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都累的不輕,坐在地上低着頭,幾乎都似睡着了一般。
久屹側着頭看着湛暝。他正閉着眼,低着頭,髮絲擋在高挺的鼻樑前。
這樣沉靜的面龐倒不似他平時那般嚴肅寡淡,添了幾分安逸恬淡,倒感覺更加親切了幾分。
久屹忽然想起自己剛從銅棺中睜開眼睛時看見他的神情,那種從目光中透出的焦躁、慌亂以及擔憂之情複雜的交織在一起,看了讓人心不由得爲之一顫。
在乜寒涯的記憶裡,也曾有一個人爲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想到這裡久屹不由得皺起了眉,也不知是該感慨命運愚弄了乜寒涯還是自己。
坐了許久,久屹悄悄起身撿起了自己的帷帽,將緯紗纏了起來,把帽繩系在脖子上,像漁夫一樣把帽子背在後面。
久屹環視了石室一圈,除了一具銅棺,再無他物,連壁畫雕刻也沒再有。
久屹一時猜不出騰龍閣接下來會向哪裡找尋出路。向銅棺邁了幾步,那股血腥氣愈發濃重,久屹每每聞得此味,都不由得皺眉。
倒不是這種味道難聞,於久屹而言,這種味道竟比尋常鮮血更誘惑許多。
每當聞得此味,久屹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衝動。
細看之下,這銅棺上的窮奇紋和墓中的其他地方的窮奇圖相同,細紋裡漬的黑褐色正是那氣味的來源。
看上去有些年歲,日久風乾。否則於久屹來說定是更加難以抗拒的。
在陰陽道中,棺槨染血有許多不同的說道。單是淋血種類就有雞血、狗血、貓血等等百種之多,以血圖不同的陣圖也有百種用途。
雖然久屹沒見過以窮奇爲陣的,也不知道上面漬的什麼血,但久屹猜測,這窮奇浸血可能有聚陰的功效。
若將屍體養在聚陰棺中在放置集陰之地,那屍體成屍的功效可是俱佳的。
但是,把養屍棺放置於神獸體內這就讓久屹無法看透了。
若說是爲了養屍,此處的玄武神像又與之相沖,若說是爲了破煞,那養屍棺又顯得多餘。
倒像是,兩撥人的手筆。
有羣人於此地建墓,以玄武置於墓中破煞。而又有人進入墓中,以養屍棺放於玄武中擾亂了破煞陣。
久屹忽然想起雲琨說龍秋池他們到來之前早已經有人來過這墓,很有可能就是那羣人將養屍棺帶入墓中的。
至於龍秋池是否和那批人同道,以他們的行爲來看還很難定奪。
正思索着,久屹忽見坐在棺沿上的龍秋池正盯着自己看。
久屹知道他大概對自己有所戒備,也沒做他言。
繞過銅棺,見那飛屍的屍體躺着,久屹好奇地蹲過去查看。
一看之下久屹一驚,他發現那飛屍身上大片凸起的血管竟然消失,渾身上下竟看不見絲毫血脈曲張的樣子。
再看它面部的劍傷,流了大片的污血。久屹將那飛屍翻正,不由得恍然大悟嘀咕了一句:“原來如此。”
“發現什麼?”久屹擡頭見龍秋池也蹲了過來,久屹指了指飛屍的傷口:“你看那傷口處。”
飛屍面門上的傷口處竟爬出許多觸角,時不時地蠕動着。
“這是一種屍蠱,坊間稱爲龍點頭,苗書中有載,名爲幽屍,這種蠱毒極其厲害。滴入水中,活人服下一炷香之內便可變爲活屍。
但最厲害不是給活人用,而是給死人用。
將此蠱埋入屍體中,成屍後此蠱會聚陰血而生長,沿血脈盤至周身。
成屍後的屍體會因它變得異常強大,並且嗜血欲極強。
就算是飛屍生出了心智,也依然擺脫不了這種蠱的控制。只要他還能站起來,就會拼命的攻擊,直至消亡。
龍點頭就是由此得來。
不過長成了的幽屍離開污血便會死亡,現下這個也活不長了。”
久屹頓了頓道:“怪不得先前他想停止攻擊時如此痛苦。”
久屹不由得嘖了一聲:“難爲養屍之人如此費心,這麼大的龍點頭若是活着,起碼要萬金……”
“萬金!”
久屹被一旁江風陽的叫聲嚇了一跳,擡頭見剩下幾人不知何時也圍了上來,一個個眼睛都發着光。
眼前的這個看了令人作嘔的蠱蟲好似一塊肥碩的金子。
“這噁心東西竟然如此值錢。”雲琨驚訝地嗓門都吊高了八度。
久屹抽了抽嘴角,站在一旁的湛暝道:“別想了,這個已經活不成了,死了的幽屍一文不值。”
“嗨。”一羣人不由得唏噓散去。卻見龍秋池抽出一把刻着金蟒紋的蛇頭匕首,將幽屍挑了出去,又用匕首指了指飛屍,看着久屹道:“怎麼分?”
久屹一頓,幾個騰龍閣的人也不由得紛紛回頭。
依賞獵的規矩,跳屍以下級別的殭屍,殺之,斬其左耳,以爲計數所用。
所斬殺級別越高數目越多,所獲賞銀越豐厚,排名自然也越靠前。
跳屍及跳屍以上級別,殲滅者斬其頭顱,幫扶者斬左耳,再次之得右耳,所得賞銀、名次依次遞減。
可想其而知,這麼多人一同參與的獵殺,功績往往是最難分配的,以往有因此大打出手的也不爲過。
不過跳屍以上級別的殭屍甚少出現,因此以往之事也不過是小事。
現下這擊殺的飛屍可是貨真價實的,非同小可。雙方若誰佔了大頭,那便又是一次名揚天下的絕佳時機。
眼見着龍秋池盯着自己,眼裡滿是詢問。
其實若論功勞,久屹何嘗不認爲自己功勞最大,但是久屹並非是在乎這些的,這種名聲大噪的機遇於久屹而言又何嘗不是巨大的危機。
以久屹現在的身份,自然越是隱姓埋名、韜光養晦越好。現下就看湛暝是否看中這些,便擡眼看着湛暝。
湛暝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人多,便分頭顱罷了,我二人分得左耳即可。”
龍秋池擡眼看了看久屹,也沒客氣,揮匕首將左耳割下用布包上丟給了久屹。
久屹不知所措地捧着他丟過來的布包,良久沒動。
湛暝走過來看了看久屹,將布包收走了。久屹見湛暝也沒多表示,便尷尬地收回捧着的手。
倒不是久屹嫌棄那耳朵,只是他多少有些不適應這種獵殺同類去換取賞金的生活方式。
即便是在爲百姓解圍,但在久屹的角度來看,難免是殘酷的適者生存。
見龍秋池拿着匕首利落地割掉了飛屍的頭顱,久屹忽然問他:“接下來該如何出去?”
龍秋池頓了頓停下了手裡的活動盯着久屹冷冷地道:“你覺得我該知道這個問題?”
“難道不是嗎?貴閣一路走來,不都是有的放矢的嗎。”久屹臉上掛着淺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知道他此地無銀三百兩。
龍秋池突然拿着匕首站了起來,嘴角勾起了一抹冷淡的笑容,幾個騰龍閣的人不由得閉緊了嘴巴不敢出聲,氣氛莫名變得緊張起來。
見龍秋池掂着匕首道:“我倒是想問,兩位是如何進得了古鎖銅門的?”
久屹笑了,心想真是個人精,他這是在拐彎抹角地質問久屹是否知道字條裡的秘密。
這樣一來,若是如實說,雲琨偷聽的事情便會暴露。
銅門前騰龍閣陷入機關,龍秋池怕是早就懷疑騰龍閣的機密已經被泄露出去。
久屹甚至覺得他可能就是因爲懷疑雲琨纔有意將他留在墓外以防雲琨干擾行動。
不想他們的機密竟有缺失,致使他們在古鎖銅門處折損了大部分的成員。
這樣一來,龍秋池難免草木皆兵,若是他知道雲琨偷偷打探他們的機密,還透露給了外人,久屹猜想雲琨的小命恐怕是要終止了。