾有過猶疑?!”
吳詡指着麗正殿的正殿方向,道:“這一切,都是因爲聖人認爲您是他合格的繼承人……”
承乾聽到這裡,已經把視線有轉了回來,露出深思的表情。
“權力和義務是不能分割的,擁有多大的權力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
“如果有一天,您不能再讓聖人滿意……”結果你懂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承乾忽然悲愴大笑起來,眼中紅得像血一樣。
“你說得對,是我錯了……”
看來,承乾已經明白了。
吳詡默默地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其實,她也不想這麼刺激承乾。
她只是想賭一把,就賭現在的承乾還是看重父子之情的,不會爲了儲君的位子去挑戰李世民。
希望承乾不會讓她失望……
哎呀!
想不到哥也有指點大唐太子的一天啊~~~~~
纔出了寢殿大門,某人的面癱臉就出現了裂紋,那神色看起來是五分的得逞、三分得意以及兩分的後怕。
忽悠完畢,趕緊撤退!
不過,一出來,吳詡就有點蒙:她一個人要怎麼回太極宮呢?
她跟着李明達剛進東宮的時候,就悄悄把自己出入宮的玉牌給了靈兒,讓她們留在外面等候,隨時接應。現在李明達已經安全回宮了,外面萬春殿的車子必然已經離開了。而本該跟她一起走的李治又在長孫無忌的監控之下,怕是沒辦法折回來了……
看來,只能自己想法子離開了。
可是,入宮的憑證似乎有些不好辦吶!
吳詡踟躕了一下,決定去太子妃那裡,看看蘇氏能不能派她的輦車送自己一程。
吳詡匆匆離開麗正殿範圍,剛穿過大殿後面的花園,就發現一個少年正立在照壁邊上發呆。
那人不是李治是哪個!
吳詡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你小子怎麼還沒走?”
尼瑪!長孫無忌不會也在附近吧?!
聽到少女的質問,李治猛地從走神狀態清醒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吳詡跟前。
“阿武,你沒事吧?”他圍着吳詡看了一圈,發現少女沒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走了麼?”吳詡忍不住在李治四周五十米範圍內來回看,竟然一個閒雜人等也沒看到。
“阿舅他們被孤騙走了,你不用找了……”李治忍住想笑的衝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道:“宮嬪私自離宮是要被處死的,才人您還是趕緊跟孤回宮吧!”
嚇!
“呃……”吳詡的臉色頓時變得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一樣難看。
也沒心思八卦眼前這小子是怎麼把長孫無忌那狐狸甩掉再折回來的,她只想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等等……”李治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吳詡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這小子又要搞什麼鬼。
“你這樣出去,不太好……”李治從懷中掏出一方紗巾遞過來,支支吾吾道:“我本想幫你把幃帽取回來的,還有那塊披帛,可是……”
吳詡接過紗巾,才明白李治是讓她把臉遮起來……
說到那頂幃帽,她是在被宮人們推搡的時候弄掉的,至於那塊披帛麼……
吳詡下意識搓搓手臂,不挽着披帛走路是輕快多了,可對穿着標配初夏宮裝的她來說,稍微有些清涼了點==
這兩件東西都落在麗正殿裡了,回去拿實在不太現實,回去萬一遇到……
誒?!
吳詡想到這裡,忽然瞪大了眼。
“你、你剛纔說本想回去幫我取幃帽的?”
李治點點頭。
“那你是不是……”接下來的話吳詡說不出來了。
李治依然點點頭,這次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
果然,屏退所有人講悄悄話什麼的,註定是要被別人聽去的!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次的‘密談’是被李治聽去的……
看來,天命還是在李治這一邊。
吳詡嘆了一口氣,對命運無法改變表示萬分的沮喪。
“阿武,你不用擔心,你跟阿兄說的話,不會傳到第四個人耳中。”李治見吳詡一臉怏怏,忙保證道。
“那謝謝晉王了。”吳詡有氣無力地對李治行了一禮,然後戴上面紗,開始一言不發。
李治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但眼下不宜在東宮久留,他便帶着吳詡從捷徑匆匆離開了花園,往通訓門而去。
兩人走得太急,又各有心思,竟然沒注意到就在他們身後十多丈遠的假山後面立着兩個人。
那兩人赫然是早就應該已經離開的杜荷和本該在偏殿休息的太子妃蘇氏。
“如此,臣也告退了。”杜荷看看漸漸走遠的李治和吳詡,忽然冷笑道。
“那件事……希望太子妃能儘快給臣一個答覆,不然若是造成什麼後果……就是臣也說不好了……”
“駙馬一路走好。”蘇氏勉強扯了一個笑容,道:“替妾問候公主。”
“謹遵命。”杜荷拱拱手,轉身就走,步履匆匆,倒像是在追趕這什麼。
蘇氏望着青年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回神才發現自己袖中的雙手已經不自覺地握成了拳,圓潤的指甲在手心裡掐出了好幾個月牙印。
“娘子……”立在遠處待命的阿蘊擔心地喚了蘇氏一聲。
蘇氏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平復着自己的心情。
要冷靜,要冷靜……
只要郎君沒有答應他,事情還是有轉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